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相送”的能吏為何變貪官？

趙洪森　觀滄海

2015年9月10日，山東省東營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牛啟忠受賄一案，這名從沂蒙老區走出來、九年前離開滕州時老百姓自發“長街相送”的市委書記又一次吸引了各界的目光。

正廳級干部曾是民辦教師

沂源縣地處山東省中部，隸屬于淄博市，是山東古人類發源地、山東屋脊生態高地、中國北方溶洞之鄉和牛郎織女之鄉。1957年7月，牛啟忠出生于沂源縣一個普通家庭。盡管幼時家庭條件一般，但牛啟忠用自己的努力和勤奮，演繹了一段農村青年成長為正廳級干部的傳奇勵志故事。

牛啟忠的第一份工作是沂源縣中莊公社的民辦教師，之后擔任了中莊公社電影隊放映員、縣衛生局醫訓隊學員、張莊醫院文書、衛生局秘書、人事局秘書、地委組織部干事、地委組織部秘書科副科長、干訓科科長、沂水縣委副書記、代縣長、縣長等職。

牛啟忠是自學完成本科教育學歷的。盡管他沒有太高的學歷，但憑著能干、會干，35歲時就成為縣級干部，43歲時，他又實現了人生重要跨越，通過考試成為棗莊市委常委、廳級干部。46歲時，牛啟忠成為棗莊市委副書記，同時兼任滕州市委書記，主政一方。在滕州市委書記這個重要位置上，他工作了六年。之后，牛啟忠轉戰省城濟南，先后在山東省信息廳、省食品安全辦公室等多個省直部門擔任領導職務，直到成為山東省工商行政管理局黨組書記、局長。

牛啟忠從基層一步步走來，步履堅實，稱得上是一名踏踏實實從沂蒙老區走出來的領導干部，是廣大貧寒學子奮斗的榜樣。采訪中，記者了解到，牛啟忠在工作中可謂是兢兢業業、勤奮自勉，取得了不少成績，曾經一度得到領導和群眾的高度好評。辦案人員了解牛啟忠的經歷后也很感慨，因為除了展現在眾人面前的犯罪歷程外，一串串GDP數據、一個個企業重組的事例、一條條領導百姓的好評讓人為其惋惜：牛啟忠在沂水工作期間，當地財政收入從最初的4471萬元到了后來的2.75億元；2001年，牛啟忠到滕州市工作后，滕州市發生了很大變化，當地財政收入從最初的2.97億元上升到了后來的12.2億元。

數千滕州百姓“長街相送”

滕州雖是縣級市，但在全省乃至全國有著較高的知名度。滕州因境內泉水騰涌而得名，城市位于山東省南部，隸屬棗莊市，境內煤炭資源豐富，是中國百強縣。滕州還是中國文化旅游名城，境內著名景點有古滕八景、墨子紀念館、魯班紀念館、毛遂墓、滕國故城等。貞觀年問，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李元嬰被封于滕州故為滕王，且于滕州筑一閣樓名以“滕王閣”（后被毀），后滕王李元嬰被貶南昌，因思念故地滕州在南昌修筑了著名的“滕王閣”，此閣因王勃一篇《滕王閣序》為后人熟知，成為永世的經典。

在滕州市工作期間，身為“一把手”的牛啟忠真抓實干，帶領干部群眾修路架橋、整山治水，積極進行城鄉規劃建設管理，改變了城市面貌。那幾年，可以說是滕州歷史上發展最快最好的時期之一。牛啟忠每年還拿出一定時間，駐村蹲點、調查研究，積極暢通信訪渠道，解決人民群眾和干部遇到的實際困難，為老百姓辦了不少實事好事，得到了他們的充分認可。

2006年12月，滕州市委召開領導干部會議，宣布省委、棗莊市委關于牛啟忠不再擔任原職務、另有任用的決定。上級對牛啟忠在擔任滕州市委書記期間的工作給予了高度評價：牛啟忠2001年1月擔任滕州市委書記，在滕州市委主要領導崗位上工作了六年時間。在這六年里，牛啟忠思想解放，思路清晰，領導經驗豐富，駕馭全局的能力和處理復雜問題的能力強；工作魄力大，眼界開闊，意識超前，開拓創新精神強；處事果斷，作風扎實深入，有強烈的事業心、責任感，群眾觀念強；心胸坦蕩，待人誠懇，作風正派，辦事公道，要求自己嚴格，廉潔自律，表率作用發揮得好，為滕州市經濟社會快速、科學、和諧發展作出了突出貢獻，在滕州干部和群眾中有很高的威信。這樣的評價不可謂不高了。

在牛啟忠離開滕州時，因其對當地作出的較大貢獻，數千名群眾長街相送、熱淚揮灑，當時的場面至今仍然令人難忘。在滕州當地的一些貼吧中，四百多網上評論令人感動，至今還能看見網友關于“老牛（指牛啟忠）的確為滕州辦了不少實事”的留言。

雅好欲望斷送其政治生涯

牛啟忠長期擔任領導干部職務，手中的權力讓很多人眼紅，既有財權也有官帽。剛開始，牛啟忠也曾堅持原則守住底線，多次拒絕他人送來的“好處”。一家公司最初向牛啟忠送錢時，他曾在第一時問安排秘書和司機將錢送回。

然而，身在權力的漩渦中，牛啟忠的定力卻不夠足，沒有管住膨脹的欲望，最終選擇了妥協。他喜歡攝影，為滿足個人的“雅好”，他在購買高檔照相器材后，將解決費用的手伸向了下級，一開口就是12.1萬元。因為缺少購房款，他向陳某借款30萬元后，在陳某撕毀借條明確表示將錢送給他時，他最終選擇了默許；在熟識多年的老同學找其辦事時，在糾結后放棄了為官的底線。

從被評價為“有血性、能干事”到利用職務便利、多次收受賄賂，甚至在中央黨校門口收受賄賂，牛啟忠的思想隨著職務的升遷、環境的變化發生了根本改變。東營市檢察院辦案人員向記者透露，從受賄事實來看，牛啟忠到濟南任職后的受賄財物比例超過64%。“在仕途被普遍看好的情況下，牛啟忠卻在2006年12月被平調到一個不被重視的部門擔任副職。他可能因此感到了失落，心理開始失衡，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正好又面臨在省會濟南安家，于是在2007年，他先后收受了在滕州任職時給予過關照的兩家公司負責人所送的現金共計50萬元，用于購買房屋，這樣的行為將其拖入了犯罪的深淵”。

2015年8月，東營市人民檢察院向東營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記者對起訴書指控的牛啟忠的犯罪事實進行了詳細的梳理和分析，得出了如下數據：

只有受賄1項罪名，共5筆受賄犯罪事實；

為他人謀取利益的領域涉及企業收購、發展經營、土地出讓金減免、提高土地容積率、招投標等5個方面；

分13次收受或者索取，平均每次10萬余元；

收受企業負責人賄賂3筆，數額為119.586萬元，占總受賄數額的90.13%；

主動索賄1筆12.1萬元，占總受賄數額的9.1%；

主動交代4筆131.686萬元，占總受賄數額的99.3%；

與自己攝影愛好有關的受賄兩筆22.1萬元，占總受賄數額的16.66%；

離開棗莊到省城濟南任職后受賄85萬元，占總受賄數額的64%。

公訴人將案件5筆犯罪事實的所有證據都分門別類、分組出示，制作成精美的PPT文件，配合公訴人當庭的解說，用照片、動畫等形式同步展示，直觀形象、簡潔明快，既充分保障了被告人的訴訟權利，又體現了檢察機關辦案活動的公開透明，取得了良好效果。

因為事先已經召開庭前會議開示證據，控辯雙方就很多問題已達成共識，牛啟忠和兩名辯護律師對起訴書指控的罪名、數額、事實和證據均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辯護人只對前3筆犯罪事實的部分證據提出了“牛啟忠主觀惡性較小”的質證意見，認為牛啟忠為幾家企業謀取利益符合當時的招商引資政策，是市委市政府研究決定的，收購3家破產企業，盤活了資產，安置了3000多名下崗職工，社會經濟效果好；事后收受財物；向企業負責人借錢買房，負責人撕掉借條不讓還款只好收下。這些雖不能否認牛啟忠的受賄事實，但可以說明牛啟忠主觀惡性較小。

公訴人李結耀、管娜對此分別進行了針鋒相對的質證答辯。他們認為，招商引資是牛啟忠正常的工作職責，不能成為其受賄的理由和擋箭牌；事后受賄和事前、事中受賄是行賄人的時間選擇，不影響受賄罪構成。

根據公訴人在庭審中提供的相關證據得知，被告人牛啟忠受賄案發是因為司法機關在辦理另一案件中，發現其有受賄1萬元的線索，從而接受山東省紀委調查的。

在被立案偵查后，牛啟忠態度端正，十分配合。他除了交代自己受賄l萬元的犯罪事實外，還主動交代了辦案機關尚未掌握的收受131.686萬元賄賂的事實。這也成為辯方請求法庭對被告人牛啟忠從輕處罰的一個重要依據。

淚灑法庭，悔不當初

陳述階段，牛啟忠起立，戴上眼鏡宣讀了長達3頁的悔過書，聲音很小且低沉。

牛啟忠深刻反思自身違法犯罪的原因主要有三：一是法律底線失守；二是義利觀扭曲；三是自制力失控。三者共同作用，將自己推向了違法犯罪。

牛啟忠深感后悔與慚愧：一是嚴重辜負了黨組織的教育、培養和信任。二是嚴重辜負了人民群眾的支持與信任。三是嚴重辜負了家人親友的支持與信任。

講到這里，牛啟忠淚灑法庭、泣不成聲。旁聽席上，他的親友也忍不住抽泣。

有句話道，天下就沒有偶然，偶然不過是化了裝的、戴了面具的必然。牛啟忠走向腐敗有其個人主觀原因，也有很多社會因素。

在錯誤的世界觀、人生觀、權力觀的影響下，牛啟忠沒有守住道德底線、法律底線，最終走向犯罪。他的犯罪同時也給自己的親人帶來了長期巨大的心理壓力，給自己原本幸福的家庭帶來了嚴重的傷害。在令人扼腕嘆息的同時，也給世人以深深的警醒。

公訴人在談到本案的警示時說，被告人牛啟忠自幼勤奮刻苦，從擔任民辦教師、電影放映員開始，逐步成長為正廳級領導干部，其間可謂兢兢業業、踏實肯干，確實取得了一定的政績。但隨著職務的升遷，淡化了自我約束、自我監督，迷失信仰，喪失黨性，最終在巨大的物質利益誘惑面前，無視法律權威，利用職權，牟取私利，嚴重觸犯了法律，最終導致了今天的鋃鐺入獄。其經歷讓人惋惜、發人深省！

牛啟忠也在悔過書中總結道：“這些犯罪更深層原因在于政治理論學習不深入、不扎實，理想信念不堅定，人生觀、價值觀、權力觀出了問題，黨性原則、群眾路線、廉潔自律出了問題，在關鍵時刻放松了警戒，解除了武裝，在行賄面前敗下陣來。希望我的教訓能夠警醒他人。”

此案目前尚未宣判。

責任編輯：阮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