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慧+宋佳
安永睿的大師兄張博然,仍然記得他2012年11月到訪南極的經歷。他能像相聲里報菜名表演般,一口氣列舉出企鵝的諸多種類。這幾乎是古生物學專業學生的共同特征——對生態與自然的純粹熱愛,探求原始的未知。
作為北大古生物學專業2016年唯一的本科畢業生,安永睿沒想到,臨近畢業,因為一張照片,自己突然成了網絡紅人。
兩年前,安永睿的師姐薛逸凡將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北大2010級古生物專業合影”發到網絡上,讓這個“一個人的專業”為公眾熟知。
北大古生物學專業,下設在北大元培學院,8年時間,6代單傳,一個專業一個人。
“其實沒有那么孤獨,我的課程都是和地空(地球與空間科學學院)或者生科(生命科學學院)的同學一起上的,學校不是為古生物特意開一門課,也不存在一對一VIP的情況。”安永睿想要糾正“一個人的專業”給人的冷僻感。
薛逸凡則覺得“一個人的畢業照”走紅,對古生物畢業生來說是一件好事?!皶懈嗟娜酥肋@個專業,是一種普及。它本身就小眾,需要一個被認識的過程。”
“從稀少資料中發掘,像一場偵探”
“所有人都覺得學古生物學的人應該喜歡恐龍”,北京大學古生物學專業重開后的第一屆學生張博然曾對媒體說,就算是拍照,他也被攝影師要求拿著恐龍玩具拍一張。
但安永睿并不是那么喜歡恐龍。他的本科畢業論文研究對象是浮游有孔蟲——一種古老的原生動物,2億多年前就已生活于大海之中。
對于古生物專業,很多人與考古混為一談。其實,按照薛逸凡的說法,古生物學是“研究化石,不是研究文物或者墓穴的,雖然在古人類和考古領域有所交集”。
“化石給我一種珍貴的感覺,它是稀有的,且不可重復。”在安永??磥恚芯炕且粓鲫P于久遠時空中變化的探索?!皬南∩俚馁Y料中發掘,就像是一場偵探?!?994年出生、從貴州省貴陽市考入北大的安永睿,書生氣十足,看起來并不像經常探險旅行的“背包客”。
不過他喜歡峽谷風光,從初中就開始走訪貴陽市周邊,附近大小河流他如數家珍,還繪制地形地貌。
高考后,他以670多分的成績考入北大元培學院。學院里的學生可以從不同的院系的課程中選取不同的課程組成自己的培養計劃,可在本科的四年內任何一個學年遞交專業申請,確定自己的專業——這時候,除了自由選擇其他院系的專業,還可以選擇元培學院僅有的三個專業:古生物,政經哲和外語外史。在近8年時間里,共有6人選擇古生物。
“既然是自己喜歡的,人少又怎么了?”
回憶起專業的選擇,“興趣”與“熱愛”是安永睿和薛逸凡提到最多的詞匯。
雖然一直對自然、地理、生物類東西感興趣,但直到大三,安永睿才做了這個決定。他還咨詢過師姐薛逸凡,學姐表示十分支持。最終,只有他一人選擇了古生物學專業,決定系統地對古生物進行研究。身邊同學多數選擇了數學、計算機專業。
而薛逸凡,就是沖著古生物專業,才報考了北大元培學院。在高二時她就確定自己要讀古生物。填報專業時,家里人并不是特別支持,覺得這個專業冷僻,“聽都沒聽說過”。但在她堅持之下,家人尊重了她的決定。
“古生物課表把我很感興趣的幾門生物課和地質課放了進去,是最喜歡的集合?!毖σ莘舱f,“既然是自己喜歡的,人少又怎么了?”
安永睿說,他喜歡原汁原味、有生態感的事物。他喜歡讀《詩經》,“最初的漢字配最初的詩,不受后代演變的審美標準影響?!彼€加入了學校的戲劇社,喜歡京劇、昆曲、粵劇的社團。
霧靈山、東靈山、海坨山、小五臺、東猴頂……大學四年,他和朋友一起探索了很多山,看山勢的走向、植被的變化、巖石的形態,大自然所呈現的真實讓他癡迷。
他覺得古生物專業對于化石的研究,就是挖掘古時原始最真實的樣子。
對于古生物專業學生來說,野外探索是最尋常的。
去年暑假,安永睿背著裝備去了距貴陽62公里的烏江六廣河段,操縱皮劃艇順著河道,漂至猴愁峽?!傲鶑V河是很傳奇的一條河。它有七峽,很多很多景。王陽明以前寫詩贊美過它?!卑灿李Υ私蚪驑返?。
安永睿的大師兄張博然,仍然記得他2012年11月到訪南極的經歷。帽帶企鵝、長冠企鵝、巴布亞企鵝、阿德利企鵝……他能像相聲里報菜名表演般,一口氣列舉出企鵝的諸多種類。
這幾乎是古生物學專業學生的共同特征——對生態與自然的純粹熱愛,探求原始的未知。
“又要花上5年青春啦”
事實上,在元培學院建立之前,北大曾是有過古生物專業的。上世紀90年代初,北大的古生物專業開在地空學院,1998年專業調整時該專業被取消。2008年,北大元培學院成立之后,按新的培養模式恢復這個專業——學生去生物系修一半課,去地質系修一半課。
其他專業學生通常按班級上課,見到薛逸凡是生面孔,往往主動隔開一個座位。
有時,一百多號人的教室,可能只有她旁邊的座位空著。有一天,薛逸凡曾站在未名湖畔,調侃:“孤獨有時也是件很美的事兒?!?/p>
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她說,當時那些自我調侃只是“表面上很樂觀,甚至多少有點苦澀”。
直到大二有一次,在她大倒苦水之后,室友回應說,“不要以為只有你是最辛苦最難過的,我們也很忙?!蹦且淮嗡_始認真反思,她突然明白,“你是不是一個人,跟你大學辛不辛苦,承受多少孤獨,已經沒有多大關系了。”薛逸凡說。
“一人一個專業,交際會相對較少,一些人可能會覺得比較閉塞無聊吧。”安永睿說,空閑無聊時,他會唱粵劇,在宿舍吹笛、吹簫。
不過在他看來,他和其他學生并無區別,上課、自習、做實驗,“只是畢業季被關注太多了,其實沒那么孤獨”。
大學四年,安永睿幾乎年年拿獎學金,“稍有遺憾的是,大學四年沒談過戀愛。”安永睿接受媒體采訪時說,戀愛的缺失讓他的本科生涯有了一個“坑”,這個坑起碼得有25分,致使自己的本科生涯只能打75分。因為他的計劃里,本科階段學習、科研、旅行和戀愛是必不可少的。
做科研,是北大古生物學專業迄今6位學生的主要選擇。
張博然自北大畢業后前往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讀整合生物學博士。薛逸凡畢業后選擇了美國卡耐基梅隆大學計算生物學碩士。今年,碩士畢業的她即將前往匹茲堡大學醫學院讀生物醫學信息博士。
安永睿介紹,他畢業之后,北大古生物學只有一個大一的在讀了,大二大三的都沒有。所以再出現“一個人的畢業照”需等上三年。
術業有專攻,安永睿覺得各司其職是正常的社會狀態?!斑@個專業不熱是可以理解的,有熱門就有冷門。興趣使然,有人堅持做研究就好。
安永睿已被保送至北大城市與環境學院碩博連讀,專業方向是第四紀地質學?!坝忠ㄉ?年青春啦”,談起未來科研道路,安永睿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