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世界

郭忻杪

有些人天生就是為大場面而生的，有些人則注定隱于幕后。很明顯，凱里·歐文屬于前者。在因傷遺憾錯失去年總決賽后，本賽季這位2011屆狀元滿血歸來。進入聯盟五年，職業生涯第一次真正的總決賽之旅，他就以無可挑剔的巨星級表現幫助球隊贏得了總冠軍。總決賽七場鏖戰，歐文在這七場比賽中場均能貢獻27.1分、3.9個籃板、3.9次助攻外加2.1次搶斷，更還在第七場最后時刻命中關鍵的大心臟三分。他是騎士隊總決賽的關鍵先生，在場上永遠交織著無限激情和爭冠熱血，更是詹姆斯身邊惟一值得信賴的幫手。

巨星劫持

總決賽第一戰，帶著無盡饑渴，歐文竭盡全力想成為能影響比賽走勢的勝負手。回想一年前，也是在甲骨文球館，屬于歐文的總決賽時間只有44分鐘。他貢獻23分、7個籃板、6次助攻、4次搶斷，然后就由于傷到膝蓋導致一直休養到去年圣誕節前才復出。落選全明星？歐文說他不在乎；常規賽場均得分四個賽季來第一次少于20（19.6）？他也不在乎。這一年時間里，縈繞在歐文心頭的就是：去年總決賽，他就只跟他的伙伴們并肩作戰了一場，他極度不喜歡那種作壁上觀的感覺，因此非常急切地想要重新再回到這個舞臺。

于是，今年總決賽第一場，我們就看到了這樣一個歐文：

他里突外投，招牌式的上籃、美如畫般的跳投，盡數在我們眼前呈現。他總計出手22次，是全場最多；得到26分，也是全場最高。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求戰欲望，知道這場比賽對他意義重大。可是呢？騎士還是在客場輸了15分之多！

26分同時，是這22次出手，歐文只命中了7球，命中率31.8%。且如果不是罰球線上12中11，他本場的效率只怕會更低。ESPN給出更精確統計：“在帶球推進而不傳球的情況下，凱里上半場9投只有1中。”

看來，耀眼數據背后，真相是2011屆狀元本場“劫持”了自己球隊的進攻。他阻礙了主教練泰倫·盧所制定打快球的進攻套路，即便同勇士這樣打從根本上說就是一種冒險策略。他更多地選擇中距離跳投，而不是認真閱讀防守，這讓球隊陷入了不利的境地當中。面對勇士隊出色的局部防守，歐文選擇的解決方案就是憑個人能力單打獨斗，自然而然地，衛冕冠軍也讓他為這種“虛張聲勢”付出了代價。

光靠各自為戰贏不了勇士，西部決賽，雷霆曾一度依靠著進攻端的高效轉移球把勇士打得手忙腳亂，甚至逼到懸崖邊緣。但最后兩場，這種轉移停滯了，勇士得以喘口氣找回他們該有的表現，防守端就是依靠協防阻止二少攻擊籃下，讓他們只能選擇外線強投，跟歐文這場的打法一樣。

事實上，自從詹姆斯2014年回歸克利夫蘭后，兩年來就一直有對于歐文擔任二當家的擔憂。他的比賽永遠眼花繚亂，經常會使用如同扮成老人那條廣告中一樣的運球在場上摧毀對方防守人；他的控球犀利，充滿假動作，比得上任何人；他的創造空間投籃能力是當今聯盟最好之一，并且命中率不俗；他還是籃下最具創造力球員之一，總能將一些看起來不可能的情況最后轉變為精彩絕倫的上籃……

但是，他比賽中也有點過于粘球。有批評認為歐文在打控衛時其實很多時候并沒有負擔起串聯全隊的職責。在過去兩個賽季絕大多數時間里，他和樂福在場上時化學反應看起來就像兩個之前從沒一起打過球的陌生人一樣。個人進攻中他光芒四射，但有時這對球隊而言并非必需。早年當騎士還是支弱旅時就有這么一種批質疑的聲音，認為歐文假如呆在更好的球隊并需要做出貢獻時，對他的很多期望便都會落空。

當然，這種質疑現在看來顯然是沒什么道理的了，因為在詹姆斯身邊打球，當后者主導進攻的時候，歐文主要工作就是成為一個得分手。我們可以過分解讀一名球員的數據統計，特別是當他本賽季在多數時間里都能打出優異表現時更是如此。可當球隊打得不是那么順的時候，他又能夠多大程度地幫助隊友？就很成問題了。

尤其在總決賽當中，冒險成本水漲船高，當歐文不再能依靠天賦得更多分時，球如果還粘在他手中，就會對比賽產生負面影響。第一場，克利夫蘭的板凳球員表現極差，得分之比為10比45。這不是歐文的錯，他更不用為失利負太多責任。只是即便全場得分最高，也沒什么可夸的，因為他發動了太多孤軍奮戰的進攻回合，還紛紛都以失敗告終。

史蒂夫·科爾正巴不得歐文在系列賽接下來都這么打——如果說能夠將他與騎士隊其他人分割開來，讓其認為努力對抗勇士只是一種個人挑戰，那么，除非2011屆狀元一場能砍下40或50分，否則根本不足以幫助球隊獲勝。

結果第二場，劇情還真的就按照科爾所預想那樣發展了。歐文再次陷入單打怪圈，只是這次遇到的阻力更大。最終這個夜晚他只出手14次，命中5球，只有1次助攻，且沒有罰球。騎士隊大比分0比2落后，已經退役的科比在一次接受采訪時指出：“他們真的需要一個急先鋒了，一個在比賽剛一開始就能用自己高效進攻沖亂對手防守的急先鋒！”

這個人是誰？詹姆斯已經老了，且他身上的重擔太多，需要合理分配體能；樂福是慢熱型（后來證明也難堪大用）；J.R.史密斯是神經刀；特里斯坦·湯普森又缺乏進攻能力……

所以，只能，也必須，還是歐文。

掠陣先鋒

總決賽第一次主場作戰，歐文對這個舞臺的新鮮感還沒有完全消退，只是又必須馬上投入到更為緊張的戰斗當中去。出戰12分鐘，得16分——這就是他在本場首節交出的個人數據。16分是歐文本賽季個人單節得分最多，總共出手9次，命中7球（其中三分2中2），此外還有1個籃板、3次助攻、1次搶斷。

“驚艷，凱里開場便用驚艷表現為我們開了個好頭，也為比賽定下了基調，完美的開局，最終帶來一場完美的勝利。”詹姆斯如是說道。

是的，這場比賽，憑借歐文單節16分的優異表現，騎士在首節便確立了33比16的巨大領先優勢，此后他們只有第二節輸了9分，并用一場120比90的大勝成功將大比分扳為1比2。詹姆斯砍下全場最高的32分，歐文后三節14分，全場進賬30分，騎士隊史季后賽第三次出現一場比賽兩人得分均上30的盛景。

比賽中，第三節，歐文同詹姆斯連線曾上演了一次技驚四座的空接扣籃表演，賽后接受采訪時，歐文說這個球他是故意扔得很高。

“因為我想要看到那些偉大表演，”他說，“所以才故意把球扔得很高。你懂的，如果換個人，可能就會由于傳得不好……可我就是想看勒布朗會怎樣處理。他果然接住扣進了，這太精彩了！”

如此緊張的系列賽，還能調皮若此，這個24歲的大孩子還真是童心未泯啊。值得一提的是，歐文這場一共送出8次助攻，為個人總決賽單場最高。

兩天后，雙方四番戰，是真正的較量。歐文總決賽出場時間第一次超過40分鐘，命中率也第一次來到50%（28中14）。他掠下34分，又是全隊最高，但這次與他對位的那個家伙，庫里，在連續沉寂三場后也終于迎來爆發了。是役，“萌神”三分球13中7，砍下全場最高的38分，帶領勇士強行搶下賽點。

關于庫里總決賽前三場發揮不佳，我們當然不能說這是歐文的功勞，因為后者自2011年進入聯盟后，防守端就一直被詬病為是黑洞，可他又確實盡力了。且雖然數據上落了下風，但不可否認的是，G4全場最佳鏡頭，還是第四節那次——歐文突破庫里，胯下變向后又是一個背后運球，一連串動作險些讓聯盟MVP滑倒，然后穩穩中投將球送進籃筐。

前鵜鶘隊主教練蒙蒂·威廉姆斯曾說過：“凱里現在可能是聯盟第二好的一號位。”第一好呢？自不用多說。誰都知道，歐文不是那種會因為別人期待甚至喜好而特意去迎合的人，可他又確實不懼怕任何對手（哪怕對方強如庫里），這點從今年總決賽表現，從這個球當中我們便能深切感受到。

騎士大比分1比3落后，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總決賽已經結束了，且面對勇士這樣的對手，歐文的上限怕也就是這樣：連續兩場30+，他已然足夠努力，沒人能再挑剔什么。

但這個出生于墨爾本亞拉河畔，有著如澳洲草原上袋鼠一般靈性的大男孩，他骨子里還有一種如棕伊蛇般從不服輸的狠勁。同樣貴為一代狀元郎，就如同他身邊那個早自己八年的老大哥一樣，在歐文眼里也只有趕超傳奇，他的極限也只有天空。總決賽第五場，背水一戰，不容有失，又是甲骨文球館，這個曾經讓歐文夢斷的地方，這次他迸發出了簡直讓人驚駭的巨大能量。出戰40分鐘，24投17中（其中三分7中5），瘋狂掠下全場最高的41分外加6次助攻。再加上詹姆斯的41分，NBA歷史上第一次出現總決賽同一支球隊兩人得分都上40的盛景。且他還是繼1970年張伯倫后，又一位在總決賽以70%命中率砍下至少40分的球員。甚至，還絲毫不遜色于上賽季在AT&T中心面對馬刺單場57分的那次表演。騎士用一場揚眉吐氣的勝利將總決賽又帶回克利夫蘭，這個夜晚過后，克城籃球的標志也不再是“三巨頭”，而是“雙核”。

“噢，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凱里今晚的表現，是我所見過最偉大的總決賽表演之一。”詹姆斯說，“他打出了一場偉大的比賽，非常冷靜，投中了一個又一個關鍵球，攻防兩端都非常出色。”

“皇帝”口中所說“一個又一個關鍵球”，指的是第四節勇士掀起反撲狂潮，一度將分差迫近到只有6分時，正是歐文挺身而出，他在不到一分鐘時間里連拿7分，一舉又幫球隊將局勢穩住。這7分中，有一記突破打板投籃、一記難度極高的翻身中距離跳投還有一記攻防轉換間隙的追身三分，各個冷血，如利刃般一次次割蝕著主隊球迷的心。

而作為勇士隊前主教練，馬克·杰克遜看到這樣的表演，也不由得不感慨：“七年前，我兒子在打高中籃球，一次圣誕節巡回賽，他們隊下半場被打爆了。當天我有NBA比賽要解說，完事后我打電話問兒子究竟發生了什么？小家伙說，對面有個叫凱里·歐文的完虐了我們。好吧，現在我想對兒子說，我徹底懂你的感受了，凱里這家伙，確實不好惹！”

是呀，七年前，有幾人能想到，就是這個出生于海外，身高只有1.88米，球風看起來頗有些“華而不實”的年輕人他未來竟會成為NBA狀元，更不會有人料到，他還在總決賽最需要硬度的一場比賽里，驚為天人地取下41分，并主宰決勝時刻。七年時間，一步步完成著人生的進階，或許，這過程就像詹姆斯總決賽第五戰前說的那樣：“Just Get One。Lets Go Cavs！”對歐文來說，情況則是：“Just Be You（其專屬球鞋簽名），Advance Bravely！”

未來世界

總決賽第六場，勇士隊德雷蒙德·格林解禁復出，只是面對騎士上下誓死捍衛速貸球館的決絕之心，他雖打出全能級表現（8分、10籃板、6助攻），仍無力回天。此役，歐文又再度出戰將近40分鐘，18投7中，得到23分、4個籃板、3次助攻、2次搶斷還有2次封蓋。下半場他曾一度不慎扭傷左腳，好在并無大礙。一年前因傷缺席總決賽，已經注定將成為這個年輕人心頭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這次，可遇不可求的總決賽第七場，他不想再留遺憾。

“凱里，第一次經歷搶七大戰，就是在總決賽，你緊張么？”還記得第七場開打前，ESPN著名女記者多瑞斯·伯克采訪時曾這樣問歐文。

“德魯大叔”面帶微笑，只簡單回了句：“淡定，淡定就是了。”

可說起來容易，面對這樣一戰定冠軍的比賽，任誰都不可能會太輕松。本場，歐文手感并不是很好，23投只有10中。不過正如一直以來身上最明顯的標簽一樣，他是位“大場面先生”，而且這次還是絕對的“大場面”。第四節還剩1分鐘多一點時間結束，雙方戰成89平，騎士的進攻回合，正如此前曾多次出現的情景一樣——歐文單打庫里，三分線外他連續運球、變向，閃出空當后，毫不猶豫出手三分，球穿網而過！92比89。

這是決定勝利天平走向的一個關鍵進球，在歐文并不算很長的五年職業生涯中，他總共投進了546個三分，但用他的話說：“這些球加起來也沒有這一個重要。”能在這樣重要的一場比賽里命中這樣的關鍵球，FMVP不是他，但即便是詹姆斯也深知這其中的意義，所以他才會在比賽結束后與這位小弟緊緊相擁。

又一個賽季結束了，結局是夢幻般的么？一定的。接下來，歐文馬上又要投入到美國隊奧運備戰當中。兩年前，正是在西班牙參加男籃世界杯并榮膺最佳球員歸來后，他才迎來了職業生涯第一次蛻變。而今年總決賽，相信在2011屆狀元心中留下的烙印必猶勝之前所有。又是一番大的洗禮，下次我們再見到時，眼前會呈現出一個進化更完全的凱里·歐文么？小舞臺就是八月的里約奧運會，大舞臺則是下個賽季。

詹姆斯應該再也不用想念他熱火時期的好搭檔兼好朋友韋德了，因為他身邊有了歐文。總決賽第五場結束，當騎士成功逃出生天那一刻，同樣是詹姆斯和歐文，他們也曾緊緊相擁，兩人互相拍著對方的肩膀，說著勉勵的話語，好搭檔就是要這個樣子的。

歐文等這一刻也已經等得太久。盡管此前詹姆斯曾無數次宣稱：他身邊這個全明星控衛未來絕對有潛力會成為MVP級別的巨星，并一直鼓勵其朝著這個目標邁進。但不可否認，在多數人眼里，他們還是覺得“皇帝”有些夸大其詞，言不可信了。

奧斯汀·卡爾，被克利夫蘭球迷親切稱為“騎士先生”的著名球員，上世紀70年代曾代表騎士征戰9個賽季，現在是克利夫蘭當地電視直播的全職解說和籃球業務發展部門主管。總決賽結束后，卡爾在逐個點評騎士隊球員這輪系列賽表現，談及歐文時說道：“凱里正在漸入佳境，如果他前兩場就能有現在這樣的狀態，那么我們將不用贏得這么艱難。今年總決賽，毫無疑問，是凱里完全展現他能力和意志力的最好舞臺。一直以來，人們都覺得他球風過于華麗，不實用同時還有些偏軟。加之早年長期在一直很難贏球的球隊，對勝利渴望不那么強烈，意志力也不夠頑強。可看看吧，今年總決賽，除卻前兩場，他幾乎沒讓人失望過。尤其是第五、第七場在奧克蘭，這個小子展現出的那股狠勁，讓我依稀看到了AI的影子，更證明那些輕看他的人全都錯了。”

是的，不同于以往，歐文在這七場總決賽中留給人們印象最深的，就是“硬”和“狠”，他說自己這種特質源于老爸德雷德里克的錘煉。老歐文球員時代曾在澳大利亞聯賽征戰，場均能砍下30分，就是歐文孩提時代的偶像，他從小便模仿老爸的打球風格。老歐文將自己一身技藝都傳授給兒子，包括早早就開發他左手運球及投籃能力，讓其能夠隨心所欲左右開弓，以至于在歐文剛進杜克的時候，隊友諾蘭·史密斯一直以為他是左撇子。同時，德雷德里克還告訴兒子，作為球員，就一定要有使命感和責任心，只要踏上賽場，就要努力去爭取勝利，逆境中也絕不能放棄，意志力必須足夠堅定。這些，小歐文全都記在了心里。

后來稍大些，來到美國，紐約洛克公園的街球場是他又一個培養這一特質的平臺。從兒子9歲起，老歐文便經常從新澤西開車帶他到洛克公園打球。當歐文第一天面對那幫喋喋不休、狂噴垃圾話的街頭小孩時，他膽怯了，變得縮手縮腳，屢屢被對手打爆。老歐文看不下去，將兒子拉進車里狂噴了90分鐘，然后將歐文趕下車去說：“去吧，去踢爛他們的屁股！”

于是，充電過后的歐文，緊握著小拳頭，帶著一副決絕的神情重新回到球場。他不再膽怯，和那幫小孩斗狠，比試誰的殺招更炫更酷。日復一日，就這樣在洛克公園的街球場長大。16歲那年，歐文在一次一對一較量中，打了老爸一個15比0。雖然被兒子打得落花流水，但德雷德里克說他很開心，他就是希望兒子能擁有這種對任何人都絕不手下留情的堅毅狠辣。

“帶凱里也有些日子了，一步步看著他成長，以往，感覺他一直是在嚴肅和孩子氣間搖擺，是一個鏡頭感極強和聚光燈極其愿意捕捉的家伙。”騎士隊主教練泰倫·盧說，“現在呢？他仍然是閃光燈聚集的焦點，只是孩子氣已盡退，正展現出同勒布朗一樣的氣質，未來是他的。”

盧的話可謂發人深省，的確，每名NBA巨星都有屬于自己的天空和舞臺。思緒再回到歐文曾扮演白胡子老頭橫掃街頭的那個經典廣告瞬間：This Game Has Always Been And Will Always Be About Getting Buckets。他將這種劇情不但融到了骨子里，更帶回到真正的NBA賽場。24歲，如今他已經是總冠軍，更是天生屬于舞臺的大玩家，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自己這個大玩家，再徹底變成一個更大的超級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