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戶離開合作社還就是不行
——專訪秦皇島市農業局農村經濟管理總站站長王國平

■文/本刊記者 雙 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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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戶離開合作社還就是不行
——專訪秦皇島市農業局農村經濟管理總站站長王國平

■文/本刊記者 雙 槐

《農民專業合作社法》頒布至今已10周年，至2015年底全國合作社已達153.1萬家，入社農戶10090萬戶。合作社在快速成長的同時，也面臨普遍發展質量不高、規模較小、效益欠佳等難題。帶著這些問題，近日本刊記者專訪了秦皇島市農業局農村經濟管理總站王國平站長，請他結合工作實踐，談談對合作社發展的看法與認識。

合作社托起了秦皇島市農業“半壁天”

《中國農民合作社》：在秦皇島市農業中，農民合作社發揮著什么作用？

王國平：秦皇島市下轄三縣六區，是一個旅游城市，農業人口僅162萬人，農林牧漁業總產值315億元，農業并不占很大的分量。近年來，全市調整產業結構，大力發展適合旅游城市的特色產業，大棚蔬菜、優質雜糧、甘薯、馬鈴薯、甜玉米、加工型豌豆、生姜、食用菌、中藥材、板栗、葡萄、核桃、特種養殖等發展不錯。其中甜玉米、貂狐貉皮在全國市場占有較大份額。秦皇島的蔬菜不但滿足了本地市場的需求，還滿足了京津、東北市場的供應，板栗、甘薯粉條、生姜等還遠銷日本、韓國等國家。這些產業的發展，離不開農民合作社。換句話說，如果沒有農民合作社，就沒有這些產業的今天。

截至2015年底，秦皇島市農民合作社總數達到3228個，平均一村1.5個合作社；全市加入各類農民合作社的農戶22.19萬戶，占農戶總數的34.14%；帶動農戶45.32萬戶，占全市農戶總數的69.72%。2015年，農民合作社成員及帶動的農戶實現總收入148億元，占全市農林牧漁業總產值的47%。80%以上的農民都直接或間接與合作社打交道，可以說，農民合作社托起了秦皇島市農業“半壁天”。

合作社為農戶提供產前、產中、產后系列服務，可以說，現在農戶離開合作社還就是不行。比如生姜產業，市場風險大，常常是一年掙錢一年不掙錢，最高時一公斤15元，最低時一公斤0.2元，價格起伏懸殊，業界戲稱“姜你軍”。現在姜農都聽合作社的，種什么品種、種多少、怎么種，都由合作社來安排。姜生產出來，交給合作社統一銷售，或者進行深加工。由于離東北近，合作社的農產品既可以供應京津冀，也可以賣到東北。如撫寧縣恒野蔬菜產銷專業合作社，主要從事生姜的種植和加工，產品銷往全國各地，并遠銷美國、韓國、日本和東南亞各國，此外合作社還開發了紅糖姜片、姜蓉棗飲、姜絲罐頭等10余種產品，基本上實現了訂單式生產，對成員采取保護價收購，至今還沒有出現產品賣不出去的情況。沒有合作社，一家一戶的姜農把生姜全部賣出去是有困難的。

在服務成員方面，昌黎縣全農畜牧養殖專業合作社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昌黎有“中國皮毛產業化基地”、“中國養貉之鄉”美譽，養殖皮毛動物的農戶很多。合作社建立了良種繁育中心、飼料供應中心、養殖基地、服務支持中心，形成標準化、精細化生產養殖模式。皮毛動物打皮集中在八九月份，上市時間集中，生皮子又不能存放，因此不管貴賤都得馬上賣掉，客觀上對毛皮價格形成了很大的打壓，尤其是2015年，毛皮市場行情不斷下滑。為了改變這種狀態，合作社從國外引進了毛皮加工設備，將生皮加工成熟皮，建設了毛皮儲存庫房。合作社還將產業鏈延伸到了服裝設計與生產領域，聘請專門的設計師，打造自己的品牌，一件皮衣賣好幾萬元，產品增值巨大。合作社起到了“蓄水池”作用，通過深加工抗擊了市場的沖擊。

不形成規模真的很難掙錢

《中國農民合作社》：在適度規模經營方面，秦皇島市合作社有哪些做法？

王國平：秦皇島市土地面積少，大概人均2畝地，如果種玉米，從2015年看，扣除租地費、人工費等，畝均純收入也就100元左右，種500畝收入5萬元，才能與城市打工收入差不多，農民才會穩定地搞農業。所以種糧食的話，不形成規模真的很難掙錢。例如，玉米的價格在2015年猛跌，種地不賺錢。其中主要原因是沒有規模經營，勞動生產率比較低，合作社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發展規模經營，就得流轉土地。最簡單的方式是租地，一畝地年租金300元—800元，給完租金合作社就可以自主耕種了。但也存在明顯的弊病，就是租金負擔高昂，租1萬畝就得300萬元—800萬元，還得在開種前就支付給農戶，有的還要求把租期內的租金全部付清。合作社付清了租地錢就沒有種地錢了，一般的合作社根本承擔不起。

除了租地，秦皇島合作社還探索了其他的方式，主要有土地入股和土地托管兩種。這兩種方式比較符合當地實際情況，部分農民不愿意放棄土地，把土地當作保障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把土地托管給合作社種，但地還是農民的，合作社有技術、有機械、有市場，比農民自己種得好，農民的收入也有增加，合作社在不需要支付大量資金的情況下擴大了規模，各方都很滿意，這是秦皇島市發展農業規模經營的主要方向。

如今，秦皇島市鼓勵發展土地入股和土地托管。在青龍滿族自治縣樹立了楚王莊種植專業合作社作為土地經營權入社的典型，由村干部帶頭，推動整村土地入股，實行統一規劃、統一經營，依托燕山山脈特殊的地質條件，發展中草藥、板栗、蘋果等特色產業和鄉村旅游等項目。秦皇島市還依托境內的明長城資源和滿族特色古建筑，引導全村農民以宅基地入股，成立農宅合作社，積極開發鄉村旅游和進行美麗鄉村建設，既盤活了農村沉睡的資源，又增加了農民收入，拓寬了旅游新模式。這是一家一戶做不到的事，這些模式在全市可復制、可推廣，目前發展很快，土地入股、宅基地入股合作社已達100余家。在土地托管方面，秦皇島市積極培育土地托管合作社，支持合作社提供從種到收的全程社會化服務，如支持昌黎縣百信合作社開展土地托管，農戶支付托管費（玉米320元/畝、花生330元/畝）后，種子、化肥、農藥等農資及耕地、植保等都不用管，放心進城打工，年底只管收玉米就行了，如果覺得價格合適，還可以委托合作社代賣，直接收錢即可。合作社已經實現全程機械化種植，降低了種植成本，實現了規模效益。目前該社托管玉米、花生等農作物面積近10萬畝，如果不是土地托管，實現這么大規模種植是不可能的。秦皇島市將把這一模式向其他作物推廣，2016年拓展盧龍縣的甘薯作物，不包括育秧和收獲，托管費350元/畝，兩年內準備實現托管5萬畝。

秦皇島市組織年貨大集幫助農民合作社銷售農產品

發展資金互助是一個可行的法子

《中國農民合作社》：在資金互助方面，秦皇島市合作社有哪些做法和經驗？

王國平：農村確實缺少資金，目前的體制機制還不能有效解決。合作社想了很多法子，比如大伙兒看準這個產業，就入股合作社，實行財務公開、民主決策。但是，合作社入股資金通常不多，貸款又難，而發展資金互助是一個可行的法子。辦銀行需要一定的專業知識，農民辦銀行不行，確實不具備條件，但發展資金互助是能做好的。

發展資金互助，農民有需求，因此要疏不要堵。秦皇島的一些合作社也在開展資金互助，嚴格按照“限于成員內部、服務產業發展、吸股不吸儲、分紅不分息、風險可掌控”的原則運行，目前沒有出現問題。有幾家合作社，比如昌黎縣全農畜牧養殖專業合作社、昌黎縣恒豐果蔬種植專業合作社，資金互助規模上千萬元，合作社僅限于自己產業的發展，發揮了很好的作用。合作社的資金互助不是越大越好，一定要與自己的產業發展相匹配。昌黎縣全農畜牧養殖專業合作社有自己的養殖園區，它給成員發放互助資金，并不給現金，而是提供同等價值的飼料等生產資料，成員生產的毛皮由合作社收購，收購款直接抵還借款，全程控制了資金流動，可以說基本上沒有風險。

在監管方面，目前在秦皇島市，搞資金互助不用審批，跟業務、技術、銷售一樣，是合作社正常的業務。經管部門嚴格按照中央的要求，指導合作社開展資金互助，及時排查，如果發現異常，就反饋給打擊處置非法集資辦公室，由他們負責處理。

農民有智慧發展好合作社

《中國農民合作社》：關于合作社規范化，您是如何認識的？

王國平：現在，對合作社的非議不少，比如說80%的合作社不規范，有很多空殼合作社、僵尸合作社，甚至說是假合作社，違反了《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等。但是，合作社確實發揮作用了，辦了一家一戶辦不了、辦不好、辦了不合算的事，各個合作社發揮的作用可能有大有小、服務有多又少，有的體現在銷售環節，有的體現在生產環節，有的體現在農資采購環節。農民就很知足的，合作社只要能發揮哪怕一丁點作用，農民都是認可的，因為以前還沒有任何組織為農民這樣服務過，這也是我們虧欠農民的。總的來說，對于合作社，老百姓是非常認可的。

實際上，我認為應辯證地看待合作社規范化問題。規范化肯定很重要，但因為種種原因，一些合作社在規范化方面做得還不夠，比如沒有盈余返還、管理決策不民主等，對此應持寬容的態度，并逐步加以引導，至少這些不規范還不會對社會造成大的危害。農民可以“用腳投票”，如果合作社沒有發揮作用就退社好了。從目前看，農民在一定程度上是包容這種不規范的。當然，有的合作社打著資金互助的幌子搞非法集資，必須給予取締，這已經超出了合作社的正常范圍，屬于金融監管的問題。有的合作社套取了國家資金，也不能說是合作社自身出了問題，相關部門把控不嚴是主因。至于說合作社的一些不規范做法違反了《農民專業合作社法》，其實是對《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的認識有偏差。《農民專業合作社法》是一部促進法，目的是促進農民合作社發展，主要是授權性規則，法律后果也多是授益性的。不像其他的法律，是為了打擊一些行為，多是禁止性規則、義務性規則，法律后果多是懲罰性的。另外，隨著合作社的快速發展，新的情況不斷涌現，《農民專業合作社法》在一些方面已不太適應，亟需進行修訂。

我認為，合作社是促出來的，不是管出來的。發展是第一位的，要給合作社創造寬松的環境，充分尊重農民的創新。目前，農民的小農意識還很強，賺錢的時候要求分紅，賠錢的時候就不管了，還不能完全、自覺地做到風險共擔，也就不能苛求完全做到利益共享、民主管理。但農民是有智慧的，可以發展好合作社。現在這個階段，需要慢慢引導、多加鼓勵，哪怕合作社只在某個環節做得好，也應給予支持鼓勵。

進一步提升合作社發展

《中國農民合作社》：合作社要想進一步提升發展，需要做好哪些方面？

王國平：提升合作社，第一，要有高素質的人，尤其是理事長。首先，要有發展的理念，有的合作社就沒想做大做強，它怎么能去發展？比如土地托管，一開始大多數人對土地托管都不認可，但一些合作社通過摸索、努力，真的做到了。其次，要有博大的胸懷。有的合作社取得了一點成就，就以為自己了不得，其實比它做得好的合作社多的是。對于這樣的合作社，應加強培訓，使其成員多走出去長長見識。最后，要開闊思路。如今，現代農業飛速發展，新產業、新業態不斷涌現。秦皇島市也出現了一些創意農業，比如配菜、盆栽農業，現在又發展農宅合作社。“互聯網+”也得到了廣泛的應用。例如，山海關大櫻桃通過互聯網走向了全國各大城市。

第二，要有好的產業。要研究市場定位，充分利用地方優勢。秦皇島地理位置優越，背靠東三省、著眼京津冀，僅僅做好京津冀的“菜籃子”，這個市場就足夠大了。秦皇島還是旅游城市，尤其是北戴河地區，合作社可以發展休閑旅游、創意農業、觀賞農業，目前這方面才剛起步。

第三，要有好的運行機制。要研究如何創新運行機制，吸引更多的農戶加入合作社，建立完善的利益聯結機制，讓成員全心全意地跟著合作社干。法律規定的盈余返還等規范化措施，是經合作社發展歷史驗證的成功做法，要引導合作社認識、領會其中的道理，自覺走規范化發展道路。

第四，要加強引導培訓。培訓很重要，不僅僅是課堂聽課，要采取多種形式。相關部門要強化指導服務，提升合作社發展質量，辦成更多一流的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