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
年紀大了的爸爸媽媽正在準備離婚,而且這離婚不是因為吵架提起來的,是媽媽在非常理智的情況下提出的。正是在這樣簡單而又有點沉重的家庭結構中,導演山田洋次給予了人類基本的大愛。山田洋次更愿意將心力放在那些平凡甚至平庸的小事上,一件小事就是一件小事,它大多不會成為一樁巨大事變的導火索,但會成為影響一家人的一把鑰匙。不管是悲苦還是樂觀,反正都是活著,而“活著”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是唯一的意義。
毫無疑問,我們正生活在一個極具變幻和顛沛的時代。人們在日新月異的物質膨脹生活中,竟然越來越丟失自我。一方面,我們確實正在經歷著一個正在騰飛的時代,科技高速發展,物質前所未有地豐富,但也正在驗證著某種越豐富越貧瘠的悖論;而另一方面,我們也經歷著在以往時代中罕見的顫抖不安,精神匱乏的同時,心理上也在歷經著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空虛階段。到底什么才是幸福,而幸福的定義該由誰來定義,今天的我們除了窮與怕,更多的還有一種沒有著落的空洞感。

講究生活品質、精神愉悅的人群多了,但多數無非也是在旅行、長跑、逗狗中得到一點可憐的滿足感。總之,不快樂和充滿危機感的人群在膨脹,但遠不及精神空虛不知所謂的人群更主流,這是事實。
與我們熟悉的困境相比,好像日本已經走出所謂的空虛泡沫階段,不管是貧瘠乏味還是蕭條緊張,他們都能以種極其淡定的神態去面對。這是日本電影中最為常見的一種現實描寫。那些家庭中簡單樂觀的微笑,下班后小酒館里的輕松放肆,親人之間悲而不傷的動情,都成了我們觀望隔壁鄰居的直接感官。

在八十五歲的老導演山田洋次的新作《家族之苦》中,那個毛糙的女婿在把自己的岳父氣暈被救護車送進醫院之后,竟然開始著手布置岳父的靈堂諸事。他像是一個真正的樂觀主義者,同時也將日本當代人的悲喜狀態極其幽默地表現了出來。在這個老兩口和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的家族中,模糊了階級和社會身份,只是簡單地交代老頭是工薪階層,大兒子在公司忙碌,小兒子是調音師,女兒女婿也差不多,這樣一個家庭中悲苦或者富足都談不上,他們過著簡單的生活,卻經歷這人世間相當復雜而難解的一個個困境難題。
影片中罕見地將婚姻困境指向了老年人,退休之后的老太太參加了文學創作班,進而對生活展開了自己的想象和預期。老太太突然有一天在風平浪靜一切如昨日的情形下提出離婚,大兒媳和女兒一家決定召開家庭會議,商量和研究父母要離婚的這個麻煩。
老太太理由非常值得同情,她覺得照顧了這個家一輩子,原來覺得老頭的一些習慣沒什么,但現在看著煩,她有了更好的生活設想,比如跟同為文學創作班的一個同學去鄉下過田園牧歌般的生活……當她對離婚非常坦率地提出時,當她面對新生活的向往時,你一點不會覺得難堪或者做作,這大概就是經歷過生活復雜和跨越了簡單物質生活之后的從容和豁達吧。
山田洋次構建了一個簡單但并不輕松的家庭結構。大兒子結婚生子,跟老兩口住在一起,他們雖然看上去和諧,但也經常會有些小誤會。嫁出去的女兒有一天則跑回來說要離婚,一張生無所戀臉的爸爸不耐煩了,反而過來勸女兒離婚就離婚吧。女兒懵掉了,反過來質問爸爸還是不是爸爸,怎么會這樣對自己的親女兒說話。
老頭被冒失的女婿搞煩了,就對他說自己的女兒不是什么優秀的妻子,自己也真想不通為什么會有人愿意娶這樣一個女人……女婿自然更加懵逼了,他同樣也是反問為什么會這么說自己的妻子和他的女兒。
正是在這樣簡單而又有點沉重的家庭結構中,導演山田洋次給予了人類基本的大愛,即,對那些臃腫的家庭倫理給予起碼的尊重,還能對那些生活中的瑣事給予真正的人文關照。山田洋次在平淡的戲劇沖突中已經對于平淡有了相當得心應手的理解和處理能力,他更愿意將心力放在那些平凡甚至平庸的小事上,一件小事就是一件小事,它大多不會成為一樁巨大事變的導火索,但會成為影響一家人的一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