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嶸
臺灣經濟學家賴建誠在《經濟思想史的趣味》中說:“我年輕的時候看過長輩咬著牙簽在馬路上走,心想這個人真奇怪,萬一跌倒不正好刺入喉嚨?我父親說這是因為大戰期間大多數人糧食不足,咬著牙簽在路上晃悠是在炫耀吃過飯了。”
銜著牙簽炫耀這件事由來已久,《唐吉訶德》中就譏諷道:“那些可憐的有身份的人,為了炫耀自己的身份,在家里偷偷地胡亂吃一些東西,牙齒間并沒有什么可剔之物,可是走到大街上卻要裝模作樣地剔牙!這種人真可憐,為了那一點點體面,總怕別人從一里之外就能看到那帶補丁的鞋、帽上的汗漬、短短的斗篷和饑腸轆轆的樣子!”
我們還可以把時間繼續往前追溯,公元一世紀的古羅馬作家佩特隆尼亞斯就寫道:羅馬皇帝尼祿口里銜著銀制的牙簽,得意揚揚地走進宴會廳,顯然他先于群臣飽食了。
根據美國經濟學家凡勃倫的《有閑階級論》,口里叼著牙簽正是“炫耀性消費”。炫耀在中外經濟行為中普遍存在,比如新幾內亞某些部落的酋長,就會定期把值錢的東西放在門口展示,然后一把火燒掉給族人看。
銜著牙簽表示我已經吃飽了,在糧食緊缺的時代,吃飽的確是讓人羨慕的,即便今天老一輩打招呼還常常問:您吃了嗎?銜牙簽第二層意思是我吃肉了。在肉類是奢侈品的時代,告訴別人我吃肉了就和在朋友圈曬山珍海味的道理一樣。
它還有一層意思則是:我上館子吃飯了。

杜克大學歷史學教授皮特斯可在其著作《牙簽》中說:19世紀80年代美國高檔餐廳開始免費供應牙簽后,食客結賬出門時都會抓一把牙簽,然后拿一枚銜在嘴里,以示剛在餐廳就餐。能在餐廳就餐當時都屬于富裕階級,這種口銜牙簽的炫耀性舉動,如同今天手持新款蘋果手機,該風氣很快蔚然成風。
那么為什么只有男性銜牙簽,女性卻沒有這種習俗呢?皮特斯可引述當時的《波士頓郵報》一則報道說:在冬街及北街一帶,幾乎每三名女性便有一名銜著牙簽的。可見19世紀末,姑娘們也喜歡銜著牙簽在街上晃悠。
1907年,美國著名的保守派雜志《婦女家庭生活》對這種滿街淑女銜著牙簽的行為表示了異議,它說:淑女應該有自己的行為規范,其中包括不應在公開場合銜著牙簽。自此之后,女性銜著牙簽這種行為才漸漸絕跡。
不過也有例外的時代,“炫飽”可能淪為階級敵人。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數》中說:“在三年困難時期,有一天開飯時,每人碗里有一小片臘肉。我弟弟見了以后,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沖上陽臺,朝全世界放聲高呼:我們家吃大魚大肉了!結果是被我爸爸拖回來臭揍了一頓。”
電影《英雄本色》中,小馬哥叼著牙簽、用港幣點煙,眼神里充滿了玩世不恭的魅力。從本質上講,燒港幣和銜牙簽傳遞的信號是一樣的,只是誕生的時代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