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西



獐牙菜,一種適應性很強的野草,它用不足一年的壽命,通過嬌小的軀體吸收養料,釋放種子。當枝葉枯竭時,就是它新生命輪回的開始。它依靠基部密被的枯老葉柄,使植株呈蓮座狀,體態獨特,這也可以使它能更好地適應高山的環境。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有豺狼的地方就有殺戮。表面看起來寧靜祥和的植物世界,其實也是一個充斥著是非恩怨的“江湖”,與我們人類社會一樣充滿著合作、競爭、暗算、欺騙乃至殺戮。生存和繁衍的本能一直主宰著這個“江湖”,但經過上億年的演化,植物的世界已發生巨大的變化,如今植物世界的表象看起來更“文明”,更“美”,更有“智慧”了。但在這更“文明”、更 “智慧”的表象深處,卻仍舊暗藏著強大的求生本能。
植物的無窮“欲望”
植物對陽光、水分、氣體和礦物質的“欲望”,與我們人類對名利的追逐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植物的芽、莖和葉都有著向陽光生長的特性,植物的根追逐著水分和肥料,葉片上的氣孔則時刻在吐納著氧氣和二氧化碳。植物的一生,簡而言之,就是獲取陽光、水分、二氧化碳和礦物質合成自己所需物質并繁衍后代的過程。縱觀植物的演化之路,從藻類逐漸演變到苔蘚、蕨類、裸子植物和被子植物的過程中,植物逐漸實現了從海洋到陸地的跨越,從矮小到高大的變化,從簡單到復雜的演變。而這一過程的主要推動力就是植物對光、水、氣、肥的無窮無盡的“欲望”,正是這一推動力“驅使”它們不斷向未知的“富有潛力”的領域開拓。如今,植物幾乎占領了草原、山地、沼澤、海島等所有適宜生存的環境,改變了整個地球的外貌。
然而陽光、水分、氣體和礦物質并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植物缺少了光、水、氣、肥中的任何一個因素都無法生存,這就催生了植物間對光、水、氣、肥的激烈的“搶奪”。例如,荒漠環境光照充裕,但水分稀缺。又例如,沼澤地水分和礦物質相對充裕,但土壤氧氣含量少。所以水分和土壤氧氣分別成了沙漠植物和沼澤植物必爭的資源——勝者存活,敗者淘汰。亞熱帶森林群落中,就存在植物間激烈的“競爭”關系和充滿“智慧”的生存策略。
植物間的激烈“戰爭”
浙江烏巖嶺保護區的亞熱帶森林群落中,森林由上而下依次為喬木層、灌木層和草本層。殼斗科、冬青科、木蘭科等高大樹種構成的喬木層,是這片森林真正的“統治者”,它們依賴自己高大的身軀在高空散布出更多的枝葉截留陽光,并用粗大和充滿韌勁的根系牢牢抓住地面,并從地表及深處吸收礦物質和水分。為此,它們搶占了這片森林的大部分資源和空間。
喬木層像一把大陽傘,但從不“呵護”底下的灌木和草本植物,它們遮住了陽光和雨露。俗語有道:“大樹底下不長草。”這揭示了喬木下灌木和草本生存的艱辛。由于競爭不過高大的喬木,低矮的灌木“位低身卑”,只能在喬木的間隙中“茍延殘喘”,為了適應較弱的光照、較少的礦物質和水分,它們也演化出了一些應對策略,例如長出更大的葉子,形成更低的光合作用補償點以便在較弱的光照下也能進行光合作用合成有機物。還有一些灌木演變得更能適應干旱和貧瘠,“占領”了強紫外線、狂風不定、干旱、貧瘠的高海拔山區,并形成別有一番風格的高山灌叢景觀。即便灌木也占領了不少生境,但與“高大上”的喬木相比較,終究成不了大的氣候,無法與之“抗衡”。
喬木和灌木的生存策略是相似的,搶占資源和空間用于生長,生長出更大身軀后搶占更多資源和空間,繼而生長得更快,如此循環。所以喬木和灌木的壽命都很長,達到幾十年、上百年甚至數千年,而且在它們生長的初期(幾年至十幾年不等)不開花不結果,因為那樣會“浪費精力”,弱化了競爭力。用我們人類的語言形容,就是喬木和灌木實行的都是“晚婚晚育”和“優生優育”的“計劃生育政策”。它們的策略很成功,“占領”了烏巖嶺保護區的大部分區域。
野草的“插空”和“避讓”
喬木和灌木占領大部分地面,留給草本植物的就只剩些“彈丸之地”了。面對強大的喬木和不弱的灌木,柔弱的草本既沒有高大的樹干,也沒有強大的根系,難以與它們競爭。幸好草本植物巧妙地演化出了一套充滿“智慧”的生存策略:較短的壽命,較小的個體,“早婚早育”,“多子多福”,并花費幾乎全部精力用于繁衍后代。許多草本植物的壽命不足一年,充分利用喬木秋冬落葉的特性在秋冬發芽,在寒冬中緩慢生長。雖然周圍環境天寒地凍,但陽光卻是充裕的,它們吸收枯枝落葉腐爛釋放出的礦物質,開始緩慢生長,只待早春氣溫回暖,再瘋狂吸收陽光雨露,迅速開花結果,并釋放大量小種子。等到落葉樹發芽、枝葉伸展,再次像一把雨傘一樣遮蓋了上層空間時,它們早已枯萎,無數的種子暗藏在土壤中等待著下一次輪回。
有些草本植物充分利用森林群落中時不時發生的“干擾”現象,例如滑坡、泥石流、山洪、大樹倒塌等,也包括一些諸如修路之類的人類活動——這種干擾破壞了原有的生態平衡。被“干擾”的地塊,原來的喬木和灌木死亡或尚未恢復“元氣”,數年內難以恢復“勢力”,許多草本植物就充分利用了這種生境,快速繁殖,并在木本植物重新占領該地塊以前繁衍出足夠多的種子,散播到其他類似的“干擾”生境中去。
一些草本植物嘗試利用懸崖峭壁這塊“處女地”。由于草本植物個體小,所需資源和空間較少,巖石縫隙或峭壁上的狹小平臺就足以讓它們繁衍生息,它們吸收巖石分化釋放的礦物質,吸收清晨凝結的露水,甚至巧妙地使用一種名為“景天酸代謝”的固碳方法。一般的植物白天葉片氣孔打開吸收二氧化碳,同時進行光合作用合成有機物,但白天氣溫較高,氣孔長時間開放會消耗大量的水分。景天科、蘭科等為代表的耐干旱草本植物則是在氣溫較低的晚上打開氣孔(白天關閉)吸收二氧化碳,并固定在細胞質中,待白天再進行光合作用合成有機物。這種策略降低了水分的消耗,更能適應干燥貧瘠的惡劣環境,從而躲開了與喬木和灌木的“正面沖突”。
草本的“欺騙”和“殺戮”
草本植物多為蟲媒花,需要蜂、蠅、蝶、蛾、甲蟲等為它們傳粉授精。大多數情況下,蟲媒植物與昆蟲的“合作”是非常愉快的。它們生產較多的花粉、花蜜等獎勵物質,“雇傭”特定的昆蟲為其搬運花粉:將一株植物的花粉搬運到另一個體的雌蕊柱上,通過這種方式,它們的后代能夠獲得較多的遺傳多樣性(雜交優勢),昆蟲也獲得了甜滋滋的花蜜和部分花粉,可謂“雙贏”。
但以蘭科植物為代表的草本植物卻破壞了這條“祖訓”,它們學會了“欺騙”,吝嗇地給予傳粉昆蟲丁點報酬,甚至一毛不拔。蘭科植物的花結構比較復雜,內含1枚花粉塊,所含花蜜很少甚至沒有,但它們的花朵卻很芳香或艷麗,許多“初來乍到”的昆蟲很容易被其“美色”誘騙。春蘭在早春溫度明顯升高的晴好天氣大量開放,它的花能夠分泌一種濃郁的香氣,用于吸引中華蜜蜂。由于早春蜜源稀少,中華蜜蜂很容易被這種香氣吸引。中華蜜蜂訪花時,直接落在唇盤上,頭部直接進入花內。當中華蜜蜂頭部接近合蕊柱基部時便不能繼續進入,開始掙扎退出。退出過程中,它們中胸會隨著掙扎而拱起,蹭到粘盤。當中華蜜蜂中胸背部蹭到粘盤后,花粉塊連同藥帽就粘到蜜蜂的背部被一起帶出。當中華蜜蜂再次鉆入另一朵春蘭的花時,其中胸背上的花粉塊與柱頭接觸,便代為完成春蘭的授粉過程。整個傳粉過程春蘭沒有為中華蜜蜂提供任何報酬。
以茅膏菜科和貍藻科為代表的草本植物則通過“殺戮”獲取自己所需的礦物質。茅膏菜科植物所生活的環境惡劣,缺乏氮元素,于是乎它們“聰明”地學會了“抓蟲子”的本領。它們長有許多黏糊糊的“小手”,這種“小手”其實是由它們的葉子變化而來的,上面長滿了頭狀粘腺毛,并分泌透明反光的粘液引誘昆蟲。小蟲子停落在葉面上時會被粘住,越掙扎會陷得越深。“小手”還會做出緩慢“握拳”的動作,將小蟲子牢牢“抓住”,直至腺毛分泌的蛋白質分解酶將蟲體完全“消化吸收”后,“小手”又張開。通過這種策略,茅膏菜科植物可以“捕獲”諸如螞蟻、蚊蠅、浮游、豆娘這類個體較小的蟲子。
另一類捕蟲植物以貍藻科植物為代表,它們沒有黏糊糊的“小手”,卻喜歡在充滿孑孓(蚊子幼蟲)的死水坑中放置“捕蟲囊”。這種“捕蟲囊”由它們的根生長而成,透明、中空,并可以制造出強大的吸力將孑孓等水生小蟲子吸入囊中,并將之“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