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默/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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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評估科幻小說之魅力
陸默/編譯
本文作者克里斯·貝克特(Chris Beckett),英國劍橋大學教師。

● 科幻小說是人類幻想傳統的一部分,它紀錄著我們的生活方式又高于生活。也許有一天,當現實主義小說太過封閉時,幻想文學將在文學流派中再次占主導。
我作為一名作家,在被引見給別人時,通常熟悉的模式是這樣:
“哦,真的!很有意思!”某人——暫且叫她簡吧——聽起來很熱情。“你在寫什么?”
“科幻小說。”我說。
簡呆滯的眼光看著我:“不好意思,我想我從來沒有看過科幻小說。”
有時,認識我的人出于好奇會去閱讀我的書,然后驚訝地告訴我,他們很喜歡,“雖然我通常不太喜歡看科幻小說的。”事實上,當我的一個短篇小說集獲得了某個不屬于科幻小說流派的獎項時,評委顯然也很驚訝,用評委會主席的話來說,“事先沒有人知道他們也是科幻迷。”
這似乎是說,如果一本書被標以“科幻小說”的標簽,那一定是不入流的小兒科,與“非類型”作品不能相提并論。部分原因可能基于這樣一個事實,所謂的文學“流派”或者“類型”,通常有兩個不同的含義,而這兩個含義往往會被混淆。文學“流派”的基本含義簡單來說,是指小說形式的不同類型或類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任何作品都可被歸于這一流派或另一種流派。但“流派”也被用來以另一種不同的方式區分“類型”與“非類型”小說。“非類型”通常是指可歸于巴恩斯小說和諾獎小說架子上的“普遍性小說”或 “小說和文學”,“類型”小說則指放在某個特定角落的“流派”,如犯罪小說、幻想小說、浪漫小說、恐怖小說和科幻小說。
具體如何區別確定其性質,是個問題。普遍認為,可歸在“普遍性小說”書架上的作品應該是嚴肅的東西,它畢竟包括了許多廣為流傳的文學巨作。而根據定義,被隔離在外偏安一隅的,則都是些無足輕重,甚至是無價值的垃圾。事實上,各種“類型小說”可總括為一個整體。維基百科上說,“類型小說,也稱為通俗小說,是符合某一特定文學流派的情節驅動的虛構作品,目的為了吸引熟悉這一類型的讀者和粉絲。”(請注意,出現在這個句子里的“流派”一詞,可適用于我所描述的兩種不同的方式)。
請別誤會我的意思。你當然可以在科幻小說的書架上找到這類輕松讀物,如果你認為自己不是喜歡科幻小說的人,你會毫無困難地將你的手放在你喜愛的其他的書上。但話又說回來,你可以輕松鑒別書架上哪些是程式化的“言情小說”,并不意味著你會對任何描寫愛情的浪漫小說嗤之以鼻、不屑一顧。那么我們又該如何來界定《安娜·卡列尼娜》、《兒子與情人》和《了不起的蓋茨比》的歸屬呢?僅僅因為某本書可以被賦予某種“類型”(指這個詞的中性意義),并不意味著它就屬于某種“類型小說”(指這個詞的加載意義)。
我是一個優秀作家,還是一個不入流的作家,這不由我自己來說,但我可以肯定我是一個嚴肅的作家。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會只是為了迎合想要輕松逃避生活讀者的需求而寫作,但無論出于什么原因,我強烈地感覺需要通過某種想象中的世界與讀者溝通,而科幻小說是最能適合我需要的形式。
為什么是科幻小說?按照定義,所有的小說作者,都要構思出某種故事,部分是為了給讀者帶來樂趣,部分是為了讓他們以想象的方式進入對他們封閉的世界。通常被歸類于“非類型”小說的現代現實主義小說中的一些人物和場景都是虛構的,但故事的背景卻是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通過小說描寫,作家探索不同人物角色的心路歷程,讓我們通過別人的眼睛(小說中的角色)而不是我們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出于同樣的原因,我也會構想情景和人物,但我還通過一個附加的步驟來構思我想象中的世界。我會反思我們與世界和社會的互動方式。例如,我在我的科幻小說《黑色伊甸園》中,反思了社會和文化的成長、變化和分崩離析。通過一個虛構的社會,反思我們的現實社會,就像一位現實主義小說家常常通過虛構的人物關系來反思具有普遍性的社會人際關系一樣。
這是一種充滿豐富可能性的策略,不僅僅被一些著名科幻小說家借用并取得極好效果,也被一些其著作出現在主流小說書架上的“非類型”作家們一次又一次地反復借用,如多麗絲·萊辛(Doris Lessing)、瑪格麗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和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等。
我曾經遇到了一個稱“不喜歡科幻小說”的人,但他最喜歡的書卻是喬治·奧威爾的《一九八四》,小說設置的背景是一個虛構的社會,想象中虛構出來的技術,一些可能要在遙遠未來才能到來的技術。但并不是所有的科幻小說都是好的,或者說是嚴肅的,或者能與一些偉大文學作品等量齊觀的,但科幻小說能夠像其他形式的文學作品一樣產生偉大的作品,這一點卻是毋容置疑的。
回顧一些經典的文學作品,從 《貝奧武夫》到《伊利亞特》再到《西游記》,你會發現這些作品幾乎都是建立在某種程度的幻想之上的。
為什么有些書會被視為“非類型”呢?在我看來,“流派”有點像“民族”,雖然在理論上我們不是屬于某個民族,就是屬于另一個民族,但在實際使用中這個詞有時往往指的是少數民族。而目前在我們的文化中占主導地位的,“多數派”形式的小說是現實主義小說,無論未來派的和反烏托邦的年輕人如何喜歡《饑餓游戲》和《異形》,無論這些影片的票房價值有多高。
事實上,我們常聽說這樣的說法,小說的實際功能是記錄我們的生活方式。在“如何保持小說長盛不衰的地位”中,雷切爾·卡斯克(Rachel Cusk)寫道,“途徑之一是進入一個未被記錄的領域內。”“記錄”這個詞令我有些迷惑,難道小說就只是真實生活的記錄嗎?
小說當然可以“記錄”生活,但并非必須。我猜測這可能是最近提出的關于文學功能的一個概念。看莎士比亞的戲劇,很難看到有記錄當時生活的意圖。作品確實反映了作者當時的那個時代,就像科幻作家想象中的“未來”也透露了作者當時所處時代的許多信息一樣,但我找不到作者有“記錄”當時時代目的的證據。在許多劇作中,通常會將地點設定在一個外國的城市中(如雅典或維羅納),但并沒有試圖寫實地描述這些城市。其中一些情節可以歸類為“幻想”。回顧經典文學《貝奧武夫》、《伊利亞特》和《西游記》,你會發現離現實更遠,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這些作品中幾乎所有的都是幻想。
我一直覺得,科幻小說是人類幻想傳統的一部分。科幻小說只是這種傳統的現代變體,在科幻小說的世界里,一度被認為是神奇魔法的東西,如今已經成為現實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雖然目前對科幻小說感興趣的人只是小部分,但也許有一天,當現實主義小說被封閉在其自成一體的小天地里時,幻想文學將在文學流派中再次占據優勢地位。
[資料來源:The Atlantic][責任編輯:遙 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