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薇
看到國內導師和研究生劍拔弩張的新聞,曾在華盛頓州立大學攻讀材料科學博士的杜陽感覺并不遙遠,“有些事情,我在美國也經歷過。”
事實上,博士讀了兩年,杜陽就放棄學位直接回國了。“導師會辱罵我們,時不時威脅說畢業了不會給你寫推薦信之類的話。就連除夕夜都在催我們去實驗室工作。”
這位導師手下的博士,要么換導師,要么干脆退學了,只有極少數堅持留下,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有的是國家公費留學生,賠不起學費生活費,只能繼續忍下去。”
杜陽認為“壞導師”哪里都有,但絕大多數國外導師都不會做得太過分,諸多制度“保鮮劑”保證了師生關系不變質。
遇到“壞導師”,應該怎么辦
遇到壞導師,杜陽和其他的外國學生一樣,首先想到的是去學校投訴。
杜陽講了一個身邊同學的故事。“新材料實驗室的一個博士,已經完成了畢業論文,可導師總是拖著不許畢業,就想讓他在實驗室多干一段時間。學生不愿意了,就去學校舉報導師。沒過多久,他的導師很自覺地同意讓他參加答辯。”
相比之下,國內學生就對投訴一事表現得更為謹慎,一是成功案例不多,二是擔心泄露自己的真實信息,投訴不成反而惹來更大的麻煩。
“國外高校的保密工作相當到位,我并不擔心會‘暴露自己。但是,投訴能不能見效,就另當別論了。”
杜陽的導師,雖然屢遭投訴而被學校調查,但依然屹立不倒。
“如果是助研教授,估計還等沒評終身教職,系里就已經建議辭退了。”杜陽嘆口氣說,“雖然他帶的博士、博士后都曾進行投訴,但因為涉及的多是導師態度問題,只要事情沒鬧大,學校也只能一直調查,不會很快給結果。”
這名導師的底氣,來自于他的特殊身份——美國大學終身職位。除非存在學術造假或與學生有不正當關系,原則上不能被解聘。
聽說了杜陽的遭遇,美國南卡羅來納大學物理學博士陳方表示,這樣的事情確實存在,但不能因此否定終身職位制度的價值。“獲取終身職位并不容易,美國的青年教師需要用7年的時間埋首研究,在學術圈充分證明自己的學術能力。這樣,你可能遇見脾氣暴躁的‘壞導師,但他絕不會是耽誤學業的‘水貨。”
“在國外,導師要有足夠的研究經費才能招生。能‘養得起一個團隊的導師,必然也是具有一定科研能力的。”
那如果你遇到的導師學術一流,但你們“八字相克,水火難容”,又該如何是好?
陳方給出的答案是——“換”。
“在國內,換導師似乎是對被換導師的‘侮辱,而學生也會被視為‘有問題,輕易不會走到這一步。但在美國,學生對導師有自主選擇的權利,完全可以靈活組合。不過,你需要自己聯系意向導師,看他有沒有項目,有沒有錢,還缺不缺人。”
財務關系理順了,世界就清凈了
“我們從沒把導師叫過老板,都是直呼其名。”法國格勒大學微電子專業博士馬小雅笑著說,“導師是中國人,比我們大不了太多,師兄們叫他名字,我膽子小,叫他趙老師。”
馬小雅表示,研究所里的老師對學生都很和氣,沒見過有誰擺過架子。“一個拿過諾貝爾獎的法國老師,總是和學生一起泡在實驗室里,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
不叫老板,甚至連先生、教授這樣的敬詞都沒聽過,馬小雅覺得法國大學里的師生關系還比較平等。至于國內經常發生的導師與學生之間的金錢糾紛,在法國更是聞所未聞。
“法國的研究生沒有導師,每期末自己出去打工實習,和公司簽訂合同,明確規定工資和工時。博士生則是同學校簽好協議統一發工資,錢多錢少都和導師沒關系。”
馬小雅特別提到法國大學里的“科研秘書”。“報銷、購買實驗設備、給學生發工資,所有涉及錢的事情都由科研秘書全權負責。科研秘書屬于行政崗位,和導師沒有利益瓜葛,同時受到學校監督。項目里面的錢,怎么也不會落進導師的腰包。”
導師遠離錢袋子,把研究小組內部的財務關系理順了,導師和學生之間的關系變得比較單純,世界都清凈了。
馬小雅將她眼里的師生關系定義為“各司其職”。“導師就只提大方向,接下來的細節都需要自己琢磨。像我導師就說,在博士半年以后,就應該自己找課題做,他不應該管太多。外國學生都這樣,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做實驗,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才會請教導師。”
馬小雅覺得,和美國大學科研的高壓態勢不同,法國的學校就像這個國家的性格一樣悠閑。“法國老師從來不罵學生,他們也很懶散,你不工作就算了,直接放棄你。但是美國強度特別大,做得不好導師也會跟著著急,口無遮攔在所難免。”
至于導師自己辦企業,讓學生給自己免費打工這樣的事,馬小雅也表示不可能發生。“即使導師有自己的企業,希望招學生過去工作,也一定要征得學生同意,簽訂正規的勞動合同。否則就是犯法。”
德國漢堡大學生物系研究生何雨森介紹,德國學生“打工情況很多”。“有幫教授打工的,也有去公司工作的。打工是為了積攢有利于就業的實踐經驗,都是學生的自愿選擇。”
此外,不管在學校還是公司打工,都要嚴格按照各州的法律規定來,符合最低時薪和最長工作時間的安排。其中,就連病假、帶薪休假的規定也與其他正式工作相同。學生和普通勞動者一樣,勞動權益受法律保障。
師生之間的“法律保護墻”
“學生是弱勢群體,因此社會和大學里的法律法規都會更傾向于保護學生。”美國加州州立大學洛杉磯分校教授白春生這樣說。在美國,談論師德的話題也都與保護學生這個弱勢群體聯系在一起。
據白春生介紹,加州州立大學教師守則明確規定,教師不能與自己所教的學生產生任何戀愛關系,否則要么學生退學,要么教師辭職。“如果不是學生的導師,學校是不管的,但強調要處理得當。”
在美國大學,師生戀的情況并不多,不僅因為教師守則起到規范作用,還因為有民事訴訟法的加持。如果教師被學生指控,不僅會被開除,還可能面臨傾家蕩產的賠償。
澳大利亞堪培拉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王婷說,她注意到此前國內媒體對廈門大學女學生舉報教授“性要挾”的報道。“我來澳大利亞已經15年,不管是做學生,還是當老師,還沒有聽說過此類事件。有個相似案例是一名女學生舉報一名男教師性騷擾和不當言論,該男教師后來遭解聘。”
在師生關系中,學生處于弱勢地位。如果學生站出來舉報導師,就不怕導師以不讓畢業相威脅嗎?
王婷否定了這種可能:“堪培拉大學的博士生論文是由外部委員會的3名匿名專家根據嚴格的學術規則來審定的,在這個過程中導師的影響力很小。”
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博士生雷希穎補充道:“澳大利亞大學導師的權力有限,從本科生的作業、考試分數的評定,到博士生錄取、考核和最后的畢業,導師都沒有絕對的權力。此外,澳大利亞學生的自我保護意識和維權意識較強,他們從小就被教育如何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不受侵犯。”
德國洪堡大學語言系學生索菲亞認為,大多數導師都很值得尊敬,但難免有人會遇到“壞導師”。“大學里還有援助社團、法律顧問等,共同鑄就了導師和學生之間的‘法律保護墻。作為學生,大家應該知道導師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懂得通過法律維護自身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