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繩要案沖擊美軍基地

邱林

5月27日，駐日本沖繩美軍宣布：為悼念被美軍基地工作人員殺害的沖繩女子，從即日起30天內取消所有節慶，嚴厲禁止深夜零點之后士兵外出以及在基地之外的飲酒行為。

此前，沖繩警方逮捕了美軍嘉手納基地的一名工作人員。該男子涉嫌強暴了一名20歲的日本女子，將其殺害后拋尸野外。這一慘案再次點燃沖繩民眾的怒火，引發要求美國撤離基地的抗議浪潮，并迅速上升為日美之間的外交事件。

迫于強大的輿論壓力，原本打算借助美國總統奧巴馬的廣島之行大秀親密同盟關系的日美兩國高層不得不提前舉行會談。據會后透露的消息，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對奧巴馬進行了“嚴正”抗議，稱不僅僅是沖繩，整個日本為此次卑劣的犯罪行為所震驚。對此，奧巴馬在記者招待會上表示深切哀悼和遺憾，并稱美國將全力配合搜查，確保此案得到正義的審判。

基于多年的“經驗”，日本官方的應對算得上迅速，外務省、防衛省等各大主管“官廳”也展開了對美的抗議攻勢，但沖繩方面并不買賬。由反對美軍普天間機場從沖繩縣宜野灣市搬遷至名護市邊野古的縣內政黨和企業組成的“全沖繩會議”5月23日決定，將于6月19日舉行數萬人的大規模抗議集會。沖繩縣知事翁長雄志在會見安倍時更是直言不諱地說，“‘整肅綱紀、防止再次發生這類言辭我們已經聽了幾百遍了，但現狀沒有得到絲毫改變。”

震驚日美的外交事件

4月28日，一個名為島袋里奈的沖繩年輕女性夜跑時失蹤。沖繩警方經過嚴密調查發現，原美國海軍陸戰隊隊員、現在嘉手納基地工作的美國男子有重大嫌疑。通過對攝像頭所拍下的300多輛汽車的排查，警方最終找到這個名叫富蘭克林的男子，并于5月19日將其逮捕。據其供述，他和島袋并不相識。當天他開了兩三個小時的車“尋獵”，偶然遇見島袋后，從背后用棒棍將其打暈后進行強暴。令人發指的是，富蘭克林隨后對島袋下了毒手，并用行李箱把遺體拋棄于20公里外的雜木林中。

這起奸殺案讓沖繩民眾的反美情緒如火山一般噴發。犯罪嫌疑人被捕的次日上午，150多名當地民眾聚集到嘉手納——這個被稱為遠東最大的空軍基地前示威游行。之后幾天，沖繩縣36個女性團體、議會執政黨派分別在沖繩美軍司令部和嘉手納召開數千人規模的抗議集會。

截至5月26日，沖繩管轄下的41個市町村議會有27個已經或即將通過決議，公開表達對美國的不滿。沖繩縣議會也通過相關決議，首次要求撤走駐沖繩美國海軍陸戰隊，全面修改《日美地位協定》。

這場拋尸案令日美兩國始料不及、驚慌失措——雙方原本打算借助奧巴馬的廣島之行對外宣揚日美友好，但該事件給“興奮”的日美兩國潑了一盆涼水，日本國內輿論的焦點也從廣島迅速轉向沖繩。

在美國國務院發表聲明后，美國國防部長卡特于5月21日表示，“希望按照日本法律處理。”奧巴馬結束越南之行后更是馬不停蹄趕往日本，連夜與安倍舉行會談。會談第二天，日本政府成立了以官房長官菅義偉為首，警察廳、外務省和防衛省等組成“沖繩縣內犯罪遏制對策專門工作組”，著手研究具體措施以改善當地治安。

在此之前，外務大臣岸田文雄和防衛大臣中谷元分別召見美國駐日大使卡羅琳·肯尼迪和駐日美軍司令官多蘭，要求美國采取措施防止再次發生類似事件。不過，這些應對措施仍舊沒有直接回應沖繩的關切——縮小甚至撤走美軍基地和全面修改《日美地位協定》，因此更多被視為是迅速平息事件的政治秀。安倍和奧巴馬的記者招待會一結束，翁長雄志就斥責道，“會談沒有提及修改《日美地位協定》，令人極度失望，沖繩對美軍基地已經無法忍受了。”

日美協定再引爭議

二戰期間，美國趁沖繩民眾逃難之際，開始強行征收土地為軍用地。隨著美蘇關系惡化以及中國國內形勢的變化，美國逐漸認識到沖繩在地理位置上的戰略意義。1949年美國決定，將沖繩和日本本土進行分治，開始大量建設基地。沖繩由此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基地之島。

沖繩的國土面積僅為日本的0.6%，卻集中了70%以上的駐日美軍基地和兵力部署，這也直接給沖繩的治安帶來嚴重影響。據沖繩警方的跟蹤統計，從1972年沖繩脫離美國統治回歸日本以來，美軍士兵及工作人員的刑事犯罪高達5896件，其中殺人以及強奸等惡性案件占了近10%。

1995年9月，三個美軍士兵強奸小學六年級學生，令沖繩民眾的反美情緒達到二戰以來的最高潮。此后類似事件屢屢發生，2012年，兩名美國海軍士兵在酒吧強奸女性被判長期監禁。今年3月，一名美國軍人在沖繩首府那霸強奸了一名在酒店走廊睡著的女性。

不僅如此，由于存在噪音污染等問題，基地也給沖繩民眾的日常生活帶來困擾。作為日美外交障礙的普天間基地便是例證。這個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基地地處城市中心，四周人口密集，被稱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基地”、“不知何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連美國前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都曾感嘆，“在這種地方訓練，不發生事故倒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就在他視察該基地的第二年，美軍一架直升機墜毀在鄰近的沖繩國際大學。

盡管日美政府曾達成歸還普天間基地的協議，但20年過去，普天間基地問題仍然沒有得到解決。無論是遷往縣內還是縣外、甚至撤離日本，沖繩的民意一直被時任日本政治家和美國政府玩弄于股掌之間。

除了基地問題，此次拋尸案引起民眾反對的另一個“靶子”是《日美地位協定》。該協定界定了在日美軍的法律地位，規定如果是美國軍人、工作人員在執行公務時發生的事件和事故，美國擁有審判權；即便是非執行公務時間，如果是美方先抓捕了當事人，在被起訴前原則上也無須將其引渡給日方。只要美軍出具所謂的公務證明書，認定犯罪嫌疑人是執行公務時，日本就無權起訴。

這種“治外法權”使美軍很多犯罪嫌疑人無法得到應有懲罰。根據美聯社獲得的內部文件，2005-2013年在日美軍基地進行性犯罪的244名士兵中，三分之二的人沒有被起訴，只是被罰款、降職或除軍。和以往一樣，沖繩民眾擔心該協定成為富蘭克林接受日本法律制裁的擋箭牌。

對于日本民眾的關切，卡特6月2日在從美國前往新加坡的飛機上表示，“正在研究是否應改善《日美地位協定》的運用。”不過，他并未提及沖繩縣所要求的對地位協定進行根本性修改。美方的態度能否獲得沖繩縣民眾的理解也是未知數。

此次事件后，翁長雄志向安倍提出修改《日美地位協定》的要求，稱“如果目前的駐軍地位協議不變，日本的獨立將永遠是個神話。”但安倍對此避而不談，官房長官菅義偉也在會談后表示出消極態度，說此事應交由中央政府協商，暗示拒絕翁長的提議。

沖繩對美軍基地心情復雜

“千島之遙和沖繩，皆為八洲守內土。”日本民謠《螢光》曾如此描述沖繩。其大意是，沖繩是保衛著日本外圍島嶼的天然屏障。太平洋戰爭末期的沖繩島戰役便是此民謠的真實寫照。當時，日美雙方在沖繩展開了三個月的持久戰，導致12萬無辜民眾喪生，而當時沖繩人口僅有50萬左右。在沖繩的戰斗結束數星期后，美軍使用原子彈轟炸廣島及長崎，最后導致日本投降。

二戰之后，作為日美同盟的核心象征，駐日美軍基地被前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稱為“不會沉沒的航空母艦”，意味著美軍在日本領土上擁有針對東亞地區展開軍事行動的權力。沖繩作為美國在亞太地區的重要據點，日美以此可對臺灣海峽、朝鮮半島等“周邊事態”的形勢變化給予迅速應對。

日本著名防衛專家、原防衛大臣森本敏在接受《鳳凰周刊》采訪曾表示，作為同盟國，日本為美國提供了進行作戰部署以及中轉人力、物資的重要據點，以維持整個“面”的穩定——這個“面”是指整個亞洲太平洋地區，延伸到中東海灣甚至非洲。美軍海軍陸戰隊可從沖繩前往阿富汗、非洲等地；海軍第七艦隊之所以能在西太平洋活動，也是因為在沖繩等地擁有基地。此外，美國曾多次強調中日之間存在爭議的釣魚島在《日美安保條約》的適用范圍內，倘若要幫助日本“保衛”釣魚島，距離釣魚島400公里的沖繩基地可以派上大用場。

雖然基地在日美同盟中扮演著重要的紐帶作用，卻讓沖繩處于無法排解的矛盾之中。

作為對基地問題的補償，日本政府給工業基礎薄弱的沖繩撥付大量補助，用于道路港灣和教育等基礎設施的建設。同時，基地的存在也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當地的就業問題。沖繩是日本全國就業率最低的縣，但美軍基地雇傭了近一萬名當地人，待遇水平堪與沖繩縣政府相媲美。

從某種意義上說，沖繩就像一個吸毒者，竭力想改邪歸正卻又無法擺脫生理、心理上的依賴。此次拋尸案發生后，日本共同社在事件現場和基地外圍進行了采訪，發現沖繩選民心情復雜，一方面要求撤走美軍基地，另一方面因經濟理由不得不選擇與基地共存。許多當地人是從基地收取地租的軍用地地主，“如果基地撤走的話，會影響生活”。

這也引起部分本土日本人的微詞，他們指責沖繩人“精神分裂”——一邊拿著中央政府撥付的補助金，一邊抗議要趕走美國基地。

對于拋尸案，原沖繩縣知事大田昌秀在接受日本《每日新聞》采訪時直言，“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日本其他地方，政府肯定不會如此淡化處理。沖繩只是日本的棄子，日本并沒有把沖繩人當作同胞看待，從明治時代到現在一貫如此。”

沖繩美軍重要基地一覽

沖繩現有美軍基地41處，占沖繩島總面積20%左右。美軍駐日部隊共約有4.7萬人，而駐扎在沖繩的部隊就占了七成。駐沖繩的美軍部隊覆蓋了美國空軍、海軍、海軍陸戰隊、陸軍等各個軍兵種，是美軍海外基地中罕有的各軍兵種齊全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