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夫
繼麥金德之后,卡普蘭也許更為欣賞的是尼古拉斯·J·斯皮克曼的地緣政治觀點。
羅伯特·D ·卡普蘭作為一位美國的地緣政治研究者,其主要目的當然是要服務于美國的世界戰略,雖然與布熱津斯基等一批頭腦清醒的政治家一樣,他也預見到美國不可能長期地稱霸世界,但仍然要千方百計使之盡可能久地保持著全球霸主的寶座。
卡普蘭對麥金德的地緣政治理論是爛熟于心的。麥金德地理樞紐論的核心思想就是其被眾多研究者反復引用的幾句格言:“統治東歐者,必將統領中心地帶;統治中心地帶者,必將統領世界島;統治世界島者,必將統領世界。”在麥金德看來,歐亞大陸是世界經濟政治文化的重心所在,在地球表面,十二分之九是海洋,歐亞大陸加上毗鄰的非洲,則占有余下三分中的二分,是名副其實的世界島,誰控制了這個世界島,誰就控制了整個世界。因此,歐亞大陸將主導地緣政治的大棋局。麥金德所說的這個世界“心臟地帶”,既包括中亞的“樞紐”地區,又包括位于西藏與蒙古高原的大河源頭和從斯堪的納維亞到安納托利亞的廣闊地域。基本上接近于冷戰時期的蘇聯加上挪威、土耳其北部、伊朗和我國西部。
那么,這個“心臟地帶”對于世界強國來說,真的有那么舉足輕重嗎?對此,卡普蘭并不完全認同,他認為,這一心臟地帶最好被視為是世界島的權力緩沖器,而非決定性力量。事實上,麥金德也有同樣的主張,他一直對俄羅斯心存懼意,曾早就提出東歐和中亞應建立起一系列的獨立主權國家,如白俄羅斯、烏克蘭、格魯吉亞、亞美尼亞、阿塞拜疆、塔吉克斯坦等,從而隔開俄羅斯和海上歐洲,成為歐俄博弈的緩沖區。這一設想,已經成為冷戰后的現實。為此,卡普蘭寫道,“麥金德一個世紀前提出的理論,竟然構成了我們這個時代地緣政治的主要劇本之一”。莫非地理真的有決定世界歷史大格局的魔力?
繼麥金德之后,卡普蘭也許更為欣賞的是尼古拉斯·J·斯皮克曼的地緣政治觀點。斯皮克曼是個海權主義者,他認為,美國最初的繁榮,主要是得益于東海岸密布的河口提供的“無數有利于建設港口的位置”,以及蜿蜒悠長的海岸線。同樣,美國之所以能夠成為一個世界強國,則在于它在1898年美西戰爭之后毫無懸念地控制了加勒比海,從而才無可爭議的坐上西半球霸主的寶座。按照斯皮克曼的觀點,雅典之所以能稱雄希臘半島,是因為它控制了愛琴海,羅馬之所以能號令西方世界,是因為它控制了地中海。不僅如此,斯皮克曼還進一步認為,對于世界強國來說,關鍵的是大陸邊緣地帶,而不是麥金德的心臟地帶,“心臟地帶雖可主宰歐亞大陸,但面向海洋的大陸邊緣地帶,才是與外部世界聯系的中心”。在斯皮克曼眼里,彼得大帝是真正的地緣政治高手,他懂得邊緣地帶的重要。彼得大帝排除干擾,不惜血本在彼得堡建都,就是為了把俄羅斯的邊界推進到海洋。而冷戰時期,美國對蘇聯的遏制戰略,歸根到底也是為了防止蘇聯將控制范圍從心臟地帶擴展到大陸邊緣地帶。
也是這個斯皮克曼,在二戰尚未結束,中國還是個貧窮落后的國家時,他就從地緣戰略的角度預言中國以后有可能會成為美國在東半球的戰略對手:“一個現代化、軍事強大、生機勃勃的中國……不僅會對日本構成威脅,還會向西方列強在“亞洲地中海”的地位提出挑戰。中國幅員遼闊,控制著廣大周邊海域,它在亞洲占據著類似于美國在美洲地中海的主導地位。”盡管此時美國與日本還在進行著殊死的戰爭,斯皮克曼依然建議戰后美國應與日本結成聯盟,以遏制大陸強國蘇聯,特別是將會崛起的中國。他特別看重日本所具有的悠久海軍傳統,認為這個東亞島國在遠東完全可以發揮同英國在歐洲一樣的作用。今天看來,美國似乎是全盤演繹了斯皮克曼的建議。
要之,麥金德的“心臟地帶”說,其精髓是,北半球由歐亞大陸和非洲大部分組成世界島,北美則是邊緣地帶海洋中最重要的衛星大陸,二者共同組成世界“地緣政治的基本線”,欲爭霸世界者,就必須關注這一“基本線”。而斯皮克曼的大陸邊緣地帶理論看起來與之十分不同,但實質上卻殊途同歸,相互吻合。這就是,歐洲、中東、印度次大陸和遠東的邊緣地帶,將憑借其人口、經濟和資源優勢,一起控制圍繞歐亞大陸的印度洋和太平洋的連綿海岸,并對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形成制衡。基于這一地緣格局,美國怎么辦?卡普蘭顯然贊同斯皮克曼的意見,即美國應采取與相關邊緣地帶的國家結盟和在要沖部位建立軍事基地的辦法,牢牢掌控這一橫貫太平洋和印度洋的世界最大海域和海上交通的控制權、支配權。然而,誰能挽住“無可奈何花落去”的頹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