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戰爭的啟示

馬鼎盛

朝核問題是中國和平發展道路上的巨大隱憂，由此引發第二次朝鮮戰爭甚至核戰爭的可能性，即便微弱，也迫使中國認真思考如何應付。半個多世紀前的抗美援朝戰爭，被認為是最可靠的參照物，而客觀評估這場戰爭并不簡單，首先是確認當年的歷史事實。

金城南戰役的空前消耗

1953年7月27日，在停戰協議上簽字的聯合國軍總司令克拉克上將，自稱是“第一個在沒有取得勝利的停戰協議上簽字的美軍司令官”。這足以讓中國官方歷史確認打贏了抗美援朝戰爭。1953年9月12日，毛澤東在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作報告：抗美援朝，經過三年，取得了偉大勝利，美國侵略者處于挨打狀態。如果不和（談），它的整個戰線就要被打破，漢城就可能落入朝鮮人民之手。我們已經能夠在一小時內打破敵人正面二十一公里的陣地，能夠集中發射幾十萬發炮彈，能夠打進去十八公里。如果照這樣打下去，再打它兩次、三次、四次，敵人的整個戰線就會被打破。

毛澤東這樣總結抗美援朝戰爭，認為抗美援朝打到33個月時爆發的“金城南戰役”可謂摸到美軍作戰能力的底，“美帝國主義并不可怕”。但據沈志華主編的《蘇聯歷史檔案選編》，毛澤東7月29日以中共中央名義向蘇共中央表示：雖然可以延長朝鮮戰爭一年，占領更有利的邊界，但是再向南方深入就會冒過分暴露側翼的危險?？梢娬碱I漢城一說僅從軍事觀點看也行不通。

事實上，僅僅從火力對抗因素出發，志愿軍也沒有“再打它兩次、三次、四次”的可能性。“金城南戰役”在正面21公里的局部戰場集中發射幾十萬發炮彈，不是中國打得起的戰爭。大陸官方《抗美援朝戰史》披露，1953年7月13日一次20分鐘的火力急襲就消耗彈藥近2000噸，持續十幾天的金城南戰役消耗作戰物資3萬噸，是打第一至第五次運動戰役總消耗量的2.2倍。《蘇聯歷史檔案選編》紀錄了這種消耗戰與具有幾十年傳統的人民戰爭風馬牛不相及，連蘇聯也供應不起志愿軍越來越巨額的炮彈訂單。1953年1月12日，毛澤東請求1到4月提供135.5萬發炮彈的電報，被蘇聯方面有關負責人報告給斯大林，認為是超過蘇聯1953年的能力。在5月1日前，盡最大努力才能提供60萬發炮彈。

另外，毛澤東向中央人民政府報告“金城南戰役”時沒有說明對抗志愿軍5個軍的并非美軍主力，而是韓軍的4個師。韓軍打防守反擊戰所表現出頑強的戰斗力，是中國大陸史學界近年才公開承認的事實。

1953年7月13日，志愿軍發動金城南戰役，第20兵團和第24軍共計5個軍24萬人，在千余門火炮的支持下猛烈突擊，1個小時內全線突破了韓軍4個師的防御陣地。經過一晝夜戰斗，志愿軍全部攻占了突出部敵陣地，前進了9.5公里，聲稱擊潰了韓軍第2軍3個師，遂轉入防御。7月17日，“聯合國軍”先后以韓軍第3師、第6師、第8師殘部反撲，其主要突擊方向在志愿軍東集團正面。敵展開6個團，在100余架次飛機、200余門大口徑火炮的支持下，分路對志愿軍第60軍180師新占的黑云吐嶺、白巖山、949.5高地地區發起猛攻，激戰至18時，韓軍占領志愿軍867高地。20兵團首長鑒于第180師處于不利情況，經志愿軍總部批準即令東集團放棄黑云吐嶺、白巖山等陣地，后撤4公里。

20日，敵軍再次調集5個多營兵力，在飛機420架次、坦克22輛掩護下向602.2高地及以西無名高地反撲48次。23日和24日，韓軍發動反撲107次。從以上戰況可見，韓軍在絕對優勢對手的突然攻擊下后撤了十幾公里，僅僅在3天后，所謂3個師的殘部補充武器彈藥和新兵就組織猛烈反攻。韓國總統李承晚當時極力反對停戰，即使沒有美軍參戰，韓軍也表現出瘋狂的戰意，不顧傷亡發動反撲100多次，收復黑云吐嶺、白巖山等陣地。

在經歷1127天漫長的戰爭后，最初發動戰爭的朝鮮軍隊卻放棄參加收局的戰役，讓志愿軍承受高昂的戰爭代價。中國年輕的一代面臨朝鮮半島新的戰爭危機，應該了解全部的朝鮮戰爭歷史。

美機在停戰前半天的猖獗

判斷當時美軍戰斗力，更要看它占有絕對優勢的空軍在干什么。

1953年7月27日晚10點，停戰協議生效前半天，美國空軍不失時機出動飛機1293架次，瘋狂竄擾志愿軍三八線大后方的鴨綠江沿岸，侵入中國東北國境內共達53批、324架次。其中15批、78架次分別深入到遼東省的本溪、蓋平、鞍山、海城、通化、柳河一帶，吉林省的樺甸、長春、公主嶺一帶，遼西省沈陽以南地區。

當時蘇聯駐中國東北有三個飛行師，是保護中國進入朝鮮100多公里鐵路的主力，在三年對美軍空戰過程中，美軍基本不進入中國東北作戰，但是在停戰前一刻卻破例越境甚至向蘇聯客機開火。蘇聯對美國的抗議照會說：“1953年7月27日，侵入中國領空的4架美國戰斗機，在距中朝邊界110公里處的樺甸附近，擊落了一架在旅順口飛往蘇聯的伊爾十二式客機，機上15名乘客和6名飛行人員死難?！?/p>

中國的強硬抗議聲明也說：“1953年7月27日，美國軍用飛機先后侵入東北領空竄擾，共達324架次之多，其中有一批F-86四架，于同日11時12分由臨江地區侵入中國境偵察竄擾，并擊落中國友邦蘇聯的一架伊爾十二式客機，機上人員21名死難?！苯夥跑姵霭娴摹犊姑涝揽兆鲬饘嶄洝纷C實，當天美軍出動飛機架次之多，侵入中國范圍之廣，創朝鮮戰爭最高紀錄，解放軍高炮部隊均無戰斗，駐華蘇軍也沒有追擊。

美國空軍上述大舉入侵事件目的很清楚：雖然在朝鮮血戰三年，美國沒有同中國全面戰爭的意圖，但美空軍如果想轟炸中國內地，隨時有足夠的作戰半徑。而解放軍的防空力量還有差距，蘇聯空軍不會因此全面參戰。

停戰前，志愿軍防空司令部下屬高射炮62、63、64、65、102師共約十萬人，擁有高射炮1775門，三年共擊落敵機413架，擊傷1559架。空軍第4師、第3師入朝作戰共擊落敵機330架、擊傷95架。但是停戰前半天美空軍傾巢而出，近千架次在朝鮮上空如入無人之境，另有324架次侵入中國東北境內，甚至擊落蘇聯客機揚長而去。毛澤東接獲副總參謀長兼后勤部長黃克誠報告：空軍司令部請示，敵機如繼續侵北朝鮮及我東北領空，我擬堅決殲滅打擊。毛澤東批示“照辦”，顯然對美國空軍空前規模挑釁歷歷在目。

你死我活的戰爭時期，進行敵視、仇視、蔑視美軍和韓軍的宣傳可以理解。到了信息時代的今天，沒有經歷戰爭的中國人更需要知己知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