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
除了書面性規定外,民國時期在一些銀行的總分行行務會議上,也不斷有高級職員對練習生訓練問題提出意見和建議,這些意見和建議無疑具有較大的影響力,對練習生也有很大的約束。這些意見和建議,有不少通過其內刊等渠道傳遞給練習生及其他行員。
如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內部刊物《海光》,在七卷六期上刊登了一些行務會議摘要,題為《練習生必讀》:
(1)皖行周藜軒君提倡儉德:“青年人之易入歧途,易受外界引誘,其起因實因服飾問題有關。吾人在銀行界服務,外人輒以為富有,加以衣服鮮麗,招搖過市,于是歹人即以種種方法,前來引誘。若衣服樸素,使人一見而知其為小心謹慎之人,則不特為有識者所稱道,即浮蕩之輩,亦不來投餌矣。布衣既大方,又經濟,免外界之誘引,避宵小之屬目,其利甚多。倘全行同人,能實行布衣主義,或亦可為人事上之一助。但已有綢衣者,不妨穿著,至敝為止,今后欲添置新衣,概以國布呢絨為限,則善矣。”
(2)西門分行應儉甫談行員應有禮貌:“銀行之盛衰,全視生意之發達與否,生意之發達與否,又全賴銀行辦事人員之能否對內合作,對待顧客,能否客氣。譬如早晨,見顧客來行,先問其早,中午相見即曰飯用過嗎?尋常言語,使生顧客成為熟顧客,熟顧客成為老朋友,萬不可目中無人,銅牌一擲,作為了事。須道銀行生命,全在顧客手掌之中,無顧客即無銀行也。諸君均受相當教育,希望做一完人,至少須做一新生活中人,第一要事,須有禮貌,對人有禮貌,則人則之對爾,亦必報以禮貌。即使顧客有所不滿,以爾能平心靜氣解釋,必能諒解。故言語之中,態度之間,必須存一客氣之心,不僅為銀行營業起見,亦做人之第一要事也。”
(3)總行李桐村勉勵同人對外談話應有根據:“去年因銀根較緊,通知各分行,少做押放款,以期增加準備,惟外人不明真相,認為存底緊,及停做押放款,豈知本行出此,除在可能范圍內,仍按照我行宗旨輔助工商業外,更力謀保護存款人之利益乎?外人如能明了本行內部情形,則懷疑自去。人或詢及行內一切情形,如有不知者,應實告以本人并不經管此事,當代詢負責人員后,詳細答復。總之無論何種說話,必須有一種根據,萬不可漫應亂說,自己不負責任也。”
(4)西門分行席儉甫勉勵同人:“現在人事支配,略有更動,各人應照規定做去,萬不可存薪水低小,資格淺近者,在吾之上,而生怨恨之心。須知此番調動,全以各行務之進行為前提,各人之能力為根據,今日雖在下位,若努力做去,將來亦不難擢升也。”
總行李桐村補充云:“薪水小,資格淺,而在吾之上者,如能力確勝于吾,吾當慚愧欽服。人人須在自己方面著想,學問不及,再當用功,脾氣不好,勉自抑制,不可僅見人之短,而忽視己之短,因此永無上升之日。況吾行之待同人,最為公平,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若只知己功,不知己過,而怨上級人員之不提攜,此乃自暴自棄之人,非同人所應具之態度也,勉諸勉諸。”
同樣是在《海光》雜志上,1934年6月以“對練習生談話”方式,提出了練習生的“起碼常識”:
(一)走路。年輕人走路,最忌搖搖擺擺,或帶拖帶行,好像游手好閑之流,既無精神,又延時刻,每能予人以懶惰之印象。須知走路有勁,于身體亦有好處。我等在行服務,運動機會極少,正宜視走路為一種運動。歐偉國,伍克家,陳湘濤諸君走路,皆極有精神,實應效法。
(二)對付顧客。顧客中上中下三等人皆有,在擁擠時,頗難對付,我等應使其不能怒,不忍怒,切不可以高傲之氣,鋒利之詞,使其不敢怒,或敢怒而不敢言。我若服務周到,則人不能怒我,我若待人謙和,則服務即稍或緩,人亦不忍怒我。
余在定存部時,每代顧客揩拭圖章,并代其摺疊存單。方法之類此者,收效極佳,既可用以自衛,不致受辱,又可得人好感,博取佳譽。
(三)服裝。服裝過于時髦,或過于襤褸,皆易獲得不良之結果。前次招考練習生,在口試時,穿緞鞋絲襪,綢褲綢衣,發光可鑒,一望可知其為紈绔子弟,非能服務社會者,余當即不允其筆試。服裝宜樸素雅潔,以能適應環境,不引人注目者為最佳。在某環境中所適宜之服裝,至另一環境中,或未必適宜。譬如上海普通西裝,一至內地,即能使人注目,不易與古樸之農民相親近,有時或竟遭匪人垂涎。若在錢莊中服務,而御華麗西裝,則老司務等,亦將視為“外行”,而心不甘服矣。動物有所謂“保護色”者,隨環境而變,人類服裝,亦應取法,總以普通化為是,普通化,即適應環境之謂也。
(四)注意小事。余常謂小事足以影響大事,最近又見數端:
(1)脫帽。練習生中,每有至人事科中問事,或補簽名字,而不脫帽者,須知脫帽乃一種禮貌上之表示,不可出粗忽。試觀伍克家先生,一進總行大門,即行脫帽,可謂合禮之至。
(2)吃飯。吃飯時,每有不及將最后一口吞完,而即行離座者,有從樓上膳堂,走到樓下收解部,而仍在大嚼中者。“小嚼”如Chewing gum,則更常見,實不雅觀。工作雖忙,但遲離膳堂一分或半分鐘,當亦無甚出入也。
(3)盥手。每有從盥洗室中出來,而仍在整衣紐扣者,在吾國則“司空見慣”,不以為奇,但在歐美,實為人所不容,亦應注意。
不能否認,關于練習生的待遇問題,時人存在一些不同的看法。有人即認為,“同一辦事人也,而練習生之階級為最下,同具辦事之勞績也,而練習生之報酬為獨微,且也供驅使、效奔走,較之舊式商店中之學徒,幾有過之而無不及。于是練習生所處之地位,益不堪其苦矣。”關于練習生待遇改善問題的討論,則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宜打破等級觀念。有人提出:“練習生之階級最下,故其所居之位亦最苦,其對于各主任也,幾如下級士兵之于上級軍官也,即對于各行員,亦須卑躬屈節,等若嚴師。其階級之森嚴如此,假吾人而設身處地,真難乎其為練習生矣。故練習生待遇之改善,第一宜打破階級,庶使上下之情感相孚,練習生既樂為效用,而銀行亦因之獲益不淺矣。”有人則建議改除練習生的名稱。“練習生在銀行之職位,既屬于最下級,則其所處之地位,亦即最苦。在銀行行員固不重視其人格,即茶役往往亦無相當禮貌。”“惟因其名稱為練習生,而人格亦隨之以不能尊重,此實違背人道之待遇,而理應根本改善者也。”“行長應隨時查察其學力,已老練者,得以人才為標準,拔擢于重要之地位,不必拘泥守階級,俾得發揮其才力,則其人必感激知遇,分外努力,而行務大受其益矣。”
二是縮短練習期限。“蓋銀行低級所辦事務,多系機械式的,一年半載,已極純熟。所謂練習三年者,不過沿用舊社會店主苛待生徒之陋習而已,而謂尚可適用于今日乎?”有人認為,“三年之期,在銀行不過欲借以獲巨大之利,但練習生以期限太長之故,遇事輒怠慢而不經心,即稍能負責任者,亦以其生活太苦,常存五日京兆之心。究其結果,銀行之利未獲,而害己先受矣。”因此,“銀行對于練習生,宜予以充分之事,使其練習,而免生怠惰;一方面縮短其期限,使人人抱有即時升遷之心,而益發勇往向前,敏勉從事,即銀行亦收益多多矣。”
三是增加薪俸。有人提出,“練習生既來銀行服務,亦系辦事員之一,在理亦宜得相當之報酬。今既無薪金,以為仰事俯蓄之費,若個人之生活,而不免困難之虞,則欲其為銀行安心任事也,恐不可能。故余意銀行對于練習生之生活費,至少每月宜在十元以上也。”有人提出,“夫同一職俸也,而練習生則不得按薪分紅;同一辦事資格也,而練習生則不得年資加薪,事理又豈得謂平?是則練習生之俸薪,亦宜與行員取同一之規例也。”還有人提出,“處今之世,生活程度日高,練習生與行員,同是人耳,即云練習生年輕,無家室之累,而數元之月俸,衣履不足自給,安能盡心職務哉?故能做事之練習生,每思遷地為良,良有以也。”“彼為經理者,亦當推己及人,不宜予以最低生活費之下。”如此“或可顧己贍家,不致因生活問題,而亂其心緒也。”“低級行員大抵薪最維而事最勞,每易致疾,其在平日且拮據其形,一旦病魔纏身,不獨精神上痛苦已甚,而醫藥等費,又安所從出。故有疾病者,其醫藥費,當完全由銀行補助,服務受助,亦理之常也。”此外,“低級行員每年(或每二年)歸家時,其往來川資,須由銀行補助”,“因低級行員所入有限,定無儲蓄可言,故欲歸家,頗感困難”,如此,“藉可安慰其專心辦事也”。
四是獎金按勞績分配。“練習生之做事,每與行員有同等之勞績,而銀行對于行員則分紅,或發雙薪;獨于練習生,則不令其稍占余潤,同功而不異賞,事理豈得謂平?”因此,“銀行對于練習生之獎金,縱不能如行員之按薪分配,亦當按其勞績而優給之。”還有人提出,“銀行員之獎金,即銀行每年年底在凈利中提去幾分之幾,按個人薪金之大小,作為比例攤分。惟練習生因非處于行員之例,年終僅隨各銀行經理之意旨,而給以相當之獎金,然猶有至多不得過五六十元之限制”,建議“銀行獎金之分配,練習生亦宜與行員處同一辦法,而不宜分此畛域也。”有人提出,“練習生得薪既微,則每年分配獎勵金時,不能照行員之分配法發給”,而“應視其平日辦事之勤惰,予以相當之酬報。惟定一限制,至多不過八十元。”
五是給予升職特別機會。有人建議,銀行對于練習生有特別勞績者、特別學識者及特別技能等情形者,宜立予升遷。“蓋如是行之,既可提起人人之向上心,又可借為鼓勵之途,系訓練練習生最善之法也。”“故每屆年終進級時,對于練習生,茍平日勤于職守者,應酌量特別擢升,以示鼓勵,方無埋沒人才之患。”“銀行行長對于練習生,應與各股長及行員以一致之態度注意之,于平日加以考察,知其功過,毫無歧視,而行其賞罰,則人人知有勸懲,而人才輩出矣。”“低級行員之生活費,既遠遜高級,故當格外優待,以濟其平,每年至少加薪二次,且須視其成績如何,及境遇如何,而予以特升。”(作者為廣發銀行上海分行紀委書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