陳 工 何鵬飛
(廈門大學 經濟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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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生財政支出分權與中國城鄉收入差距
陳工何鵬飛
(廈門大學 經濟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5)
摘要:利用中國27個省2007—2012年省級面板數據構建動態面板模型,估計民生財政支出及其內部各支出事項的分權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結果表明: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會縮小城鄉收入差距,而民生財政內各支出事項的分權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并不一致:醫療衛生、社會保障的分權可以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教育的分權反而會擴大城鄉收入差距。
關鍵詞:民生財政;支出分權;城鄉收入差距
一、引言和文獻綜述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快速發展,GDP增長率*GDP增長率是指國家統計局公布的名義GDP 1978—2012年的幾何平均增長率。高達15.20%,但與此同時,中國的城鄉收入差距也在不斷擴大,并呈現出區域性差異(呂煒 等,2011)。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不僅會影響經濟增長(鈔小靜 等,2014),還將導致社會福利水平的整體下降,已然成為制約中國經濟社會和諧發展的重要因素。隨著要求政府將決策關注點從經濟增長轉向社會福利的呼聲越來越高(嚴成樑 等,2012),財政作為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其職能和工作重心逐漸轉移到了服務民生上來,長期占據主導地位的“建設財政”正逐漸向“民生財政”轉變。
民生財政是以服務民生為直接目的的財政運作模式,是政府執政理念從“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轉到“為民執政”在財政上的體現和結果(張馨,2009)。一般來說,民生財政支出主要指教育、醫療、社會保障與就業等與人民生活息息相關的、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增進社會福利水平等的支出,相對于其他支出項目而言具有明顯的再分配功能,因而是政府調節城鄉收入差距的關鍵所在(洪源 等,2014)。
自“加快推進以改善民生為重點的社會建設”提出以來,中央和地方政府大幅提高民生財政支出。從總量上看,目前民生財政支出占財政總支出的份額已達1/3,未來還有繼續增長的態勢。在現行的財政分權體制下,中央與地方政府共同承擔民生財政的支出責任。為了衡量地方政府承擔民生財政支出責任的大小,引入“民生財政支出分權度”這一指標,具體計算公式為:地方政府的民生財政支出/中央與地方政府的民生財政支出總和。經測算,2007—2012年間,中國省級政府的民生財政支出分權度在11%~58%之間,其中:教育支出的分權度在8%~58%之間,醫療衛生支出的分權度在25%~87%之間,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的分權度在7%~57%之間。由此可見,目前中國省級政府的民生財政支出分權度存在較大的差異,這種支出責任劃分上的差異必將影響民生財政支出對城鄉收入差距的調節能力。因此,研究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無疑具有現實意義。具體而言,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主要通過效率傳導機制和城鎮偏向機制來影響城鄉收入差距。
關于效率傳導機制。傳統的財政分權理論認為,由于相較于中央政府而言更加接近轄區內的居民,因而地方政府更容易獲取居民的效用函數及其對公共服務的需求偏好信息,這種信息成本方面的優勢令地方政府的公共品供給相對于中央政府而言更有效率。在財政分權體制下,由地方財政承擔教育、醫療、社會保障等公共服務的核心支出責任將有助于提高民生財政支出的資金使用效率,進而提升公民對公共服務的滿意度(高琳,2012)。由于民生財政支出能夠影響人力資本積累、增進社會公平,因此,其分權程度越高,對城鄉收入差距的調節作用也就越強。總的來看,通過效率傳導機制,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將有效調節城鄉收入差距。
關于城鎮偏向機制。在GDP導向發展觀的長期影響下,中國經濟增長的動力主要來源于城鎮部門,因此,地方政府存在著優先發展城鎮、更多考慮城鎮利益的內在激勵(王永欽 等,2007)。在財政分權的制度背景下,中國的財政支出存在明顯的“城鎮偏向”,即政府在財政支出決策時更多地將資金分配給GDP增長見效快的城鎮部門,其結果是城鄉收入差距的不斷擴大(程開明 等,2007;曾國安 等,2009;雷根強 等,2012)。由于農村人口對政府財政支出決策的影響能力要遠遠弱于城鎮人口,因此,在財政支出決策時,不僅用于建設的生產性支出具有城鎮偏向,用于改善民生、維持社會公平、增進社會福利的民生財政支出也同樣具有城鎮偏向,并且這一偏向在短期內很難改變(陳釗 等,2004;傅勇,2005;湯玉剛 等,2007;陳斌開 等,2013)。因此,民生財政支出的城鎮偏向是長期存在的,當分權度上升時,地方政府將會更多地照顧城鎮人口的利益,這會拉大城鄉收入差距。總的來看,通過城鎮偏向機制,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將擴大城鄉收入差距。
然而,隨著民生財政的不斷發展,中國的財政運行目標正逐漸由“經濟增長最大化”向“社會福利最大化”轉變,這意味著中國政府在今后的財政支出決策中將更多地考慮能夠增進社會福利的民生性財政支出。已有研究表明,民生性財政支出能有效促進農村居民消費(劉志忠 等,2014),由于農村居民具有較高的邊際消費傾向,民生財政支出對農村居民的影響程度要明顯高于城鎮居民(儲德銀 等,2010;藍相潔 等,2015;李興文 等,2015)。同時,長期以來,中國政府對農村地區的教育、醫療、社保等方面的財政投入嚴重不足,因而每一單位投入到農村部門的民生財政支出所帶來的社會福利的提高將遠大于城鎮部門(洪源 等,2014)。因此,當政府的財政支出決策更偏好于改善民生、增進社會公平、提高社會福利時,民生財政支出將更偏向于農村部門,這種政府支出偏好的改變所帶來的“農村偏向”將在一定程度上縮小城鄉收入差距。
需要注意的是,民生財政支出中的各項分類支出的經濟影響存在差異(劉志忠 等,2014),因此,需要分別考慮不同類別的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隨著新農合、新農保的全覆蓋,民生財政用于農村部門的支出不僅顯著增長,而且在改善民生方面成效顯著,有效緩解了社會矛盾、增進了社會福利(王震,2010;李時宇 等,2014)。由于教育不公平是導致中國城鄉收入差距的一個根深蒂固的原因(陳斌開 等,2010),雖然近年來中國政府不斷增加用于農村的教育支出,并相繼實施了將義務教育全面納入公共財政保障體系、提高農村中小學公用經費年生均基準定額等政策,教育支出的不公平在短期內依然存在。所以,在民生財政支出分權的框架下,雖然醫療衛生和社會保障與就業支出能夠有效縮小城鄉收入差距,但是教育支出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很可能仍然是負面的。
總的來看,地方政府更能有效獲取居民偏好信息,因而,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能夠提高政府提供民生性公共品的效率,從而縮小城鄉收入差距。但是,長期以來,地方政府習慣于將資金配置到經濟增長見效快的城鎮部門,民生財政的分權有可能擴大城鄉收入差距。不過,隨著地方政府逐漸重視社會公平和社會福利最大化,民生財政支出的配置將更多地向農村傾斜。因此,雖然不同類別的民生財政支出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各有差異,但是,從整體上看,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很有可能會縮小城鄉收入差距。
在已有研究中,有的分析了財政支出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陳工 等,2012;賀俊 等,2013;馬萬里 等,2014;郭亮 等,2015),有的分析了民生財政支出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楊春玲 等,2012;洪源 等,2014;徐超,2015),但是尚未有聚焦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此外,民生財政支出內部各支出事項所要解決的問題也各有差異,因此,進一步分析民生財政支出內部各支出事項的分權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就顯得頗具價值。
二、城鄉收入差距的測算
目前,用于衡量城鄉收入差距的指標主要有城鄉收入比、城鄉基尼系數和城鄉泰爾指數。然而,城鄉收入比過于簡單,沒有考慮城鄉內部收入差距和人口因素,與中國的國情不相符;基尼系數只有在城鄉居民收入分布不重疊時才能準確測度收入差距(Cowell,2000),但是中國的收入分布重疊程度較高,因此,基尼系數并不能準確衡量城鄉收入差距(李實,2002)。相比之下,泰爾指數具有在組間和組內完全分解的優勢(王少平,2007;苑林婭,2008),因而能夠準確衡量城鄉收入差距。基于此,本文選取城鄉泰爾指數作為衡量城鄉收入差距的指標,其計算公式為:
(1)
公式(1)進行了兩次分組,第一次分組為城鎮和農村,第二次在農村和城鎮下又分為城市等若干群組。Y、N為總收入和總人口,Yi、Ni為第i單元(農村、城鎮)的總收入和總人口,Yij、Nij為i單元中各個城市j的收入和人口。泰爾指數測算所需要的數據來自于2008—2013年《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各省統計年鑒和統計局網站,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分縣市人口統計資料》。其中,部分年份城鎮人口和農村人口缺失,故用非農人口和農業人口進行替代。由于直轄市所轄區數據的大量缺失,故本文測算了2007—2012年除直轄市以外的27個省份的城鄉泰爾指數。
此外,為了有可比性,本文還測算了城鄉收入比和城鄉基尼系數指標。其中,城鄉收入比直接用人均可支配收入除以人均純收入測算,而基尼系數則是利用田衛民(2012)的計算公式進行測算。基尼系數的計算公式為:
(2)
其中,P為總人口,W為總收入,Wi為累計到i組的收入。利用式(2)可以計算出各省城鎮、農村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再采用Sumdrum(1990)的“分組加權法”計算城鄉基尼系數gini,其計算公式為:
(3)
其中,Gc、Gr分別是城鎮、農村居民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Pc、Pr分別代表城鎮、農村人口比重,uc、ur分別代表城鎮、農村人均收入,u代表全省的人均收入。本文利用式(2)、(3)測算了2011年、2012年各省的基尼系數,而2007—2010年的基尼系數直接取自田衛民(2012)的測算數據。基尼系數和城鄉收入比所使用的原始數據均來自于2008—2013年各省的統計年鑒。

表1 城鄉泰爾指數、城鄉收入比、城鄉基尼系數相關系數
為了驗證城鄉泰爾指數是否能夠反映城鄉收入差距,本文做了城鄉泰爾指數、城鄉收入比和城鄉基尼系數這三者之間的皮爾遜相關性檢驗,如表1所示。
由表1可知,城鄉泰爾指數與城鄉收入比、基尼系數高度相關,均超過0.75。因此,城鄉泰爾指數能夠更好地測度城鄉收入差距,具體的城鄉泰爾指數的測算結果見表2。
從表2可知,2007—2012年,中國省級城鄉收入差距差異明顯,收入分配最平均的是浙江,差距最大的是云南。可以簡單地將收入差距進行歸類:浙江、新疆、遼寧、黑龍江、吉林、江蘇、福建收入差距較小,至2012年底,城鄉泰爾指數在0.1左右波動;安徽、廣東、海南、河北、河南、湖北、江西、山東、山西、四川城鄉收入差距比較適中,至2012年底,城鄉泰爾指數仍未達到0.15;甘肅、廣西、貴州、湖南、內蒙古、寧夏、青海、陜西、云南城鄉收入差距較大,大部分年份收入差距均超過0.15,部分省份甚至超過0.2,如甘肅、貴州、陜西、云南。

表2 城鄉泰爾指數

圖1 城鄉泰爾指數密度函數
為了更好地說明省級城鄉收入泰爾指數的動態變化特征,本文利用非參數法中的核估計方法估計泰爾指數的核密度,其核函數為高斯核函數。為了更加清晰地說明收入差距的變化特征,本文選取2007年、2011年和2012年三個關鍵年份進行估計。*本文估計了2007—2012年的核密度函數,其中,2010年為轉折點,2007—2010年與2010—2012年的趨勢并沒有發生變化。
圖1為27個省份的城鄉收入泰爾指數密度函數的估計結果。從中可知,2007—2012年,密度函數的峰值不斷變大,其區間變化不大且密度函數的中心連續向左移動。2007年,城鄉泰爾指數的密度函數的峰值不大,變化區間較大,具有明顯的發散特征。2012年與2007年相比,具有明顯的單峰收斂特征,峰值變大且密度函數的中心連續左移,這說明密度函數逐漸向均值收斂且均值不斷變小。因此,2007—2012年中國城鄉收入差距逐漸改善,且各省間收入差距不斷趨同。
三、計量模型、變量與數據
(一)計量模型
本文利用2007—2012年省級面板數據,對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以及民生財政內部各項支出的分權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關系進行實證分析。首先,本文構建:
TCit=α+β1TCit-1+β2rcit+∑βjZit+εit
(4)
由于本期的城鄉收入差距是一個緩慢調整的過程,會受到上期的影響,因而,在自變量中加入t-1期的城鄉收入差距進行控制。在式(4)中,被解釋變量TCit代表i省t年的城鄉收入差距。在解釋變量中,TCit-1代表i省t-1年的城鄉收入差距,而核心解釋變量rcit則為i省t年的民生財政支出分權。參考已有研究成果(陸銘 等,2004;陶然 等,2007;雷根強 等,2012;洪源 等,2014),在模型中引入控制變量Zit。Zit可以代表的變量有民生財政支出占比(msit)、國有企業比重(stateit)、政府對經濟的干預程度(sizeit)、城鎮化(ubratioit)、轉移支付(tranit)、金融發展程度(savingit)、經濟發展水平(pgdpit)和開放程度(openit)。
其次,為了進一步驗證民生財政中各項支出分權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本文構建:
TCit=α+β1TCit-1+β2eduit+β3hit+β4shbzit+∑βjZit+εit
(5)
其中,核心解釋變量eduit、hit、shbzit分別為i省t年的教育支出、醫療衛生和社會保障與就業支出的分權。式(5)中其他指標的定義與式(4)一致。與此同時,為了檢驗估計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還用城鄉收入比(urgapit)和城鄉基尼系數(giniit)衡量城鄉收入差距,并對式(4)、(5)進行估計。
式(4)、式(5)解釋變量中均含有因變量的滯后項,因此本文采用動態面板模型進行估計。這種模型的特點是因變量的滯后項與隨機誤差項中的個體效應相關,會使OLS估計結果因內生性出現不一致問題。為了克服內生性,Arellano et al.(1991)提出廣義矩估計方法,即先作一階差分消去個體效應,再使用所有可能的滯后變量作為工具變量,進行GMM估計。這就是“Arellano-Bond估計量”,也被稱為“差分GMM”,但該方法存在缺陷,容易產生弱工具變量問題。為了克服這一問題,Arellano et al.(1995)和 Blundell et al.(1998)將差分GMM和水平GMM結合在一起,在一個方程系統中同時考慮差分方程和水平方程的信息并進行GMM估計,稱為“系統GMM”。因此,本文主要采用系統GMM的方法對式(4)、(5)進行估計。
(二)變量定義
(1)城鄉收入差距。常用三種指標衡量城鄉收入差距,分別是城鄉泰爾指數(TC)、城鄉基尼系數(gini)和城鄉收入比(urgap)。相對基尼系數和收入比而言,泰爾指數能夠更加準確地衡量收入差距,因此本文主要采用城鄉泰爾指數來衡量城鄉收入差距。
(2)民生財政支出及其內部各支出分權。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rc),以“省級民生財政支出/(中央的民生財政支出+省級民生財政支出)”來衡量,主要反映地方政府對民生資金配置的自主權。而教育、醫療衛生支出及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的分權度(edu、h、shbz),主要反映地方政府對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和就業資金配置的自主權。根據前文分析,民生財政支出、醫療衛生及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的分權會通過效率和“農村偏向”傳導機制縮小城鄉收入差距,而教育支出分權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則取決于效率和“城鎮偏向”傳導機制的強弱。
(3)國有企業比重。中國經濟改革中的一個重要變化就是經濟的非國有化,借鑒陸銘等(2004)和陳斌開等(2013)的做法,本文引入國有企業比重變量,考察其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經濟的非國有化主要是由農村地區鄉鎮企業發展和城鎮地區國有企業的非國有化造成的。鄉鎮企業的發展有效吸納了農村剩余勞動力,提高了農村居民的收入。城鎮地區國有企業的非國有化,一方面,造成了大量國有企業員工失去工作,增加了就業市場上的勞動供給,降低了勞動工資,可以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另一方面,非國有企業員工勞動的邊際報酬會高于國有企業,工資上升,擴大了城鄉收入差距。因此,國有企業的比重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凈影響無法直接判定,需要通過實證結果來估計。本文用國有單位就業職工人數占職工總人數的比重(state)來度量國有企業的比重。
(4)政府對經濟的干預程度。為了考察政府行為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借鑒陸銘等(2004)的做法,本文引入政府對經濟的干預程度,用財政支出占GDP的比重(size)度量。陸銘等(2004)認為,在“GDP”為王的政績考核體系下,地方政府為增長而競爭,其支出具有城鎮化偏向,會擴大城鄉收入差距。而政府對經濟干預程度的增加,意味著財政支出的增多,這又會進一步惡化城鄉收入差距狀況。
(5)城鎮化。陸銘等(2004)認為,城鎮化對城鄉收入差距有兩方面的影響:一方面,在中國城鄉二元分割的經濟中,存在著城鄉期望收入差距,農村勞動力向城鎮流動導致要素報酬均等化,能夠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另一方面,城鎮化進程中,往往是農村中較富裕的居民更可能轉為城鎮居民,會擴大城鄉收入差距。因此,城鎮化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凈影響從理論上無從判斷,需要依賴于具體的實證結果。本文用非農人口占戶籍人口的比重來度量城鎮化(ubratio)。
(6)金融發展狀況。金融資源城鄉分布不對稱,具有城鎮化偏向,因而,城鎮居民能夠享受更優質的金融服務并積累更多的資本。這會導致城鎮居民勞動生產率增加,在一定程度上拉大了城鄉收入差距。本文用各省城鄉居民人民幣儲蓄存款年底余額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來衡量金融發展狀況(saving)。
此外,本文的控制變量還包括民生財政支出(ms)、轉移支付(tran)、經濟發展水平(pgdp)和開放程度(open)變量,以控制民生財政支出、上級轉移支付、經濟發展水平和對外開放水平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這些變量分別用民生財政支出占財政總支出的比重、轉移支付占財政總支出的比重、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及進出口貿易額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來衡量。

表3 變量的定義及描述性統計
(三)數據來源和變量統計
本文所用的數據主要來自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財政年鑒》、《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分縣市人口統計資料》; 城鄉泰爾指數、城鄉收入比*城鄉收入比為城鎮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人均純收入的比值。由筆者自行測算得到;2007—2010年的城鄉基尼系數來自于田衛民(2012),2011年、2012年的基尼系數是筆者根據田衛民(2012)測算得到。但由于數據的可獲得性,測算結果中缺失了海南、吉林、山東三省的數據。上述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3。
四、實證結果
本文主要基于系統GMM方法對模型進行估計,所得結果如表4、表5所示。
表4、表5的結果顯示:包括差分GMM和系統GMM在內的動態面板模型都通過了Sargan檢驗,說明所選取的工具變量是有效的。同時,AR(2)表明一階差分后的殘差不存在二階自相關,這說明本文的估計結果是可信的。此外,城鄉收入比和城鄉收入基尼系數的系統GMM和差分GMM估計結果也與城鄉收入泰爾指數一致,這表明本文的研究結論是穩健的。
民生財政支出及其內部各支出事項的分權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并不一致。從總量上看,民生財政支出分權(rc)的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這表明地方政府對民生財政資金的支配權越大,城鄉收入差距越小。此結果與前文的理論分析在邏輯上是一致的:在效率傳導機制和逐漸顯現的“農村偏向”的影響下,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縮小了城鄉收入差距,促進了社會公平,增進了居民福利。從分類上看,教育支出分權(edu)的系數顯著為正,擴大了城鄉收入差距。這主要是因為教育支出屬于人力資本投資,可以提高勞動者的生產效率和社會階層的流動性,因而,城鎮居民不會輕易放棄有利于子女發展的“城鎮偏向”的教育政策。這在現實生活中也有證可循,如農村學子在重點大學中的比例持續下滑,以致政府不得不決定“進一步提高重點高校招收農村學生比例”,以期實現教育資源的均等化。雖然地方政府提供教育公共品的效率高于中央政府,可以縮小城鄉收入差距,但其影響不足以抵消“城鎮偏向”的教育經費投入政策所帶來的負面影響,與陳斌開等(2010)和呂煒等(2015)的結論是一致的。醫療衛生支出的分權(h)、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的分權(shbz)的系數顯著為負,能夠有效調節城鄉收入差距。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兩點:一是效率傳導機制,地方政府可以更有效地提供醫療、社會保障和就業等基本公共品,進而縮小城鄉收入差距;二是此類支出正逐漸具備“農村偏向”,相當部分支出直接針對農村和弱勢群體,能夠提高農民的純收入。

表4 民生財政支出分權的估計結果

表5 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與就業支出分權的估計結果
TC(t-1)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城鄉收入差距會受到上期正向的影響,存在著一個自我增強的過程。政府對經濟的干預程度(size)系數的符號為正,擴大了城鄉收入差距。城鎮化率(ubratio)的符號為負,說明城鎮化過程縮小了城鄉收入差距。經濟發展水平(pgdp)的符號為正,表明經濟發展水平越高,城鄉收入差距越小。此外,可以看到國有化程度(state)與城鄉收入差距負相關、儲蓄率(saving)與城鄉收入差距正相關,且這兩者的符號都比較穩定。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根據泰爾指數公式完整地測算了2007—2012年間中國27個省份的城鄉泰爾指數,然后在省級泰爾指數的基礎上構建了動態面板模型,并運用系統廣義矩和差分廣義矩的方法分別考察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以及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的分權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為了驗證城鄉泰爾指數估計結果的可信性,本文用城鄉收入比和城鄉基尼系數替代城鄉泰爾指數重新進行估計。結果表明,城鄉泰爾指數的估計結果是可信的,且實證結果均顯示民生財政支出的分權能夠有效地調節城鄉收入差距,但民生財政內部各支出事項的分權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并不一致。研究發現,教育支出的分權擴大了城鄉收入差距,醫療衛生、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的分權縮小了城鄉收入差距。與此同時,本文也證實了政府對經濟的干預、儲蓄率、轉移支付的確是擴大城鄉收入差距的重要因素,而國有化程度、城鎮化程度、經濟發展水平均可以有效地調節城鄉收入差距。
根據實證結果,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應進一步下放部分醫療衛生、社會保障和就業相關的資金支配權。當前中央和地方的民生財政支出職責劃分不明確,共同管理醫療衛生、社會保障和就業等事項。但是此類事項涉及的信息很復雜,相對地方而言,中央處理效率較低。這些事項交由地方會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有利于增進社會公平。
第二,應嚴格監督地方政府對教育資金的配置。研究表明,教育支出的分權越高,城鄉收入差距越大。因此,應將教育經費的支配權上收,減少教育支出的分權度。但根據信息不對稱原則,若由中央政府來承擔教育的支出責任,必然會造成效率的損失。因此,實際操作中仍應將教育資金的配置權留給地方政府,但需要督促其采取措施提高地方的教育均等化水平。
第三,健全現代政府預算制度,強化預算的法治性。實證結果表明,政府對經濟的干預程度越大,城鄉收入差距越大。傳統的觀點認為城鄉收入差距是城鎮化偏向的經濟政策所導致的,但實際上還與地方政府在執行預算的過程中擅自挪用、濫用農村的財政資金有關,二者共同導致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基于此,應建立現代政府預算制度,加快推進預算的法治化進程,嚴格按照法律執行預算計劃,使得應該用于農村的每一筆財政資金都真正用在農村。
第四,改革城鄉分割的戶籍制度,加快人口城鎮化進程。實證結果表明人口城鎮化可以抑制城鄉收入差距,其主要原因是城鎮中制造業和服務業有更多的就業機會且其平均工資比農村要高(陶然 等,2007)。但是目前中國城鄉分割的戶籍制度使得2億左右農民工因為沒有城鎮戶口(萬廣華,2011,2013)而不能享受與城鎮居民同等水平的公共服務,因此,應改革城鄉分割的戶籍制度,以加速推進人口城鎮化進程,進而縮小城鄉收入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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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志煒)
Decentralization of People′s Livelihood Spending and Income Gap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s in China
CHEN GongHE PengFei
(School of Economics,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361005)
Abstract:This paper establishes a dynamic panel model to estimate the decentralization of people′s livelihood spending and each spending items on the income gap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s with China′s 27 provincial panel data from 2007 to 2012. The result shows that the people′s livelihood spending narrows the income gap, while the decentralization of different items within the people′s livelihood spending on the income gap is not consistent: the decentralization of education will expand the gap, but the decentralization of medical and health care will narrow the income gap between the urban and rural areas.
Keywords:people′s livelihood finance; decentralization of spending; income gap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s
收稿日期:2015-10-17
作者簡介:陳工(1958--),男,廣東澄海人,廈門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公共服務均等化、逆向財政機制與收入差距”(71373220)、“交通設施的空間網絡特征及其異質性產業集聚效應研究”(71573218);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健全公共財政體系研究”(10ZD&036)。
中圖分類號:F8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6260(2016)02-0095-09
何鵬飛(1989--),男,安徽安慶人,廈門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生。
* 感謝匿名評審人和胡文駿博士生為本文的修改提出的建設性意見,當然文責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