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興之余

□王杰

高興之余

□王杰

波士頓市

那晚，兒子買了很多菜，提出在家里吃火鍋，我第一次吃那么肥大鮮美的海鮮塊。妻子知道我有痛風，她說讓我吃一塊嘗嘗，可實際上我又偷吃了五塊。第二天起床后，仍留戀昨夜吃剩的火鍋。妻子堅決反對我再吃，我只好把剩湯倒掉，留下鍋里的海鮮和香菇，續上新水，加進菠菜和面條吃，以彌補上頓飯的意猶未盡的遺憾。其結果是，半小時后，起床時隱隱作痛的右腳踝，突然就疼得難以站立了。病來得如此之快之兇猛，令我始料不及。

兒子自責，說忘了痛風忌吃海鮮和菠菜，本不該買這些的。我卻不服，說我得痛風病五年了，除第一年發作了兩次，疼痛程度最重，受點兒風都脹痛得難忍，一周內不曾下過地，并引發了急性心梗。后經扎針治療，大夫打保票說今后再不會痛了。五年來我逐漸不再忌口，前兩年還行，這兩年右腳踝時有疼痛感，最重的一次也不過疼得拐著走，但并沒影響我的正常工作和生活。我原以為右腳踝痛是因我小時此處曾受過擊打傷的緣故，一直未當回事。妻子說，總說你就是不注意，還聽之任之。來美國的前幾天你的病就犯了，疼得在家休息了一天才出門。知道嗎？這是你的痛風病發作了。妻叫侄女兒接了一盆熱水并讓我泡腳，還讓我大量地飲水。兒子果斷地說，上午休息吧，也別去逛紐約了。如果行，明天直接北上波士頓，回來后南下邁阿密直至最南部基韋斯特島，最后去紐約。我只好應允，并抓緊時間采取措施，爭取下午還能出去。

出國前，把心臟藥、降壓藥及各種保健品都帶上了，就是沒想到會痛風。妻叫兒子到藥店買碳酸氫鈉和秋水仙堿。兒子出去半天回來說：“在美國，許多種藥都控制得很嚴，沒處方買不出來，我只買回來些蘇打片和幾瓶蘇打水。”妻子說，這就行了。遂讓我飲服了。一覺醒來，已是黃昏，讓大家白陪我泡了一天。

第二天早上，腳仍疼，但堅持著也能走。我就催大家趕緊起床洗漱，我們簡單吃了些早餐，穿戴整齊，出發北上波士頓。那兒有我仰慕已久、聞名遐邇的世界名校，號稱大學城。一家人啟程，隨著快速的車流，一路歡歌笑語。就這樣，三個多小時的路程，不知不覺被甩在了身后。中午時分，順利抵達終點。

兒子安排我們住進了波士頓市中心一家酒店，目的是便于大家下樓逛市景看風情。我們新奇地來到窗口向外眺望，給我的感覺是，12層樓的窗外，天不再高，一片瓦藍；奇形怪狀的棉絮般潔白的云朵，像搭起來的布景，就懸掛在窗前，觸手可及；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錯落有致地延伸到遠處，不時出現的飛機如銀色小魚從樓宇間穿過。天地間像一個藍色的海洋，樓宇是水中的島礁，敏捷的魚兒在深水中輕盈地起伏、穿梭著。再往下看，一條大路穿過，路對面三座大廈圍成凹形，中間是一片約十畝大、布滿大大小小石碑的墓地。這種情況在美國不稀奇，人們也習以為常。我曾去過紐約，可見市中心成規模的墓地與成片的別墅、商務樓相依相存。僅500米長的華爾街，東端是河，西端是雄偉的三一教堂，旁邊就有一塊不大的墓地，其中安葬著漢密爾頓——美國的第一任財政部長。到過香港的人也知道墓地與街市相連著。而這種情況在中國內地幾乎沒有，人們把此視作不吉利。但還有一種情況令人不解，我是做文物行政管理工作的，在城市的擴建中，開發商每每選中一塊地方，開發前總是十分情愿和樂意讓文物部門進行文物勘探，當聽說下面有古墓葬或古遺址，就會把這里當作福地，認為在先人相中的地方發展，一定大吉大利。

兒子看我坐了一路車腳痛又重，說：“先休息吧，不行明天再出門。”我無語，在車上腳墜著，疼痛確實加劇了。這會兒，心臟也不舒服，呼吸短促，我趕緊躺在了床上。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只見屋中的臺燈、壁燈、廊燈、頂燈、落地燈全亮了，窗戶成了一個黑洞，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遠處的燈光。我問：“幾時了？”家人答：“快半夜了。”斜靠在旁邊床頭上的兒子對我說：“爸爸，為方便你，我上網又訂好了一家酒店，那兒離市中心稍遠，但距大學挺近。明天一早咱就搬過去，到時候根據你的身體情況看，行了，咱就出去轉；不行，換個地方住也圖個新鮮。你知道嗎？下午我們都去看了下面的墓地，這是美國偉大的政治家、文學家、發明家富蘭克林的家族墓地，他就葬在墓地的正中央。”我大驚，說：“就是那個參與起草美國獨立宣言、發現了電的富蘭克林？”兒子說：“對呀！”我頓時精神煥發，為有一個美好的明天，我吆喝著指揮妻女給我端水遞藥，蘇打水喝了兩大杯，只吃了一點點素食。瞪大眼睛瞅著大家吃肉，可憐我饞得直流口水！

再醒來已是早上，感覺右腳仍不靈便，但能走動。和大家一起洗漱完畢，沒等我們收拾完東西，我就急不可耐地拉上小女兒先跑下樓去，瘸著腿拐到墓地，拜謁了矗立于墓地中央的富蘭克林那座豐碑。我久久地站立在寒風中，靜默、仰視，不愿離去。富蘭克林豈止是一個時代的偉人，他更是人類歷史上的巨人，是圣人。美國以他而榮，他為國家回饋了世代傳承的發明，為世界帶來了光明。此時，夜里落在大地上的雪已化，已凍紅耳鼻的小女兒忍受不住寒冷，看催促沒用，干脆強拉著我離開了。

車子已等在路邊，一家人坐上車又向新選定的酒店出發。一路上，過長長的隧道，跨高高的大橋，兒子說它們都有上百年的歷史。是呀！想起美國的第一條地鐵，第一條電話線就誕生于此，我更加欽佩、傾慕波士頓這座城市非凡的成就、氣勢和魅力。

掃興的是，到了酒店，我的腳痛不能支，不得不“癱”在了床上。兒子安慰我，休息吧，反正已到了大學邊，你向往的大學已觸目可及。好像只眨了一下眼睛，我便睡著了，再睜開眼睛時天又黑了。屋里的燈光萬般柔和嫵媚，妻子原本白白胖胖的杏仁臉此刻卻陰沉沉拉得老長。她惡聲惡氣地說我，不讓你吃葷偏不聽。這下可好，付昂貴代價跑到美國來睡覺。你有能耐就一直這么瘸著腳游遍美國！

我無言以對，黯然神傷……

（作者單位 鄭州市文物局）

[責任編輯 吳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