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珊
摘 要:當代知識分子社會地位逐漸被邊緣化,其公共屬性逐漸缺失。中國科學技術雖日益發展,但社會道德精神仍存在巨大缺口,因此討論知識分子公共性問題十分必要。當代知識分子公共性的重建面臨重重阻礙,如何重建亦是討論的焦點。
關鍵詞:知識分子 公共性 重建
20世紀80年代,隨著新啟蒙運動的展開,知識分子們高舉“借思想文化解決問題”{1}的大旗掀起了一股“文化熱”。文化作為中心議題日益凸顯出來,作為思想文化載體的知識分子也引起了學界廣泛的思考討論。
知識分子是近代才出現的一個概念,知識分子公共性雖是一個現代性的議題,但知識分子對公共事務的關懷并非現代社會所特有。中國古代“四民”之首的“士”就是知識分子的前身,他們有著“士志于道”“以道自任”“以天下自任”的理想追求。但不同于現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他們沒有取得獨立的社會地位,僅僅依附于封建皇權生存。東西方對于知識分子特征也有著大致相同的認識,不僅必須具備專業的知識技能,而且要有“社會的良心”。中國近代知識分子更是繼承并發揚了“士志于道”的文化傳統,將沉重的社會歷史使命視為己任。因此中國知識分子有著強烈的“介入”意識,即使在進入多元整合的當代社會,他們也以嚴肅的態度“介入”國家、民族乃至全人類的“公共性問題”。當今中國經濟飛速發展,但社會價值和道德水平卻發生巨大下滑,人們的精神狀況屢現危機。造成該狀況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人文知識分子遠離社會價值中心以及對科學技術的過分遵從。因此,在目前的狀況下,社會大眾仍然需要精神導師的存在,為我們指引文化精神發展的正確方向。從這一角度來說,我們有必要考慮公共知識分子及知識分子公共性的相關問題。
知識分子這種公共屬性在后現代的社會環境下似乎變得大不如前。隨著科學技術和經濟的發展,知識分子人文性的呼聲逐漸勢弱,知識分子也從時代的前端退居舞臺的邊緣。利奧塔認為在后現代社會中,隨著宏大敘事的消失、知識英雄的沒落以及大學和研究機構的建立等等,導致后現代社會知識分子公共性的衰落,即知識分子由普遍知識分子變為專業知識分子。美國社會學家古德諾認為知識分子已經成長為一個新的階級,隨著社會地位的上升,他們不再是廣大民眾的公共發言人,而是成為一種所謂的批判話語文化的成員。每個知識分子的語言都變得專業,能在各自的領域自由交流,形成了布爾迪厄所說的“場域”。非其專業場域內的人員則很難理解他們的專業用語。對于后現代社會知識分子公共性的界定,北大學者朱蘇力說道:“越出其專業領域,經常在公共媒體或者論壇上就社會公眾關心的熱點問題發表自己的分析和評論的知識分子,或由于在特定時期自己專業是社會的熱點問題而把自己專業的知識予以大眾化,并且獲得一定的社會關注的知識分子。”{2}
公共知識分子有著十分寬泛的外延,公共知識分子的職業以及他們表達公共意識的方式都是多種多樣的。余英時說:“這種特殊涵義的‘知識分子首先必須是以某種知識技能為專業的人;他可以是教師、新聞工作者、律師、藝術家、文學家、工程師、科學家或者任何其他行業的腦力工作者。”{3}而傳統知識分子最初是自由職業,未依附于任何體制存在,具有自由的、批判的精神氣質,且認為他們所代表的就是普遍的理性與真理。傳統知識分子可以說是現代知識分子的原型,富有正義感的社會批判和理性公正的權威認知一直是現當代知識分子所追求的精神氣質,是一面高高樹立的理想大旗。而問題就在于,當代知識分子能否在如今知識被高度專業化、文化被廣泛商業化的社會中實現傳統知識分子的精神追求,可以說知識分子公共性的構建面臨著重重阻礙。
第一,大眾媒體對于知識分子公共性話語的利益誘惑。當一部分知識分子退回學院,社會公共空間就被一群所謂的媒體知識分子所占領,他們多是通過媒體運營從事文化生產和流通。在文化商業化的市場運行模式下,異端的話語就格外引人注目。在文化資本的利益驅動下,這些知識分子為追逐高額的商業利潤,逐漸喪失內心良知的公正批判。“所謂的知識分子批判,變成一個煽情的演員手勢、一種矯揉造作的舞臺造型、一連串博取掌聲的夸張修辭。而所謂的正義、良知和真理,在這樣的市場作秀鬧劇中,變為虛張聲勢的圖騰和得心應手的道具。”{4}大眾媒體是知識分子表達公共話語最重要的途徑,而大眾媒體又多受集團控制,因此知識分子公共性的表達也受集團利益左右。
第二,知識分子逐漸納入體制之內。大學廣泛擴張,文化被商業機制壟斷,知識分子失去了早先為文學而文學、為藝而藝術的自由的文化空間。自由的公共文化空間被日益強大的知識體制和商業體制慢慢吞噬。當代知識分子在不斷完善的體制保障下,越來越“安分守己”,逐漸喪失了對公共問題的深刻關注。當代知識分子的專業化導致其公共性的喪失且逐漸被邊緣化,改造為知識分工明確的技術型專家。不同共同體的知識分子只在其各自的知識領域內充當仲裁者,缺少公共性話語的交流。中國當代知識分子在知識體制下變得越發專業化、局部化、學院化,對公共社會的關心日益單薄。體制內的學院派知識分子常常沉溺在價值文化符號所構成的虛幻世界里,而忽略了現實世界的真實狀況。學院派知識分子的不足就在于將虛擬的符號世界幻想為現實世界的真實寫照,兩個世界之間的巨大落差使他們在參與公共事務時往往顯得格格不入。
知識分子專業化、職業化是現代社會或者是社會現代化的必然趨勢。當代知識分子公共性問題的討論不可避免地要在知識分子納入體制內的前提下進行討論。因此,我們不妨從知識體制內部來思考知識分子公共性的問題。
首先,知識分子的專業性與其公共性不是不可調和的矛盾。我們主張知識分子更多地以自己的專業知識參與社會的公共事務,以專業知識為理論依據介入到公共事務中,以專業性來實現其公共性。對于公共知識分子來說知性是其應該首先考慮的問題。知識分子想要獲得社會的高度關注,必須讓自己成為所屬領域的精英,占有強大的文化資本,這樣才會有相應的話語權,公共知識分子才會有其存在的合法性。既然公共知識分子存在的合法性是由知識體制內所提供的,那么在體制內尋找公共知識分子就是一條行之有效的途徑。知識分子因其特有的文化資本而享有獨特的話語權,也使其公共話語權凸顯出與眾不同的專業性。深厚的專業知識也為其在公共領域的發言提供了堅實的理論依據,也是公共知識分子區別于其他非知識分子存在的根本立足點。當代社會的多元化,使得不同利益集團因其立場不同,對同一公共問題也會具有不同的看法。公共問題既然沒有一個普遍的真理存在,應對社會各界多元的回應,勢必會借助不同的專業知識解答。知識分子不應僅僅局限在各自的專業領域內,在成為專業權威之后,應多多參與公共領域的事務,將自己的專業知識放入公共領域來實現其價值,即使沒有多大的實效性,也能為問題的解決提供有益的方向。因此,對于公共知識分子來說,專業知識是其堅實的基礎。
其次,知識分子應堅持嚴肅批判的公正立場。“知識分子最大的貢獻就是保持異議”,隨著社會場域的變化,經濟的腐蝕,權利的制約,知識分子的公共發言越來越受到限制。但我們的社會仍要在不斷的反思中前進,這時就需要知識分子堅守批判陣地,對社會機器運作中存在的不公提出質疑,并加以否定、揭露,以理性的思考提出較為完善的解決方案。知識分子不僅是人類文化的傳承與傳播者,更應時時關心政治,關注社會事務,反思多元文化,以批判的精神、敏銳的目光凈化各個領域。公共知識分子應該意識到自己是從公眾立場和公眾利益出發,為公眾謀取利益,而非自身個人利益。其他社會階層因公共話題涉及自身集體利益而參與公共話題,帶有鮮明的功利性色彩。公共知識分子面對公共問題或許并不涉及他個人的利益,應從良知和理性出發為公眾謀福祉。因此,公共知識分子不僅是知性的存在,還應是德性的存在。公共知識分子的存在還應有道德的支撐。這里的道德不是一個話語,而是一個實踐。知識分子不該甘作“思想的巨人,行動的侏儒”,面對金錢權利的誘惑,知識分子應該保持高度的警醒,避免被同化、被異化。
在后現代社會里,我們為知識分子存在的合法性而辯護。在后現代文化的空間里,知識分子雖然受到諸多方面的限制,但他們追求先驗的價值,有著特定的道德自我約束力。知識分子永遠是不安分的,他們不愿被固定的模式禁錮,一直在歷史長河中尋求自我突破。傳統的知識分子正在逐漸消亡,但其留下的精神遺產卻熠熠生輝。知識分子只有秉持著公正的、批判的、超越的精神,才會以不同的存在方式永恒存在。
① 林毓生:《中國意識的危機:“五四”時期激烈的反傳統主義》,穆善培譯,貴州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43-49頁。
{2} 朱蘇力:《公共知識分子的社會建構》,《社會學研究》,2003年第2期。
{3} 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自序)》,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頁。
{4} 許紀霖:《中國知識分子十論》,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54頁。
參考文獻:
[1] 許紀霖.公共性與公共知識分子[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
[2] 布爾迪厄.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3] 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4] 薩義德.知識分子論[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