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翔翔
4600年前,胡夫大金字塔完工,230萬塊巨石、不計其數的人力為法老堆砌出一座完美的陵墓,至今仍矗立在吉薩金色的荒漠中;4300年前,大不列顛島索爾茲伯里的曠野上,不知名的一群人用巨石排列出神秘莫測的史前建筑“巨石陣”。然而,無論是金字塔還是巨石陣的建造者,在他們奠定第一塊基石之前,在與它們相隔遙遠的地中海一座小島上,巨石殿堂已經建成。人們在這里祭拜神明、安葬逝者,或許還進行著今人尚無法探知的其他活動。這座小島,就是馬耳他的戈佐島。這座殿堂,就是岡蒂亞神殿,迄今為止發現的人類最古老的獨立石頭建筑,跨越馬耳他的新石器時代與青銅器時代,即“神殿時期”的代表作。
馬耳他位于地中海中部,國土面積僅有316平方公里,主要由三座島嶼組成,戈佐島地處西北角,是第二大島。馬耳他以藍天碧水、陽光沙灘聞名,是公認的度假勝地。這里曾受不同文化的影響,古希臘與古羅馬,基督教與伊斯蘭教,法國、英國與意大利……各式各樣的碰撞、沖突與融合在數十個世紀間養成了這一顆獨特的“地中海心臟”。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那更加遙遠的年代,有一種文明不知其所起,不知其所終,卻執著而堅定地以一塊塊巨石壘砌了它曾經存在的證據,不可磨滅。
當遠古的豐碑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成為后人心中的謎團時,愈演愈烈的往往是與之相關的神話與傳說。傳說中,神殿是巨人的作品,巨人死后,人類接管了神殿,把巨人當作神供奉其中。作為一名普通觀者,初見岡蒂亞時感覺有些復雜。地中海小島的2月春暖花開,棕櫚樹搖曳,仙人掌茂盛,曾經是阿拉伯人開墾的梯田一片青綠。在大海與城市之間,在大片開闊的田野之上,介于淺黃與灰白的巨石,大小不等,形狀不同,風化程度不一,層層壘起,乍一看與心目中神殿的“龍章鳳姿”相去甚遠。
然而,當你走近它,可以親手觸摸到那些巨石,并且通過考古研究的成果開始對它有一知半解時,涌上心頭的是驚嘆號以及問號——遠古人力與智慧真的可以做到嗎?我們以為的亙古蠻荒,留下了多少超乎想象的智慧奇跡?
岡蒂亞是用巨石圍墻圈起來的,包含兩座神殿的建筑綜合體。南殿最早建于公元前3600年,一共5個房間,包括主通道兩邊對稱分布的4間以及盡頭的1間;北殿格局相仿,但只有3個房間,被認為是南殿建成400年之后的擴建部分。從俯視圖看,筆直的通道,橢圓形的房間,形式對稱、排列均勻,完全是精心設計的作品。殘留的南殿一角高達7米,證明了神殿至少曾是兩層樓高的雄偉建筑。
那么,這樣的建筑作品又是怎么完成的?不計其數的石料,尤其是那些高達6米的龐然大物,來自何方,如何被運送到建筑工地?如何在沒有金屬工具的情況下對這些石料進行深度加工?如何又將成品平躺、豎放、舉高、疊加?在沒有任何黏合劑的情況下,又以如何巧妙的方式來保證神殿的堅固與長久?
此外,巨石上打磨平滑的圓孔、條石上螺旋狀的淺浮雕、石塊上紅褐色染料的殘跡、臺階側面規則分布的坑點,“牌坊”式樣的祭壇,出土的陶器、雕像、裝飾品……細節種種,瑣碎而紛亂,卻樁樁件件指向一個沒有留下任何文字記載的遠古文明。
迄今為止,馬耳他發現的史前神殿大約有30座,岡蒂亞因其年代最久遠而成為當之無愧的“老大”。此外,還有5座公元前3000年左右的神殿與岡蒂亞一起做為整體被收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屹立數十個世紀,它們理所當然是史前文明的代表。然而,馬耳他的神殿并不僅限于此。在城市密集的房屋、縱橫的街道之下,還存在著一座同樣古老、更加神秘的地下神殿——被單獨收錄于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哈爾·薩夫列尼地宮。
與很多遺址的發現過程類似,地宮也是在建筑工地被發現的。19世紀后期開始,馬耳他全國上下房地產開發一片火熱,街道房屋代替了山野農田,首都瓦萊塔南郊的帕奧拉也不例外。1902年,當馬耳他的考古學家第一次得知那里有座地下建筑并前去考察時,地宮頂部之上已經建成了房屋地基。也許是因為這片地下區域本就以洞穴遍布而著稱,開發者最初根本沒有意識到腳下的“洞穴”有什么特別,至于最后又怎么恍然大悟,其細節已不得而知??傊钊怂闪艘豢跉獾氖侵暗那们么虼蚩偹銢]有造成嚴重的破壞。

岡蒂亞神殿
一開始,地宮里面約7000具遺骸讓人們以為發現了一個早期基督教徒的地下墓穴,然而越來越多的考古信息終于指向一個令人興奮不已的結論——哈爾·薩夫列尼地宮乃是史前文明的杰作,是目前發現的馬耳他“神殿時期”唯一的地下神殿。
地宮遺址分三層,38個石室,500多平方米。它沒有對稱的格局,復雜得像一座迷宮,而且具備防御功能,看上去正常的臺階實際離地面還有兩三米,擅闖者一腳踏空就會被困于下層的陷阱。與此同理的還有大坡度的通道,一不留神就會滑進灌滿了水的“地牢”。它的建造工藝令人驚嘆,孔洞、裂縫、斷層……各種天然條件被加以利用;鉆、撬、切、削、刻等“十八般武藝”僅靠簡陋的石頭器具來完成;門、窗、柱、梁、壁龕、祭壇等地面建筑有的部件,地宮一個也不少;采光、音響、視覺……地宮不是地穴的簡單再加工,而是一項精密而浩繁的工程。例如,被稱為“圣殿”的外墻上有齊整的壁柱,配合天花板上凸起的弧形“吊頂”,形成了美妙的“魚眼”效果;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壁龕很有可能是遠古男祭司傳道之專用擴音器,男性低沉的聲音可以通過它響徹四方,而女性的高音卻沒有同樣的效果;這里有大片清晰的紅褐色螺旋紋樣“涂鴉”,有些規則重復,有些卻像枝蔓纏繞般雜亂,它們的含義目前只有猜測。地宮還出土了馬耳他的國寶“睡美人”雕像,一位身材豐滿、線條圓潤的婦人安臥于榻,她陷入了永久的沉睡嗎?真實答案也許永遠成謎。

地宮出土的“睡美人”雕像
從地上到地下,從岡蒂亞到哈爾·薩夫列尼,似乎各有特點、相互獨立,卻又于千絲萬縷之處彼此關聯。它們的創造者早已化作塵埃,它們所代表的文明早已了無蹤影,它們是唯一的幸存者,無聲無息的存在,默然無語地面對今人的膜拜,而破譯它們也許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