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慧剛
(湖北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
人口結構變動對經常賬戶余額的影響
——基于中國1994—2014年數據的實證研究
何慧剛
(湖北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
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實行計劃生育政策,人口結構發生重大變化,人口扶養比不斷下降。同時,經常賬戶差額從赤字走向盈余。人口結構與經常賬戶余額之間是否存在密切關系?人口結構變動如何影響經常賬戶余額?隨著我國人口老齡化的加深,人口扶養比將逐步上升,這將會給我國經常賬戶余額帶來怎樣的影響?本文首先從理論分析人口結構與經常賬戶余額的關系,然后利用1994-2014年的數據,分析我國人口結構變動對經常賬戶余額的影響,最后,得出結論并提出政策建議。
人口結構;人口撫養比;經常賬戶余額
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實行計劃生育政策,人口結構發生重大變化,表現為我國人口扶養比不斷下降。2000年我國進入老齡化社會,而且老齡化的速度在加快。一方面,我國老年人口比重將上升。聯合國預測,我國60歲以上人口比重2025年將上升到20%,到2050年將進一步上升到31%,將達3億以上。另一方面,勞動力供給總量和結構將減少,勞動人口比重將下降。2010年人口普查,勞動年齡人口為9.98億。據預測,到2030年,我國勞動人口基本上維持在10億左右,但2045年將降到8.97億,2050年進一步下降到8.7億。勞動人口比重預計將從2000年的65%下降到2025年的62%和2050年的53%。由于我國老年人口增加,勞動人口減少,人口扶養比將逐步上升。1980年代以來,我國人口扶養比不斷下降,我國經常賬戶差額從赤字走向盈余。人口結構與經常賬戶余額之間是否存在密切關系?人口結構變動是如何影響經常賬戶余額的?隨著我國人口老齡化的加深,我國經常賬戶順差可能減少,甚至轉為逆差,如何應對這種變化對我國經常賬戶余額將有何影響?
關于人口結構與經常賬戶之間關系的研究,國外研究方面,Alan、Williamson(1994)和Taylor(1995)從人口年齡結構出發分析公共和私人儲蓄行為,進而分析人口年齡結構對中期經常項目的影響,得出高勞動力撫養負擔的國家儲蓄率比較低,傾向于產生更大的經常賬戶赤字。Higgins(1998)分析了人口年齡結構對儲蓄供給與投資需求的雙向作用,認為撫養負擔的加重會通過影響二者之差進而影響經常項目差額變化,并且發現人口年齡結構對經常賬戶平衡所產生的影響超過了GDP對其影響多達6%。Higgins和Williamson(1997)認為,高撫養負擔的國家導致經常項目向赤字轉化,儲蓄也會隨撫養負擔的增加而減少。當一個經濟體勞動力比重占優勢時,儲蓄供給大大增加,而投資需求相對不足,導致經常項目走向盈余。IMF(2005)運用國別數據發現老年人口撫養比與經常賬戶存在很強的負向關系,但也有部分學者對美國、日本和中國臺灣地區的實證研究并不支持這樣的結論,甚至與預期符號相反(Gruber,2007;Chen,2006;Deaton,1999)。國內研究方面,鐘水映,李魁(2009)認為,勞動力撫養負擔與經常項目差額之間短期內不存在顯著關系,長期內存在反向作用;人口年齡結構、經濟增長以及經常項目差額之間存在動態關系,勞動力撫養負擔減輕通過儲蓄、消費、投資、出口以及政府財政收支等傳導變量促使經常項目差額增加。朱超,周曄(2011)從一個多期人口代際交疊模型入手,分析了計劃生育政策對人口結構和撫養比例的影響,同時還運用中國數據對人口撫養比與儲蓄率、相對生產率差異與經常項目差額進行協整與因果檢驗。汪偉(2012)通過構建一個開放經濟三期世代交替模型討論了人口結構變化對中國經常賬戶余額理論研究發現,少兒撫養系數的下降會引起儲蓄率相對于投資率上升從而形成經常賬戶盈余,人口老齡化會降低儲蓄率從而對經常賬戶余額產生負向影響。僅僅將儲蓄率作為人口結構與經常項目關系研究中的中間變量略顯單薄,應該更加關注儲蓄供給與投資需求的雙向作用。從現有文獻分析看,關于人口結構與經常賬戶之間關系的經驗研究的結論對于數據和變量選擇比較敏感,尚未取得高度一致的結論。
(一)生命周期理論
1985年諾貝爾獎獲得者,美國經濟學家弗蘭克·莫迪利阿尼 (Franco Modigliani)于1954年提出生命周期理論(Life Cycle Hypothesis,LCH)。Modigliani認為,人的一生分為年輕時期、中年時期和老年時期三個階段:(1)年輕時期,收入低,但因為未來收入會增加,這一階段,往往會把收入的絕大部分用于消費,有時甚至舉債消費,導致消費大于收入,基本上沒有儲蓄或有很少的儲蓄;(2)進入中年階段后,收入會增加,但消費在收入中所占的比例會降低,收入大于消費,一方面需要償還青年階段的負債,另一方面還要把一部分收入儲蓄起來用于防老,儲蓄率上升;(3)退休以后,收入下降,需要年輕時的儲蓄來消費,儲蓄率又會下降。
1976年,Modigliani對生命周期理論進行擴展,認為儲蓄率會隨被撫養人口的比例上升而下降,隨勞動者人口比例上升而上升。LCH理論是從微觀行為經濟學的角度來研究人口年齡結構變動與儲蓄的關系,Coale and Hoover(1958)從宏觀角度提出了人口轉變過程的 “撫養負擔假說”(Dependence Hypothesis,DH)。DH認為,下降的嬰兒死亡率和上升的生育率導致勞動年齡人口背負的少年撫養負擔上升,導致社會儲蓄隨之減少。隨著生育率的下降和經濟活動人口的急劇增加,勞動年齡人口背負的少年撫養負擔減輕,社會儲蓄也增加。最后,人口年齡結構變動表現為巨大的老齡撫養負擔,這將削弱儲蓄力度并使經濟增長速度減緩。
(二)雙缺口模型
美國經濟學家Chenery與Strout(1966)在Rosenstein Roden(1961)的儲蓄缺口理論以及 Mckinnon(1964)與Balassa (1964)的外匯缺口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雙缺口模型”:
在開放的國民經濟體系下,由均衡的國民收入恒等式:
Ys=C+S+T+M=C+I+G+X=Yd
其中,C:消費;S:儲蓄;I:投資;M:進口;X:出口;T:政府稅收。在政府稅收平衡,即T=G的條件下,可得:I-S=M-X
上式表明:儲蓄缺口(I-S)與經常賬戶或者外匯缺口(MX)具有相等的關系。來自國外的資本可以用于填補國內儲蓄或者外匯不足的缺口。一國國內儲蓄不足時,可以通過經常項目逆差,以產品的凈進口滿足國內投資需求,形成國內資產。一國儲蓄超過國內投資時,可以通過凈出口帶來資本流出,形成海外資產。
以上理論分析表明,人口年齡結構對經常賬戶的影響可通過儲蓄率和投資率等變量對經常賬戶進行傳導,可大致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未成年人口占比較高時,儲蓄率低,由于勞動人口供給增加使投資率維持在較高水平,傾向于使總儲蓄率小于總投資率,經常賬戶出現逆差,國際資本凈流入。第二階段:逐漸走向成年型年齡結構時,儲蓄增加,但投資放緩,經常賬戶轉為順差,國際資本凈輸出。第三階段:步入老齡化社會后,儲蓄率會顯著降低,使得經常賬戶余額不斷減少,最終出現經常賬戶赤字,要靠國際資本凈流入來彌補本國儲蓄不足。
(一)模型設定
為了分析我國人口結構變動對我國經常賬戶余額的影響,可以建立以下VAR(p)模型:
yt=α0+α1yt-1+α2yt-2+…+αpyt-p+εt
其中,yt=(CAB,CDR,ODR)T;CAB(Current Account Balance)為經常賬戶余額與GDP的比值;CDR(Children Dependency Ratio,C/L)為少年扶養比,表示每100名勞動力要撫養的兒童數量;ODR(Children Dependency Ratio,O/L)為老年贍養比,表示每100勞動力要贍養的老人數量;α0為常數項,α1,α2,…,αp是響應系數,分別度量少年撫養比對經常賬戶的影響程度、老年贍養比對經常賬戶的影響程度,εt是隨機擾動項。
(二)變量說明和數據來源
經常項目余額變量:CAB為經常賬戶余額與GDP的比值,即CAB=CA/GDP,它是一個經常賬戶余額的相對量,比經常賬戶余額絕對量自身更能反映動態變化,同時也考察了GDP的變化趨勢。
人口結構變量:以少年撫養比(CDR)和老年贍養比(ODR)作為衡量人口年齡結構的指標。少年撫養比CDR=C0-14/L15-64,表示每100名勞動力要撫養的兒童數量,老年贍養比ODR= O65-/L15-64,表示每100名勞動力要贍養的老人數量。CDR,ODR上升,人口撫養負擔加重,儲蓄減少,CAB下降;反之,則相反。因此,CDR,ODR對CAB的影響預期為負。
鑒于我國1994年以后,經常賬戶一直順差,本論文選取的樣本時間段為1994~2013年期間我國的貿易與宏觀經濟數據,而且在改革開放的大背景下,制度環境大致一致,數據具有可比性。CAB、CDR、ODR數據均來自國家統計局http:// www.stats.gov.cn/tjsj/ndsj/、國家外匯管理局網站 http://www. safe.gov.cn。

表1:變量的符號和屬性
(三)檢驗結果
1.單位根檢驗
根據協整理論,只有具有相同單整階數的兩個變量才有可能存在長期均衡關系。因此,在對三者之間進行協整分析時,首先用ADF單位跟檢驗方法來檢驗時間序列的單整階數。檢驗過程中滯后項的確定采用AIC和SC準則,檢驗結果如表2所示:

表2:單位根檢驗結果
說明:①檢驗形式c、t、p分別表示單位檢驗方程是否包括常數項、時間趨勢和最優值滯后階數(用AIC和SC最小準則判斷);②表中各變量均為自然對數形式;③使用統計軟件Eiews6.0計算。
由表2可知,在5%的水平下,所有原始數據都是非平穩的,因此不能對變量進行簡單的回歸方法進行分析。對原序列的一階差分進行ADF單位根檢驗,經過一階差分后,序列均是平穩的,為一階單整序列。
2.協整檢驗
關于協整檢驗,由于三個變量差分后都通過了單位根檢驗,且都是一階單整變量,所以對這些變量進行協整檢驗,以便考察CDR,ODR,CAB的長期均衡關系,本文采用Johansen以及Johansen和Juselius提出的基于向量自回歸VAR模型的分析技術進行檢驗。在進行檢驗前,首先要確定模型的最優滯后階數,這里我們根據無約束VAR模型的殘差分析和AIC信息準則來確定,從表3可以看出模型階次可以定為2階。

表3:VAR模型階次判定表
表4顯示的是對VAR(2)模型進行Johansen協整檢驗的結果。可以看出,在10%的顯著水平上,CDR、ODR與CAB之間存在協整關系。

表4:Johansen協整檢驗結果
從VAR(2)模型我們可以得到如下CAB的模型表述式:
CABt=15.567+1.099CABt-1-0.632CABt-2+0.551CDRt-1-0.784CDRt-2-3.860ODRt-1+3.42ODRt-2+εt
上式表明:(1)t-1期,t-2期的CAB對自身的影響疊加后為正(1.099-0.632=0.467)。前期CAB上升1%,即期CAB上升0.467%,與預期符號一致;(2)t-1期,t-2期的CDR對CAB的影響疊加后為負 (0.551-0.784=-0.233),CDR上升1%,CAB下降0.233%,與預期符號一致;(3)t-1期,t-2期的ODR對CAB的影響疊加后為負(3.42-3.860=-0.44),ODR上升1%,CAB下降0.44%,與預期符號一致;(4)ODR對CAB的影響比CDR對CAB的影響大,老年扶養比上升比少年扶養比上升對經常賬戶余額的影響大。
3.格蘭杰因果檢驗
格蘭杰因果檢驗用來考察各個變量之間的引導關系,受數據量的限制,選擇VAR(4)模型進行判斷,結果如表5所示。可以看出,所有的P值均小于5%,故CAB、CDR及ODR之間互為因果關系。

表5:格蘭杰因果檢驗結果
4.脈沖響應分析與方差分解
脈沖響應函數用來分析來自隨機擾動項的一個標準差沖擊對系統的動態影響。在VAR模型(向量自回歸模型)的基礎上,利用脈沖響應函數可以分析CAB受到CDR,ODR沖擊的影響。方差分解則可以分析CDR,ODR對CAB的貢獻程度。由于廣義脈沖的分析結果不受模型中變量的次序影響,因此,本文采用廣義脈沖響應函數進行脈沖響應分析。由于脈沖響應分析的前提是模型必須平穩,可以通過AR圖來判斷模型是否是平穩的,從而進行脈沖響應分析。

圖1:AR根圖

圖2:脈沖響應圖

圖3:脈沖響應圖

圖4:方差分解圖

圖5:方差分解圖
圖1顯示在滯后階數為2時,單位根均落在單位圓內,因此,CAB與CDR、ODR之間的VAR模型滿足平穩性條件。圖2、圖3脈沖響應表明CDR,ODR對CAB的動態變動的影響將持續。圖4、圖5方差分解表明CDR,ODR對CAB方差的貢獻率逐年增加;在CAB的變化中CDR和ODR的貢獻度最大可分別達到3.5%、8.4%左右。
以上實證分析表明:(1)經常賬戶余額,老年贍養比與少年撫養比之間存在長期協整關系;(2)少年撫養比,老年贍養比與經常賬戶余額互為Granger因果關系;(3)老年贍養比和少年撫養比對經常賬戶余額的動態變動有持續影響;(4)少年撫養比和老年贍養比對經常賬戶余額的變化的貢獻度最大可分別達到3.5%、8.4%左右,表明老年贍養比、少年撫養比均與經常賬戶余額存在緊密關聯。本文的結論至少具有以下兩個方面的政策含義。
1.短期內,我國仍處于人口撫養比較低的“人口紅利期”,加之預防性儲蓄動機短期內不會減弱,我國儲蓄率仍將維持較高水平,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我國人口結構優勢不會發生根本改變,CA順差很可能還將持續一段時間,因此,必須降低儲蓄率,鼓勵消費,實現經常賬戶平衡。一是降低居民家庭儲蓄;二是降低企業儲蓄;三是降低政府儲蓄率。
2.長期內,人口老齡化加深,我國人口結構優勢(較低的人口撫養比)帶來的“人口紅利”將逐漸消失,人口結構劣勢(較高的人口撫養比)導致的“人口負債”不可避免。聯合國預測,我國人口撫養比分別于2034年、2039年和2044年達到人口紅利轉為人口負債的轉折點。一方面,人口撫養比上升,政府在養老、醫療等方面的支出上升,儲蓄率下降,人口紅利逐漸消失,經常賬戶順差將減少,甚至出現經常賬戶逆差;另一方面,我國過去的一些國際比較優勢將逐漸喪失,尤其勞動力方面。因此,必須創造新的國際競爭優勢,以應對人口老齡化的影響。
第一,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從單純依賴生產要素投入實現經濟擴張,轉變到依靠技術進步和效率提高。
第二,增加人力資本投入,將中國勞動力資源優勢轉變為人力資本優勢。
第三,改進外資管理政策,從重數量輕效益轉為效益優先。
第四,利用好海外儲蓄資金,為未來我國老齡化作好戰略儲備。人口紅利期所積累的外匯儲備其實等同于在海外儲蓄資金。隨著老年人口撫養比上升,就需要動用這筆海外儲蓄,并通過貿易逆差的形式回流國內,以滿足老齡化社會的消費需求。
第五,適時進一步調整計劃生育政策。在“二孩政策”的基礎上,在未來適當時間,根據當時的合意人口總量水平,適時進一步調整計劃生育政策,以增加勞動人口,降低人口撫養比,降低儲蓄率,維持經常賬戶平衡。
(注: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廳重點項目“人民幣國際化及其風險管理研究”,項目編號:13d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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