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器皿之圖像譜系

王林軍

如近代大學者王國維先生所說：“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皆所謂一代之文學，而后世莫能繼焉者也?！蔽覈鴼v代器皿，按《辭海》《辭源》“器皿”條載：是指盛食品的用具，如杯、盤、碗、碟及古代尊彝之屬。我國的器皿，上下近萬年，歷史之悠久，品種之豐富，技藝之精湛，風格之獨特，世界罕見。

皿也有著鮮明的時代特征。新石器時代的彩陶、黑陶器皿，商周的青銅器皿，戰國、秦漢的漆器皿，南北朝的青瓷器皿，唐、宋的金銀、陶瓷器皿，元、明、清的瓷器和金屬器皿，無不輝煌燦爛，閃耀著先民的智慧。這些優秀的珍品和寶貴的經驗，值得認真總結，對器皿造型的研究與發展，仍然有現實的學習、參考和借鑒的意義。歸納總結歷代器皿之精粹，成為當代繼焉之必需。

我國著名工藝美術史論家吳山先生（1929—2015）繼主編《中國工藝美術大辭典》這部我國工藝美術史論界的奠基之作以后，繼而對我國工藝美術中的傳統器皿專題修史，集畢生之力，功成《中國歷代器皿造型》一書，書中圖版收錄我國新石器時代以來考古出土或珍藏于各級博物館的歷代器皿造型圖萬余幅，堪稱為傳統器皿之圖像譜系。

造型的力量

我國現存的歷史遺留器皿，從它的材料與質地來看，主要是陶瓷器、青銅器、漆器，其次是金銀器、木竹器、玉石器，少數是玻璃器和牙角器等。其中陶瓷、青銅、漆器和金銀器，歷來著稱于世。在很大程度上，器皿造型之豐富與美觀，對此起了重要作用。

《中國歷代器皿造型》一書分論述與圖版兩大篇章，文圖互照。論述篇全面梳理了我國器皿造型起源、器皿造型成型諸因素，對傳統器皿造型的部位和名稱進行了專門的論述。圖版部分按新石器時代、商代、西周、春秋、戰國、秦代、漢代、三國兩晉南北朝時代、隋代、唐和五代、宋代、遼金西夏時代、元代、明代、清代為序，收錄了上萬幅各個時期代表性的器皿圖。

縱觀全書，在歷代器皿的演變發展過程中，可以感受到器皿造型的變化在歷史長河中的生長之力，從遠古之樸拙、中古之雄渾到近代之精巧，造型之優化和美化，以及不同材質可以實現的工藝變化，助推著我國傳統器皿之發展。

器皿之功用

我國歷代器皿源遠流長，無比豐富，實用優美，有自己的發展規律，是科學技術與美學融洽的結合，具有濃郁的民族風格、地區特色和鮮明的時代性。以社會功能來分，大體可分為實用器皿和陳設器皿兩大類。前者以實用為主，和我們的日常生活關系十分密切，所以亦稱日用器皿，如酒器、茶器。后者主要供陳設觀賞之用。好的器皿往往實用與美觀兼備。遠古的原始陶器主要是實用器皿，進入階級社會以后，少數已超越實用而成為禮器。再往后，有的已完全脫開實用，成為一種陳設的欣賞品和審美、把玩之物。

《禮記·禮器》：“宮室之量，器皿之度?！逼髅笤谥袊幕幸灿兄煌谋碚?，最典型的如以鼎為帝王權力象征。而在《論語·雍也》中，孔子以觚為例，發出了對當時國家文化符號體系混亂的感慨：“觚不觚，觚哉！觚哉！”

《中國歷代器皿造型》一書對歷代器皿之功能進行了基本的歸納，如新石器時期陶器之分食器、儲物器、炊器、汲水器等；商周青銅器之分炊器、食器、酒器、水器等。

如果說對器皿之功用分類，相對顯而易見，那么我國器皿造型之起源、其成型分析、演變原因探討，則需要物質文化與非物質文化相結合的大歷史眼光。書中歸納了器皿造型起源或摹擬植物、動物、人物、器物，其成型可能會受到人們的生活需要、器皿原料制約、生產工藝、審美法則、宗教、外來、外銷以及繼承傳統樣式等方面的影響。書中還列表對歷代器皿典型造型進行了比對，并附唐宋時期茶具加以賞析。

史家之承續

自20世紀50年代起，吳山先生就對我國歷代器皿的發生和演變進行研究，為此，他從20世紀60年代起即著手收集、整理材料，經幾十年的努力，進行分類排比，分析歸納，初稿最初在1994年以《中國八千年器皿造型》在臺灣以繁體出版，后經吳山先生多年增補，從古籍文獻、名家專著和考古報告等多方材料匯集、分類、整理，在前書基礎之上擴充一倍有余，并對大部分圖稿進行了修正甚至重繪，圖稿盡可能地注明出處，終成《中國歷代器皿造型》此重磅巨制，并于2015年獲評全國優秀美術圖書金牛獎銀獎。惜當年十月，吳山先生駕鶴西去，此書成為這位“卓有成就的美術史論家”生前最后力作。

書中圖版按時代順序進行分類別編排，這樣既可看清每一時代的概貌，亦可顧及各類器皿自身發展的規律，同時亦可為讀者從縱橫兩方面做深入研究，提供方便。

在筆者看來，《中國歷代器皿造型》一書為我國工藝美術之器皿專題史研究從歷代斷代角度提供了一個相對的時間坐標。物質文化的發展很大程度上與自然科學的發展（如新材料的發現、新工藝的發明等）關系更為密切。在本書所繪制而成的我國歷代器皿圖像譜系之中，還隱藏著器皿發展更為本質的線索，值得進行更為深入的總結和研究。

美術史論家吳山先生之終點，可以成為我輩之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