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之交的1999年12月31日,葉利欽突然宣布辭去俄羅斯總統職務,把權杖交給了時年47歲的普京。普京果然不凡。迅速變身時尚達人與運動健將且不說,演過一場精巧的“二人轉”之后,他以超人的鐵腕把國人的支持率一次次推向了新高。普京的話題太多,我想說的是前幾天看過的一部俄國電影《利維坦》。
演的是一個俄式的“強拆”故事。巴倫支海沿岸一個港口小城市,工匠科里亞一家三口過著平靜的生活。油漆斑駁的小樓,落地窗外小河流過,底層是他的汽車修理店。科里亞酗酒,脾氣也不好,但憑手藝養活著一家三口人;美麗的妻子利亞在漁場做工,補貼家用。談不上小康,也算是安寧吧。災難始于市長的出場,他以公共設施建設為名,強征河邊土地。這種事我們身邊也有,但還是沒料到結局竟如此悲慘:被拆者死的死、入獄的入獄,徹底毀了;強拆的專權者大獲全勝,并“虔誠”地去教堂為自己的靈魂洗了白。
我們熟知西方的口味,所以影片金球獲獎、奧斯卡入圍都在情理之中。略感吃驚的是,它的投資人赫然列有:俄國文化部。這該是部“地下”電影啊(就像《鬼子來了》《活著》),我對普京有點看不透了——那專橫跋扈的市長身后就掛著他的巨照。
讓故事脈絡變得復雜的是那位來自莫斯科的律師。起先,他的“來頭”讓市長狐疑,隨后被荒野中一頓暴打給“解決”了。千不該萬不該,他同利亞有了出軌戀,把一場悲劇推向了萬劫不復。利亞跳海,已原諒妻子的科里亞,卻被預設的“謀殺”罪名鎖定了15年監禁。“強拆”又續了“強判”,市長出了一口長氣:“謝天謝地!”
悲劇是社會悲劇,也是當事人的性格悲劇。科里亞的婚姻自然潛藏著不和諧,但恰恰是“強拆”官司,推動其引燃與爆發。科日益煩躁、借酒澆愁;壓抑的利亞從律師身上嗅出了另一類男人的味道,并有了去首都生活的一絲向往……看到科里亞跪在妻子遺體旁泣不成聲時,我知道這場社會暴力找到了合乎情理的出口而走向“完美”的結局。窮困、粗鄙和飄搖本來就是科里亞們生活的底色,風暴來襲便快速走向毀滅。
央視舞臺上,挖掘機手靈巧地操縱鐵臂做著表演:投籃、起瓶蓋、摘下女模特的帽子。那巨大的鐵臂回轉與甩動時,我的心突然抽緊,腦中竟晃動著科里亞的小木樓,它就是在鐵臂的肆虐下,瞬間變成了一堆廢墟。“利維坦”何意?舊約里,它是一種怪獸。面對熒屏,我失去理智地憤怒了:為何總逃不脫這只怪獸,任它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我們面前耀武揚威?
科里亞只是命運悲慘,更加可怕的是另一種結局。我細讀了今年1月5日發生在銀川的公交縱火案始末。17人死,33人傷!我們誰都不會以溫暖的語言,去描摹縱火犯馬永年的不幸經歷與犯罪緣由,但目光不能不被一些細節絆住。發生慘案一個月前,馬爬上某商城天臺,將柴油澆在身上,拉橫幅討薪。慘案5天前,馬離家出走,留下了絕命書。馬父一次次報警,被一次次推諉。1天前,馬在朋友圈發了絕筆信:“三年來拿不到工錢,在貧窮中老婆離婚而去,父子兄弟反目,還被放高利貸的人追殺。讓這一切都過去吧。我用五百年地獄的煎熬和五百年當牛做馬的輪回來作代價……”
人上了絕路,突然轉過身來對抗社會;人之將死,狠下心與所有活著的人為敵!馬永年被怪獸追得無路可逃,我眼見這邪惡的魔鬼揮動鐵臂,鉆入了他的身體。
那顆惡毒的復仇種子如何一天天被催熟?又是什么力量助他在最后關頭躍上了恐怖的惡之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