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 昊 安杰律師事務所/全國律師協會金融證券保險專業委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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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型定價:市場重構的關鍵一步
詹 昊安杰律師事務所/全國律師協會金融證券保險專業委員會

車險費率改革,一直是一個欲說還休的話題。因為車險的準公共產品性質,其費率改革與千家萬戶、相關行業、政府民生牽扯甚多,引致批評非議眾多,又因為改革路徑見解不一,可操作模式選擇性多,所謂亂花漸欲迷人眼,因此近年來雖然呼聲甚高,但是難以達成共識。
唯一的共識應當是,車險費率改革,非改不可。
然而,出發槍聲已經響起,路徑應當如何選擇?
2014年7月,中國保監會向各財險公司發布了《關于深化商業車險條款費率管理制度改革的指導意見(征求意見稿)》,而這之前,中國保險行業協會正式啟動了車型標準數據庫建設項目。
監管部門和行業協會的一系列工作標志著以車型定價為基礎、以費率和條款為主線的商業車險改革思路基本浮出水面。
作為從事保險法研究的專業律師,筆者對車險市場相關變化跟蹤有年,本文將簡要分析現行車險費率定價依據的不合理性和車型定價模式的先進性,同時對未來車型標準數據庫的建設工作和保險公司應當注意的問題提出相關建議,供從業者參考。
保險合同是有償合同,等價有償是保險合同的基本特征之一。也就是說,投保人支付的風險對價(保險費),應當與獲得的保險保障匹配;同時,保險人收取的承保風險對價(保險費),應當與保險人承擔的風險責任相當。
因此,公平合理的厘定保險費率是保險經營的基本原則之一,它要求保險公司在厘定保險費率時,要真實反映保險標的的損失概率,使保險費率與保險標的的風險狀況相匹配。在現實生活中,由于不同被保險人和保險標的物之間的危險程度并不完全一致,這就要求保險公司在對不同的客戶收取保險費時,應當真實、科學地反映上述差異,而不是使用無差別的統一費率,從而導致低風險客戶不公平地對高風險客戶進行“補貼”。否則,有違保險合同等價有償原則,也會導致經濟學上的“劣幣驅逐良幣”現象。
改革前,我國車險費率的厘定主要是以新車購置價作為重要定價因素,僅與座位數、車齡等有限的風險因子相關。這種粗放的費率定價模式不僅導致現在車險市場產品同質化嚴重、車險精確定價難以深入,最終使各保險公司陷入價格戰的泥潭,影響了整個行業的可持續發展。同時,客觀上也導致那些“高零整比”和高出險率的車型車輛在相同費率下獲得了比“低零整比”和低出險率的車型車輛高得多的賠款或者更為優惠的保險費率——相當于由“低零整比”和低出險率車型車輛的車主對他們進行了保費上的補貼。而那些有著“高零整比”和高出險率車型的車輛實際上往往屬于較高檔的豪車,這就使得保險公司客觀上進行了“劫貧濟富”,實質上損害了相當一部分車主的合法利益。
簡單地講,籠統以新車購置價作為定價因素,會忽略了不應當忽略的不同車型的不同風險狀況,同時忽略了車輛的行駛區域、里程數、歷史賠付記錄、駕駛人的年齡、職業、性別、駕駛年限、教育程度、信用記錄等其他風險因子。表面看起來,這種車險定價模式整齊劃一,似乎“統一公平、一視同仁”,實際上沒有體現出風險的等價有償原則,是實質意義上的不公平。
由此導致的另一個后果則是現在廣受詬病的“高保低賠”現象。雖然保險公司和部分學者對此種提法存在異議,包括筆者本人也認為,應當看到目前車輛出險以部分損失為絕大多數,以車輛全部損失為極少數,車險公司在定價時已經考慮了全損和非全損的實際情況,并未“多收”保費,所謂“高保低賠”有以偏概全的不恰當之處;但不可否認的是,對于實際發生全損的車主而言,確實容易產生困惑和不滿:為什么自己按照新車價格交納保費,卻只能按照舊車價值得到賠款?如果說這是因為《保險法》第五十五條規定了損失補償原則(即,被保險人不能夠從保險賠償中獲得超過自己實際損失的利益),那為什么又不按照該條規定退還新舊車差價的保險費?
因此,引入國際車險市場上普遍采用的按車型定價模式,根據不同車型零配件價格、出險率及賠付率的差異,設計差異化的費率標準,以此取代目前國內以新車購置價等因素為核心的粗放式定價方式,將更能體現公平合理的保險經營原則,將使得車險費率厘定更為科學、精確與客觀。
車型定價模式是目前保險業較為成熟的國家所普遍采取的一種定價模式,即在厘定費率時,將車型作為最重要的定價風險因子之一,充分考慮不同車型之間的風險差異,一定程度上忽略新車購置價和實際價值的概念,從而使得投保人能夠以與自己風險相匹配的費率購買風險保障,最大限度地實現公平。同時,由于車型定價在客觀上會引導消費者選購風險更低(直接表現是費率更低)的車型,這又倒逼汽車生產企業努力提高汽車質量、增加安全系數,從而間接促進汽車制造業的技術革新和發展。從后者角度而言,車險市場的改革可能倒逼、引發前端汽車制造市場進行更新與革命,從而整體提高消費者福利,屬于保險行業對社會發展的多層次貢獻。
雖然我國汽車工業目前仍處于發展的初級階段,車型類別繁多且管理并不規范,暫時缺少滿足基于車型定價精算的基本規范,但可喜的是,無論是監管機關、行業協會,還是保險公司自身,均已認識到車型定價是未來的發展趨勢,并已經開展了積極的準備和推動工作。如中國保險行業協會于2014年4月啟動的行業車型標準數據庫建設項目就為車型定價的實施打下了堅實基礎,此舉屬于車險市場建設的基礎設施工程。
值得注意的是,在風險因子中加入車型因子的定價模式雖然較以新車購置價為核心的定價模式有了明顯的進步,但這僅僅是費率合理化工作的起點。
縱觀發達國家的車險市場,保險公司在厘定費率時并不會僅僅考慮車型,車輛的行駛區域、里程數、歷史賠付記錄、駕駛人的年齡、職業、性別、駕駛年限、教育程度、信用記錄等都屬于定價風險因子。以德國為例,汽車保險定價參數分為基本參數和附加參數:基本參數主要與車相關,包括車型、車輛保養情況、行駛區域、年行駛里程數等。其中,車型是最重要的參數,變動幅度最高可相差27倍。附加參數則是各公司根據自身情況采用的個性化參數,主要與駕駛人相關,包括年齡、性別、駕駛年限、不動產擁有情況、信用記錄、結婚年限等。英國、加拿大、日本、韓國等發達國家莫不如此。雖然各國因為國情不同會在定價時側重不同的風險因子,但將車的因素和人的因素綜合考慮,是各國共同的做法。
因此,隨著互聯網時代大數據產業的發展,未來我國的車險定價模式必然會如同發達國家那樣,將“車”與“人”進行有機統一,使費率盡可能地與風險保持一致,從而最終建立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市場體系。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對于中國這樣一個汽車大國而言,將車型作為商業車險定價的重要風險因子進行考量,開始構建車型定價的科學系統,是進行車險改革與市場重構的關鍵性一步,它標志著我們的車險市場發展開始由“又快又好”向“又好又快”思路的轉變。

車型之所以能成為影響費率的風險因子,是因為不同車型的車輛有著不同的技術參數,而不同的技術參數又決定著出險概率的大小。因此,車型成為定價風險因子必須具備兩個前提條件:第一,具有能夠計算不同技術參數車輛出險概率的統計數據;第二,車輛型號能夠充分反映車輛自身的技術參數。
如果不具備第一個條件,沒有大數據可以支持,則建立起來的車型數據庫可能暫時沒有用武之地;如果不具備第二個條件,僅僅是機械地統計匯總市場上存在的各類車輛型號,則建立起來的車型數據庫可能只是徒具形式,并無實際使用價值。
我國目前的國情是,一方面,長期以來實行的粗放費率體系導致保險公司客觀上缺乏對于不同技術參數車輛出險概率的數據積累(即使有一些保險公司開展了先鋒式的改革,但是由于沒有行業性的支持,相關數據無法充分體現大數法則);另一方面,由于我國長期未就車型名稱建立統一的命名標準或編碼規則,因此車型名稱比較混亂,現有的車型名稱實際上不能反映車輛的技術參數,所謂的“基本版”“豪華版”“公務版”“旗艦版”“超豪華版”的叫法使得觀者如墮夢里、莫衷一是。中國保險行業協會近期建成的車型標準數據庫為車型定價工作奠定了必要的基礎。下一步,監管部門和行業協會還應采取積極有效的措施解決目前客觀存在的問題,創造可以切實推行車型定價模式的市場基礎:
1.集中行業力量,統計不同技術參數車輛的出險概率,建立起有效的車險損失數據的收集、測算和調整機制,以期在最短時間內建成具備精算使用功能的大數據庫。
2.將初步建立的大數據庫盡快運用于車險實踐,讓汽車制造商、駕駛者、被保險人、投保人、汽車維修單位、交通管理機關、路政管理機關共同評價相關數據庫的科學性,分析用戶體驗。
如前文所述,實施車型定價只是車險費改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并不會使車險費率馬上達到最優結果,更不可能直接讓保險公司獲得經濟效益。因此,保險公司在積極參與車型定價推動和實施的過程中,仍有很多重要工作需要展開:
1.積極開展大數據建設工作。如前文所述,車型實際上只是眾多定價風險因子之一,而且數據公開,保險公司難以據此設計出更具市場競爭力和個性化的產品。因此,只有馬上開展大數據建設工作,測算出除車輛型號外更為細致的風險因子,如,駕駛人的年齡、性別、駕駛年限、婚姻狀況等與出險概率之間的聯系,設計出更為精確合理的保險費率,才有可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占據領先地位。
2.設計更為科學合理的保險條款。保險產品是一個未來承擔風險保障的虛擬產品,屬于典型的射幸合同,完全靠保險合同來承載。從精算角度而言更為公平合理和有競爭力的費率如果不能通過一個嚴謹規范的保險條款將其優勢表現出來,仍然難以體現出應有的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所以,如何用通俗易懂但清晰準確的語言文字,幫助消費者認識費率厘定的公平性與合理性,直接關系到保險公司能否贏得消費者的認可,需要在未來的條款制定工作中特別加以注意。
3.如同開篇所述,車險費率改革,尤其是車型定價模式的倡導,會引發前端市場(汽車制造市場)的改革,使得車險費率的評價功能大大增加,真正體現出保險行業的社會管理職能。因此,應當由保監會、保險行業協會與發展改革、交通管理、路政、質量監督、消費者保護等管理機構聯系與溝通,共同完善車型定價模式,同時讓不同行業、不同組織成分分享車型定價帶來的社會福利增進。
(本文轉自《中國保險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