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百分之五十

谷煜

逆風而行吧，眼淚救不了生活。

那一年，她二十二歲。很決絕地做了一個決定，她對她喜歡的那個男孩子，說：“我們分手吧。”

那天，天很藍，風很輕，是初春。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了。她實在是不愿意在這樣一個暖洋洋的春日，做這樣一件冷冰冰的事情。

身體多年的不適，長久地看醫生，最后，給她的判斷是：受孕率很低，最多百分之五十的樣子。

她的媽媽低頭不語，眼圈紅了，想不通，自己這么多年的奔波求醫，給女兒換來這樣一個結果，她覺得虧欠女兒。

她是個明媚的女子，對媽媽笑，說：“無所謂啦，還有百分之五十呢。”

可是，她卻無法對她的男友啟齒。

那個春日，他喜洋洋地來了，忍到最后不得不吐出這樣的字眼：“我不能生小孩的，你的媽媽會同意嗎？”

他很吃驚，問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吞吞吐吐地說了大概，已是淚水漣漣。

他說：“沒關系。”像她對媽媽那樣說了一句話，“還有百分之五十呢！”

她笑著搖頭，不答應，只覺得自己很偉大，不想給最愛的人一點遺憾。

于是，在二十二歲那年，她決定親手埋掉她的初戀。

她知道，這會成為她一輩子的心結，刻骨銘心。

她沒有給初戀那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也許是醫學發達了，也許是她的身體機能變好了，若干年后，她亦是結婚生女，日子平淡，安穩著。而她，卻總想起那時的年輕氣盛，想起那時的幼稚單純，想起那時的堅定無悔……

她在給我講這些的時候，微微笑著，很平靜，眼里有潮濕的東西在涌動。此時，她帶著女兒，獨自生活，她到底是躲不過心中那道坎啊。

如果當初，堅持一下那百分之五十，也許就成就了她的百分之百。

我想起了我生命中的百分之五十。

結婚第二年，我正在家里帶兒子。市里一個很好的單位面向全市招聘，報名條件很寬泛，而錄取就嚴格了許多，需要經過筆試，面試和辯論。

看到那心儀許久的崗位，心里癢癢的，猶豫不決。之所以糾結，一來，我還在哺乳期，孩子才四個月，近半年沒有觸及工作和書本了，不知道會怎樣；二來，全市高手如林，各路精英薈萃啊！我自然有些膽怯。

看著我左右為難，不知所措的樣子，好友說：“你不去就是百分之百的失敗，或者說，你連失敗都沒資格談。如果去，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

咬咬牙，去！

決定了，就立刻進入戰前準備，各種資料，各種熬夜，各種自我挑戰。

筆試，面試，一路走來。竟然是穩穩當當的位居第一，不由自主有了一點小小的自信。感覺馬上就要超越那百分之五十了。

離辯論還有五天的時間，我沒放在心上，反正我的成績已經遙遙領先了，怕什么？

帶著兒子，坦坦然然地跑到媽媽那里優哉游哉地去了。

最后一輪辯論之后，綜合測試結果出來，我只能目瞪口呆，我的成績遠遠排在了后面。

淚，要掉下來。可有什么用？我不是輸給了那百分之五十，而是在百分之四十九的時候，輸給了那百分之一的懈怠。

哺乳期結束后，重返單位上班。又面臨一個新的選擇，如果繼續在原來的崗位上，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按部就班，一下子就能看到退休的樣子。如果去新的崗位，就要接受兩年甚者三年四年的考驗，才能成為其中正式的一員，而這其中，還要隨時面臨著被遣回原崗位的可能。

新的崗位，可以讓我有更高的眼界，可以讓我有更好的生活，只是，我必須付出，那種無以言表的煎熬。

逆風而行吧，眼淚救不了生活。何況，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那段日子，掙扎著活。每日，頂風冒塵，二十里，騎著自行車。不懂的問題太多，不管人家愛理不理，賠著笑臉一遍遍問。月下燈前，晨讀暮記。

那段日子，飯量是極大的，身上的肉卻一直掉。好多的時候，覺得自己支撐不下去了，荒了，枯了，不行了，可轉眼，又是春風蕩漾，綠色漫山遍野。

兩年后，被認可。笑著說起這段往事，淡淡地，像說別人的故事。聽的人，卻覺得是不堪歲月中，極為亮麗的一種華彩。

人，哪有那么多順風通達啊？但卻總有若干個“百分之五十”出現，所以，就得有個不服輸的勁頭，在凜凜逆風中前行，那樣你才艷烈，你才會春來江水綠如藍，天遠，地闊。

跑起來吧，只要你奔跑，只要你腳踏實地，生命中的百分之五十，總會成為你生命中的百分之百。

（編輯/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