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白守黑：北方黑釉瓷精品文物展

閻焰

黑釉瓷自從東漢在浙江上虞一帶伴隨著成熟青瓷產生以來，一直持續不斷地生產，但一直未能進入瓷器生產和日用瓷的主流，只是青瓷的附屬產品。到北朝晚期黑釉在北方生產成功，到隋唐時期就迅速成為中國北方瓷器的主流之一，伴隨著白瓷成為北方宮廷、貴宅、寺院里不可或缺的美品，在主流文化區域的隋唐兩京地區，以及河北、河東、山東的新貴舊族盤踞的區域大量燒造和使用（圖1）。到北宋時期，隨著宮廷的斗茶風氣蔚為時尚，福建建窯的黑盞成為斗茶者的利器，黑釉便獨樹一幟地成為皇帝的寵愛，貴族跟進，土豪響應，民間仿效，一時之間黑瓷成為餐桌茶席上的新寵。于是有北宋京畿之便的河南、河北、山西、陜西和山東等陶瓷老窯利用已有的黑釉優勢，再次發起一輪仿制建窯黑盞的高潮，此風所致，金代、元代持續不衰。大量的唐宋金元城市遺址、貴族墓葬和寺院遺址里埋藏了黑瓷遺物，通過現代的考古發掘和最近30余年中國前所未有的基本建設，古代黑釉瓷紛紛出土，其面貌呈現在我們面前。

北朝到遼代、北宋初期，黑瓷以凈瓶、花瓶、注壺、碗罐為主流，追求的是純黑如漆的審美效果，皆是精工細作，不見粗糙之用。從北宋晚期開始，黑瓷卻搖身一變，既追求純黑釉的幽美，又追求多變的外觀華麗，于是就有了多重裝飾黑釉，描金加銀，剔刻劃花，油滴兔毫，紅斑綠彩，盡到了人之所能。其形制以各式茶碗為主，兼具杯盤盆罐、瓶壺缽盂，滲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可謂色彩繽紛，燦爛奪目，黑釉的發展達到了中國歷史上的最高峰。此風的普及使得中國歷史上追求金銀用器的風氣一去不再復返，瓷器成為皇家貴宅里的新歡。黑釉最初的身份與皇家有關，使用人群多以用黑釉碗盞自高，其風所致，延傳至今，外達東瀛日本。

北方北宋黑釉發展的另一結果就是，北方人熟練掌握了黑釉燒造技藝，使得黑釉瓷成為最廉價的日用器，普及到了民間。當然因為成本問題，民間在材料、成型、施釉等方面都只能粗率不堪，其結果是從北宋開始陶器的使用被基本拋棄。元明清乃至當代農村，正因為黑釉燒制的便捷，使得黑釉的使用量達到最高。我記得20多年前，耿寶昌先生就感嘆道：“黑釉量太大了，火車皮都拉不完。”

所以我們不能不說，黑釉瓷器是社會上中下各個階層的用器，從美術考古學意義上說，黑釉與白釉成為中國北方文化的總體符號。

本次展出的北方黑釉瓷器上迄隋代，下至元代，反映北方黑釉瓷鼎盛時期的面貌。藏品選擇宗教場合、皇家、貴族和文人所可能使用的器物，因為這部分器物使用了最優質的材料，采納了最新興的技術，從而最能反映北方黑釉瓷的最高水平。

總之，就隋到金元北方黑釉的基本風格而言，不管是純黑色釉的幽美，還是窯變釉的詭譎，抑或是黑釉刻花的流暢，無漂浮之感，無時俗之氣，表現出的是樸實而無華，是拙而不媚，是純而不虛，是思想的深邃，更是趣味的多變。

黑釉與白釉是中國北方文化的總體符號，引老子語：“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由此對本展覽命名為“知白守黑”，以企展現陶瓷之美，表達一種古典追求，弘揚一種樸實文化。

本次展覽的展品，時間在隋唐宋元，藏品為最新收獲或出土，收藏者為中國大陸人士，主辦單位為深圳市文物考古鑒定所，協辦者為深圳望野博物館。現萃選精品介紹如下：

隋黑釉辟雍硯 口徑：11厘米，河南鞏縣窯產品（圖2，編者注：鞏縣因現代縣域名稱更改為鞏義市，鞏縣窯亦名鞏義窯）。該硯為辟雍硯，十三獸足帶托泥，黑釉釉色純正均勻，光澤亮麗，釉質細膩，唯硯面露胎，做工精細，是辟雍硯中少有的黑釉品種。這種黑釉辟雍硯還見于西安醴泉坊三彩窯。

唐黑釉扁口龍柄壺 高40.3厘米，河南鞏縣窯產品（圖3）。這種壺為扁口，細頸，修腹，喇叭形高足，龍柄，口下肩部獸面貼花。釉色純正，光澤亮麗。這種壺形為波斯形式，目前所知有日本靜岡MOA美術館、瑞士梅茵堂所藏，該壺為所見第3件，而且壺的肩部有獸面貼花，為他壺所無，形制也更加具有張力。

唐黑釉鳳首壺 高39厘米，河南鞏縣窯產品（圖4）。該壺為鳳首，罐口，長頸，上飾旋紋，鼓腹，喇叭形高足，擰索形柄，柄上下有鉚釘形貼花。黑釉均勻，色醬褐，光澤柔和。這種壺多見于盛唐三彩，如日本白鶴美術館所藏三彩壺。也有青釉貼花者，如美國克利夫蘭博物館藏壺，不早于初唐。所見黑釉鳳首壺為第一例。

五代定窯黑釉“官”字枕 長15.2厘米（圖5）。該枕四方形，由上到下收分，上大下小，底部以外的5個面滿施黑釉，枕面邊線內為雙刻線，中心刻一個“官”字，4個立面刻花如意空門。黑釉光色柔和，釉面平整。其中的官字顯示該枕的顯貴身份，其至少是當時政府或者皇家的訂制品。該枕比唐代枕頭略大，比北宋枕頭略小，器型為典型五代式樣。就瓷枕而言，帶“官”字款者少見，在黑釉瓷中更少見，在定窯則純屬珍品。

北宋黑釉褐彩團花矮梅瓶 高19.5厘米，河南焦作當陽峪窯產品（圖6）。該瓶平沿，細頸，鼓肩，收腹，圈足。全器施黑釉，黑釉色純正，釉面平整，光澤柔和。器身布滿醬彩團花圖案，與黑釉形成對比。足部露胎，胎色粉白，胎質細膩。修胎整齊，肩部和腹部均有修胎痕。整體器形周正，圖色艷麗，為河南黑釉矮梅瓶的絕佳之作。

宋定窯黑釉印花雙魚紋盞 口徑16厘米（圖7）。該盞敞口，腹壁微弧，圈足。全器施黑釉，內壁印花。黑釉泛醬色，圈足外有若干模糊的指痕。內壁印花為荷花水草和雙魚，印紋細致流暢，美輪美奐。芒口胎色粉白，胎質細膩，修胎整齊平滑。印花是定窯的最長項，但多見于白釉，黑釉印花則較為少見，該盞為定窯的黑釉印花代表作。

北宋耀州窯黑底褐彩斑盞 口徑13.7厘米（圖8）。該盞為弧壁，撇口，小圈足，除圈足外滿施黑釉，內壁以醬彩涂繪盛開的牡丹花紋。黑釉釉色發醬青色，醬彩泛紅濃艷，為耀州窯精品之作。

北宋當陽峪窯白邊外醬釉內醬斑盞 口徑16厘米（圖9）。該盞為弧壁，敞口，小圈足，外壁施醬釉，內壁為黑釉，并有醬斑。黑釉和醬釉釉色純正，釉面平整，釉光鮮亮，醬斑點大小不一，布局均勻。外壁下部分露胎，胎質細膩，利坯修胎精細，足墻規整。河南焦作當陽峪窯的燒造在北宋時期達到高潮，修胎整齊是其優勢，黑釉是其長項，這種黑釉醬彩碗為其代表作。

北宋河南窯場黑釉銀扣邊盞 口徑13厘米（圖10）。該盞為撇口，小圈足。滿施黑釉，釉面平整，釉色純黑。胎為上白色，修胎規矩。該盞的口沿有銀扣，銀扣為內寬外窄，銀質略有腐蝕。北宋都城在開封，在北宋朝野以黑盞斗茶為時尚的大背景下，河南窯盛行燒制黑釉盞，該盞表明河南窯所追求的京畿風貌。

北宋耀州窯黑釉銀扣邊盞 口徑13厘米（圖11）。該盞為撇口，小圈足。滿施黑釉，釉面平整，釉色黑中泛青。白色胎質，修胎規矩。該盞的口沿有銀扣，銀扣為內寬外窄，這使得我們聯想起西安呂氏家族墓出土的青瓷盞、青瓷缽、青瓷壺均為外寬內窄的銀包邊，而且銀質保存完好，呈現明確的鉛樣銀色，表明這是耀州窯特有的技術規范。耀州窯以燒制青瓷聞名，在北宋朝野以黑盞斗茶為時尚的大背景下，也燒制出了獨具特色的黑釉盞。

宋定窯外白釉里醬釉刻花盤 口徑12.4厘米（圖12）。該盤為敞口，平底，外飾白釉，內飾醬釉或稱紫定釉，盤心剔刻雙魚戲水。口沿為原始銀扣。定窯以燒制白瓷為主，黑釉是其精中之精的產品。但是外白釉里醬釉或紫定的做法卻是其創新之作，紫定加以刻花更是鳳毛麟角，所以銀扣其邊，愈顯貴重。

北宋當陽峪窯黑釉白沿香爐 高14.8厘米（圖13）。平沿，筒形腹，帶旋紋喇叭狀足。黑釉施釉到底，口沿一圈白釉邊。黑釉純正瑩潤，白邊清晰。胎色為灰色，器壁較薄，修胎精細。此為當陽峪窯的少見的精品香爐。

責編 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