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澳關系經歷“糟糕一周”

●本報駐澳大利亞、新加坡特派特約記者　李鋒　辛斌　●本報記者　盧長銀　●甄翔　魏輝

“對中澳關系來說，這是糟糕的一周。”美國彭博社12日做出這一判斷時，澳大利亞國內正為拒絕中企收購澳洲電網事件展開激烈爭論。在澳財長莫里森11日宣布以“國家安全”為由做出初步決定后，有政界人士指責澳政府的做法是“經濟民族主義”“仇外恐懼癥”。“澳方的拒絕會激怒中國嗎？”“澳中關系會不會受傷？”不少澳大利亞媒體和分析人士心里直打鼓。澳當局12日則連續進行辯護，總理、財長、國防工業部長均出面回應。中澳之間又生齟齬，而引發兩國民間對立情緒的奧運游泳賽場風波仍未平息。澳大利亞游泳協會網站周五據報遭到黑客攻擊，有澳媒甚至毫無底線地把正在備戰下一場比賽的孫楊描繪成“黑客”。中國是澳大利亞最大的貿易伙伴，雖然澳方此前多次跟著美國的指揮棒在南海找麻煩，但中澳關系基本未受大的影響。如今矛盾堆積，兩國的經貿關系還能繼續“免疫”下去嗎？在分析人士看來，堪培拉是時候好好盤算一下了。

“恐華妄想癥”

“拒絕中國企業競購澳大利亞電網的決定是出于國內政治而非國家安全原因。”澳大利亞天空電視臺12日報道稱，澳大利亞前外長鮑勃·卡爾對澳政府的做法提出批評。卡爾表示，聯邦政府拒絕中方競購是選舉帶來的經濟民族主義和仇外恐懼癥聯合作用的結果。要知道，在議會選舉前，澳政府已批準出售南澳大利亞州和維多利亞州的電力基礎設施。彭博社稱，如果中企競購徹底失敗，那么澳大利亞要面臨跟其最重要的貿易伙伴關系進一步趨緊的危險。今年早些時候，澳政府就曾否決將澳最大養牛場出售給中國企業。

此前一天，澳財長斯科特·莫里森以保護“國家安全”為由，宣布初步拒絕中國國家電網公司和香港富商李嘉誠旗下長江基建對澳洲電網的競標。澳洲電網公司位于悉尼所在的新南威爾士州，是澳大利亞最大的電力輸送網絡。新南威爾士政府本打算將電網公司部分股份對外出租，用租金收入改善當地基礎設施。據悉，中國國家電網公司和長江基建有意以約77億美元的價格購入該公司50.4%的股份，從而獲得該公司99年的控股權。

“關于澳洲電網的決定將損害澳中關系”，澳大利亞智庫羅伊國際政策研究所網站的文章也對澳當局的做法表示質疑。文章稱，莫里森只是說，經過審查他們發現了安全風險，但沒有具體說明，也沒有適當的危機緩解方案。這讓人感覺澳中關系將因此受到損害。2012年和2013年，中國公司曾收購過澳大利亞電網公司的股權，這在當時被認為符合國家利益。現在，中國完全有權利感到失望。2012年，澳中雙方簽署了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合作的諒解備忘錄。澳聯邦和州政府領導人多次在中國各地路演，吸引投資。但當中國企業真的掏出錢包，比其他投資者出價更高，卻挨了當頭一棒。“中方將困惑不解，他們下次將面臨哪些障礙？”澳大利亞新聞網12日稱，已經有中國媒體對澳方的做法進行抨擊，批評澳有“恐華妄想癥”。

“恐華妄想癥”的帽子戴到一些澳政客的頭上一點不過。《澳大利亞人報》12日稱，民族主義政客和媒體不斷炒作反對電網出售。右翼政客、一國黨黨魁波琳·漢森稱：“共產黨的中國為什么想擁有我們的電網？你們不擔心嗎？”《澳大利亞金融評論報》稱，有消息人士指出，澳方擔心的并不是當前中方行為的具體問題，而是長期戰略環境。一名澳政府人士表示：“今后50年棋局什么樣誰說得清？”問題在于，中國目前在安全領域只是潛在可能性威脅，但今后50年北京公開成為澳大利亞敵人的可能性不能排除。因此，將重要的電力基礎設施出售給中國政府直接控制或與中國政府關系密切的公司很難被視為一個好主意。

對于這種歇斯底里，一些澳大利亞分析人士也覺得過了火。英國廣播公司援引澳國立大學教授休·懷特的話稱，澳阻止中國網絡企業是有道理的，因為這是出于網絡安全的考慮。但電網不需要有這個擔心，“中國人把電網關掉，不太可能吧”。懷特還表示，澳大利亞對如何應對中國的崛起還有點無所適從，需要找到如何與中國這個在世界舞臺上成為主要經濟伙伴的國家打交道的方法。

面對拒絕并購掀起的輿論風暴，澳政府官員12日紛紛出面回應。據澳媒報道，澳總理特恩布爾表示，相關決定是根據國家安全機關的明確建議做出的，不涉及政治。特恩布爾還說：“我們與中國有強有力的關系，而且一直在變得更強。”財長莫里森稱，拒絕中國企業投標并不是針對某個國家的決定，卡爾的說法完全沒有道理。澳大利亞國防工業部長派恩稱：“拒絕競購的決定與競購方來自中國、美國、英國還是其他國家毫無關系，這項決定與競購方屬于什么種族無關，而是基于國家安全做出的決定。”

泳池里的政治

雖然澳政府不斷辯護，但在澳媒筆下，對于中國的猜忌毫不避諱。《澳大利亞人報》12日稱，莫里森拒絕中方競購的決定是正確的，所有國家都應努力保障自身安全，包括關鍵基礎設施的安全。中國會讓澳大利亞收購自己的重要基礎設施嗎？澳大利亞對中國在澳投資持整體歡迎態度，但收購電網則另說。通常在這一敏感的領域，我們對中國公司的態度總會與對美國、日本或其他密切戰略伙伴（如新加坡）的企業不同。這本身并沒什么不對。”文章稱，中國有對澳大利亞實施網絡攻擊的“黑記錄”，“而且在竊取澳大利亞機密方面或許是最積極而且實力最強大的國家”。

雖然中澳經貿關系近年發展密切，許多人能理性看待兩國關系，但據《環球時報》記者觀察，澳大利亞確實也有一些人抱著“冷戰”思維不放，把對共產主義的恐懼和偏見投射到中國身上。羅伊國際政策研究所的負責人詹寧斯就曾宣稱，凡是來自中國的投資、特別是中國國有企業的投資，都與中共情報機構有關聯，它們的到來對澳大利亞的國家安全構成威脅。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論調在中國沒人會相信，但在澳大利亞始終有市場。

“通常雙方能夠駕馭因澳大利亞批評中國南海行為導致的緊張，但現在因奧運游泳隊員和電網競購失敗引發的爭吵給澳中關系帶來更多寒意。”與不少澳大利亞媒體一樣，彭博社12日將一周內的這兩次事件聯系在一起。文章稱，對兩個國家而言，事件具有潛在影響。中國是澳大利亞最大貿易伙伴，也是澳10年來礦業繁榮的引擎，拉動澳資源出口。對中國而言，投資澳大利亞也預示著獲得更為安全的大宗商品供應。將中國投資和安全威脅聯系以來，澳大利亞或面臨損害經濟關系的后果。

報道稱，過去一周，澳大利亞游泳隊員霍頓在里約奧運會上公開辱罵中國選手孫楊為“嗑藥騙子”，招致中國官方和社交媒體上一片罵聲。里約泳池風波堪稱澳大利亞對中國領土和軍事雄心猜忌的縮影。澳在南海問題上支持美國，開展空中巡邏，讓美國海軍陸戰隊在北部港口達爾文駐扎。

12日，泳池風波持續發酵。法新社報道稱，在霍頓的言論引發中國憤怒后，澳大利亞游泳協會的網站遭到黑客攻擊。幾天前，澳大利亞全國人口普查網站因遭受一系列攻擊而被迫關閉。澳大利亞《太陽先驅報》11日刊登一幅漫畫，將孫楊描繪為造成人口普查網站崩潰的“黑客”。

不出意外的話，孫楊14日將和霍頓在1500米自由泳決賽中一決高下。羅伊國際政策研究所網站稱，這一賽事已經成為里約奧運會的重大時刻之一，焦點已經不是泳池，而是民族主義。

澳為何“開倒車”？

澳大利亞一度被認為是對華貿易壁壘較低的國家之一，現在為什么開始“開倒車”？《紐約時報》12日稱，澳大利亞的一些關鍵經濟部門，比如采礦業和農業，嚴重依賴來自中國需求。但近年來，隨著許多澳大利亞企業控制權接二連三地落入中國人手中，當地人越來越憂心于中國日益增長的經濟影響力。英國《金融時報》稱，中國對美國、歐洲和澳大利亞投資達到創紀錄的水平，這凸顯北京作為全球發展驅動力量和投資來源地的優勢，但這也引發澳大利亞監管方的關切。

有澳大利亞分析人士認為，經濟決策與澳中在南海問題上的戰略分歧不無關系。《澳大利亞人報》12日稱，中國強烈希望推動澳進一步開放投資，但去年9月澳政府領導層更替后，兩國關系前景似乎變得暗淡。澳大利亞國防部此前批準將達爾文港租給中國私企，但澳外國投資審查委員會隨后提出要對國有基礎設施實施新的審查。得到澳政府資金支持的智庫澳大利亞戰略政策研究院認為，與前總理阿博特不同，澳現政府對中國投資者疑慮增加。該研究院分析師杰寧斯認為，澳中圍繞南海的分歧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澳對中國投資的決策，“出發點應該是分析中國的亞太宏觀戰略和政治活動會造成什么影響”。路透社援引一名澳政府人士的話稱，澳否決中企并購申請的部分原因在于擔憂中國“正成為地緣政治威脅”。

如果政治上的矛盾持續加深，經貿發展的勢頭會不會被打破？“政冷經熱”的“雙軌制”能夠長期維持下去嗎？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沈世順12日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澳大利亞在安全上依賴美國，軍事上與美國相呼應，在南海等問題上發表一些跟中國對立的觀點也可以預料。但此次以國家安全為由拒絕中企并購澳洲電網完全站不住腳，因為中國并沒有把澳大利亞當成對手或敵人，不對澳安全構成任何威脅。“如果換作日本，或許還可以理解。”

沈世順表示，政治關系會影響經濟合作，如果中澳間的矛盾積累多了，當然會對經貿往來產生負面影響。不過澳大利亞一直很看重與東亞地區的經濟聯系，中國更是澳最大貿易伙伴，預計澳方會顧全大局，繼續發展與中國的經貿合作，這條“主線”應該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