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建華HAN Jianhua 左琰ZUO Yan.寧波工程學院,浙江 寧波(Ningbo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35 Ningbo,Zhejiang).同濟大學,上海 0009(Tongji University,0009 Shanghai)
06近代水泥花磚的形式語言與建構文化研究*
韓建華1HAN Jianhua 左琰2ZUO Yan
1.寧波工程學院,浙江 寧波(Ningbo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315211 Ningbo,Zhejiang)
2.同濟大學,上海 200092(Tongji University,200092 Shanghai)
近代水泥花磚是中西方設計文化融合的代表之作,運用在近代建筑的地面鋪裝上,其色彩明快、清新自然,裝飾圖案構思巧妙、精致,具有持久生命力,成為我國具有近代設計文化特征的典型代表。通過對上海、寧波、廈門等早期港口城市的實地考察,從近代水泥花磚的產生歷史背景分析入手,結合具體藝術表現形式進行細致闡述,以戈特弗里德·森佩爾的“編織性建構”理論為出發點,從建構文化去解析近代水泥花磚藝術,揭示其中的文化意蘊,助力當代設計學科的發展。
近代水泥花磚;形式語言;編織性建構
水泥花磚在中國近代建筑裝飾藝術史中的存在過程極具戲劇性,其有著盛極一時的榮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水泥花磚設計風格是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建筑及其他藝術作品的縮影。不過,由于戰亂、經濟蕭條等因素的影響,水泥花磚很快就退出了歷史舞臺,所以今天人們對它知之甚少,學界對于其藝術形式、風格特征、技術工藝和藝術成就方面的研究也仍是空白。
近代水泥花磚是集裝飾藝術與建筑功能于一身的手工藝術品,從完全依賴國外進口到可以自產自銷甚至出口,從推崇異國風情到融入本民族藝術特征,其發展過程,對于研究我國近代建筑裝飾史和藝術變革方面具有一定的價值。
1.長期的殖民社會文化環境
19世紀40年代至90年代,上海、寧波等地被強迫設立外國租界地。伴隨著外國商品貿易的傾銷,英國、美國等外國對中國殖民文化入侵加劇。在建筑設計、廣告與海報、舞臺設計等領域,裝飾藝術風格表現出層次分明的收分效果、重視裝飾工藝,以及采用放射狀構圖方式、幾何化圖案,運用新穎、奇特的材料等,來獲得讓人們耳目一新的視覺效果,并漸漸成為世界范圍內主流的設計風格。其造型是建立在工業時代、機械美學基礎之上,有著各個行業對科學技術發展的快速反映,其中就包括新興建筑裝飾材料的設計與制作。
同時,下南洋經商的中國人,也帶回具有南洋文化特征及制作技藝的商品。此時,國內大多數磚砌建筑材料,無論從功能還是形式,均多為西方建筑的復制品,而國內并不能直接提供建造西洋式建筑的材料。所以,中國缺少的建筑材料多為海外進口,花磚也不例外。
2.國內動蕩的政治文化環境
20世紀10年代至30年代,國內社會環境相對寬松,新的思想、新事物沖擊著僵化的舊制度。社會動蕩引發新思想和新精神的萌芽,而文化多樣性為設計文化的傳播提供了寬松的傳播途徑。社會迫切召喚新形式、新技藝來映證時代精神,藝術作品更需要借助新思想、新材料和新形式煥發出新生機。
自20世紀20年代開始,中國的混凝土材料技術日益成熟,成立較早的啟新洋灰公司,機制彩色水泥鋪地磚獲得了巴拿馬世界博覽會金獎。此時,水泥花磚從完全依賴進口到可以自主生產甚至達到了外銷的水平,從推崇異國風情到融入民族特色,成為了我國近代建筑裝飾技術發展和藝術變革的有力見證者。
美國規正教會牧師腓力普·威爾遜·畢(Philips Wilson bi)在其1910年成書的《廈門方志》中記載,在其所見當時的廈門士紳住宅中,“這些純東方的家庭中沒有地毯,只盛行花磚鋪地”。雖然這只是一個生活縮影,但是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近代水泥花磚藝術形式已被公眾所普遍接受,衍生出那個時代的一種生活美學態度。
綜觀水泥花磚的發展軌跡,其形式語言特征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1.在艷麗的色調中烘托雅致之美
藝術作品中的色彩具有強烈的主觀情感,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會使這種情感得到不斷加深,往往成為一件作品的靈魂。從國外引進的花磚多應用于臥房、廳和廊的地面,簡單的菱形圖案,以黑、灰、白相間顏色為主,多為對稱式排列(見圖1、圖2)。

圖1 廈門盧厝護厝內菲律賓進口水泥地磚鋪地實景①

圖2 廈門盧厝護厝內菲律賓進口水泥地磚花紋近景①
盧厝位于廈門城市中心,東、西護厝與大厝之間留有狹長天井,以漏窗墻分隔成對稱四小天井,與前、后護厝小房廳自成小單元居室。臥室、方亭和走廊內,至今保留著自早期菲律賓進口的水泥花磚②。
同一時期保留完整的近代水泥花磚,還存在于寧波市江北德記巷章宅之中(見圖3、圖4)。

圖3 寧波江北德記巷章宅前廊水泥花磚鋪地實景①

圖4 寧波江北德記巷章宅前廊水泥花磚花紋近景①
這些近代水泥花磚,與西方“裝飾派藝術”中的裝飾手法如出一轍。例如,裝飾藝術制作中,“細木工匠都十分喜歡用各種外國的珍貴木料——亞洲薔薇木、莧木、崖柏、巴西紅木、黑檀木和南非檸檬木,并喜歡用象牙和鯊革作為點綴”[1]215。這種制作手法,與水泥花磚以幾何化的、純凈的線條來圍合成連續的完整底部圖案,并嵌入明快、醒目的顏料加以點綴,使人獲得輕松、愉悅的視覺效果,其本質上是一樣的。
同樣,這些近代水泥花磚與設計師對于建筑及室內色彩的認識度高度契合。即達到“室內布置上所用的色彩,應當調和統一”③。水泥花磚圖案顏色注重色彩的對比與烘托,盡量減少干擾突出主題,以此獲得雅致的整體效果。英國視覺心理學家R·L·格列高里(L R Glenn Ghauri)認為,“顏色知覺對于我們人類具有及其重要的意義——它是直覺審美的核心,深刻地影響到我們的情緒狀態”[2]。
總體而言,近代時期的水泥花磚在色彩運用方面態度較為審慎,“一般設計,大都限制在3個色彩以內,至多用到4色,如果用到5色,那是在迫不得已的時候”[3]。水泥花磚圖案中顯現了色彩的單純性、強烈性,并以點、線、面、形體抽象性為主的設計傾向(見圖5)。

圖5 啟新洋灰公司花磚[4]
“最精彩的文化,大概都是混血的產物,南洲花磚初以國外傳入的濕法工藝生產,后來陳石勵自主研發出漿法生產工藝,親自配制出39 種顏色,設計出200 余套花磚圖案,華人審美里頗受偏愛的大紅、大綠、大黃的喜慶色彩漸有風靡”[5]。
熟練地運用紅、黃、綠以及藍等顏色于圖案設計中,靈活設置調和比例,獲得鮮明的對比效果,組合方式多為四方連續圖案。逐漸發展的過程中,圖案花紋與顏色運用有著傳統文化的色彩,但也明顯有別于中國傳統文化藝術,這正是當時中西文化交融的結果[4]。
2.在豐富的形式中建構象征之美
“當一個字或一個意象所隱含的東西超過明顯的和直接的意義時,就具有了象征性”[6]。象征是中華民族特有的思維方式之一,設計文化中的象征表現無處不在。
近代以來,對生活中事物形象經過藝術化加工,其色彩、形式和結構等元素發生傳承、變異,達到實用和裝飾的目的,成為中西設計文化交融的手段。這一時期幾何形裝飾圖案成為水泥花磚的重要表征,以此形式構成空間的屬性是內斂的,整個空間秩序清晰,指向性明確,易于識別和理解。
最初的水泥花磚顏色單一、暗啞、圖紋簡單,多為中心向外放射狀排列的菱形、三角形等。后受東南亞國家的影響,幾何圖形與花草植物紋樣結合的圖案形式逐漸增多。中國傳統圖案強調審美和表意相互融合,追求形式與內涵的完美統一,其形式具有意象性的民族美學風格。
自國產化之后,水泥花磚在設計中,融入了具有吉慶、祥和寓意的裝飾紋樣內容,裝飾性、可讀性強,寓意豐富,出現了如云紋、曲尺紋、回紋、米字紋等紋飾,且具有線條簡潔、結構明晰的特點。動、植物紋變體也出現在花磚主題裝飾元素中,如以布置云紋的圖案寓意主人可以平步青云,生活祥和。折射出人們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望,實現形式和思想內容的有機結合,這也一直是民族設計不斷追求的理想境界。
在組合方式上,根據空間的形狀和使用功能,水泥花磚整體鋪設構圖講究對稱與平衡(見圖6、圖7)。

圖6 廈門廖宅萬石樓花磚①

圖7 廈門廖氏萬石樓前廊墻面為水泥花磚裝飾①
由于單塊面磚規格有限,圖案不斷重復與寬敞的空間不匹配。因此,地面上用4塊、甚至更多方形面磚組合一個完整的單元圖案,再被不斷復制開來。最小邊長為 10㎝的花磚,組合后形成邊長60㎝的一組圖案(見圖8)。

圖8 民國上海發康磚廠的樣本①
地面鋪設的磚材都用花邊地磚進行圍合,限定不同空間的使用范圍。裝飾派藝術風格影響下的幾何裝飾方法適應了社會的變化需求,體現出一種感性的外部審美特征,成為這一時期設計文化的組成部分。
這一時期的幾何紋飾形式多變、每層的圖紋都不一樣,有素雅的花卉線條,也有繁復的幾何圖案,直觀、明了,體現了務實、創新的審美情趣。
設計中的象征運用得也更加理性,更具人文色彩。設計師們將傳統的象征轉化為新的含義,并與西方的符號學相聯系,顯示出對傳統文化吐故納新的傳承。如花磚以白玉蘭花、蘭花作為裝飾元素,象征著“純潔”、“公正”和“志存高遠”的個人修養和人生追求,更加反映出一種對新思想、新事物積極、主動的審美訴求。
3.在樸素的材料中營造時尚之美
受西方“堅固、實用、美觀”建筑設計觀念的影響,近代時期的學者評價室內裝飾材料運用時,認為“20世紀的裝飾,永遠在利用新的和經濟的材料”[7]。為了滿足民眾追求經濟節儉、注重功能及運用新材質的心理需求,在近代西方建筑空間模式受到追捧的同時,人們對于新式建筑材料也表現出極大的熱情。
當時,國內較大型水泥花磚制作企業的廣告語稱:“各種新式洋灰花磚,質潔色新,或平面或凸紋,花樣極多,難以枚舉。況此磚不惟堅固華麗,而且能免火燭之虞,較用木板鋪地者遠勝,真可謂亞東第一佳品。”[4]其水泥花磚的運用,如資政第門廳花磚(見圖9、圖10)。

圖9 資政第門廳花磚①

圖10 資政第門廳凹凸花磚
每一種材料都具有獨特的屬性,將不同屬性的材料按照時代審美需求,精心地組合在一起,形成能夠反映一個時代美學特征的空間。水泥花磚以其裝飾功能獨特、堅固耐用,整體紋樣效果立體感強、精致,而成為了建筑空間的新寵。施工技術水平漸漸成熟,其性能在當時少有其他鋪地材料可以超越它。
然而,它也并非由傳統的粘土燒制,時至今日在歐洲和越南等國家仍堅持由手工傳統工藝制造。“這些產品在今天看來頗具‘裝飾派藝術’風格特色,他的大多數產品都是采用鑄模加壓的方法制作的。”[1]218在制作過程中,由于手工操作的原因或許會有輕微的偏差,但這恰恰是水泥花磚的靈魂所在,這使得每一個水泥花磚都是獨一無二的,也是工業化制作所不能給予的。
儒家哲學認為,人與自然應和諧相處,居住建筑及其附屬物也要與周圍自然環境融為一體,進而實現功能與形式合二為一。即達到“以類合一,天人一也”。
水泥花磚實現國產化制作后,在材料上使用水泥材料作為基礎材料,獲得傳統石材鋪裝地面的強度。這可以減少人類對自然材料的過度開采,節約運輸的成本,作為地面鋪裝材料,既防潮、隔熱,又經濟、耐用。
經過設計、焊接花磚圖案骨架,注入白水泥與顏料調配后的色漿,再以普通水泥砂漿作為結合層和底層,壓模、脫模養護后即可成品。其表面顏色效果會隨著使用時間出現日久彌新的效果。
比如,寧波市文物保護建筑——江北區泗洲街9號章宅,由甬道和一幢近代洋房組成。甬道口為一石庫門,二門也為石庫門,門上有半圓形裝飾,其下為門匾,上書“似闌斯馨”。據調查,宅主姓章,曾開有燒酒廠。“似闌斯馨”建筑的陋室銘與堂前水泥花磚,就可謂相得益彰、渾然一體。
肯尼思·弗蘭普頓(Kenneth Frampton)在《建構文化研究》一書中,創造性地提出了“建構文化”這一命題,成為一種審視建筑文化的新方法。對于近代水泥花磚建構文化的研究,不僅是技術層面的分析,更多涉及社會文化的研究。運用人們對審美對象認知的趨同感,來解讀傳統手工技藝內部充滿“詩意”的建構過程,如庖丁解牛一樣,展現出技藝之美。
1.水泥花磚圖案的構成——內在精神延續的構造
被迫開放的諸多港口城市中,各個領域都受到西方思想的影響。但是,傳統的儒家哲學思想仍然是社會生活的主體,如建筑、廣告、裝幀設計作品內容依然展示出儒家哲學思想的烙印。在“禮”學思想的影響下,分析和評價藝術品應“以人論書”且“首論其人”。從儒家思想角度來講,藝術活動不是孤立存在的形態,必然受到社會政治、經濟等因素的影響。同時,藝術家自身的經歷、藝術素養、品格、政治觀點等同樣至關重要。
儒家思想中提倡的人格修養精神與民居建筑中水泥花磚的圖案設計、應用緊密結合,形成近代時期沿海城市住宅設計特有的審美情趣與文化意象。因此,新興事物自身的裝飾圖案擁有強烈的本土文化烙印,非常符合19世紀藝術史學家戈特弗里德·森佩爾(Gottfried Semper)“延續精神的構造”觀點。在戈特弗里德·森佩爾(Gottfried Semper)的材料替換理論中,主張“人類文化的發展時常會出現材料的置換,即為了保持傳統的價值符號,一種材料方式的建筑屬性出現在另一種材料方式的表現之中”[8]5。
按照此種方式,設計的主旨及其設計對象本身具有的意向精神得到不斷的傳承。近代水泥花磚雖然以西方引進的水泥材料為載體,但其裝飾圖案主題多為祥和寓意,所運用的多是象征性設計手法。木構件上的彩繪裝飾通過置換的手法,轉移到地面材料的裝飾上,空間位置、材料和技法均發生了改變,但豐富的圖案和色彩所承載的寓意得到了內在的延續。當人們通過“置換”材料的手法,賦予地面鋪裝滿足生活需求的功能。使傳統文化在裝飾中得以延續,維系著大眾對于生活藝術的普遍認知。
近代水泥花磚通過這種建構方式,擁有自己獨特的形式語言。按照設計好的拼花圖案,使用銅條焊接組合完成圖案模具的制作,其最終的效果與傳統民居中花隔窗的樣式十分相似。
作為近代建筑設計中的物質要素之一,水泥花磚與簡約幾何造型的白色石灰砂漿頂面交相呼應,幾何形式分割的玻璃門窗,室內獲得更多的光線,擺脫了昏暗、壓抑的心理感受。在新舊時代交替的背景下,這種對使用者情感世界的關懷,追求色彩簡潔的視覺效果,更加體現出傳統文化適應時代變化,以直覺為體,以理智為用,力圖既把握本體,又不忽視現象的革新思想。
2.水泥花磚的“織理性”建構方式
戈特弗里德·森佩爾(Gottfried Semper)認為,“建筑的形式語言源自人類的藝術和手工藝活動,源于編織……”[8]6。在其《建筑藝術四要素》一書中表明,與人類建筑活動形式的4種基本動機相對應的4個要素分別是:基座、壁爐、屋面、墻體[9]。
戈特弗里德·森佩爾(Gottfried Semper)的建筑四要素論點是“織理性建構”的理論基礎。他結合人種學和文化學研究認為,編織是許多人類技藝活動最早的模仿對象,編織特性以視覺方式移植轉化到磚、瓦、馬賽克等飾面磚上來。而“綁扎”和“覆蓋”則是“編織”活動的兩種形式,通過“材料置換”手段轉移到物體的“面飾”覆蓋層,將“面飾的原則”放置到建筑構成的4個要素——火爐、框架、基臺和圍護中加以考慮,特別是在具有象征和再現性的內涵時,才能理解編織的首要地位,進一步推斷認為表面的覆層相對于建筑而言是神圣儀式活動的本質。即面飾是第一位,而結構則是從屬性的,突出體現了地面覆蓋材料從材質到樣式在建筑中的重要地位。
程頤在《周易程氏傳》中說:“物有飾而后能享,故曰‘無本不立,無文不行’,有實而加飾,則可以享矣。”意思是講物品尤須加飾才有利于生存和發展,有利于增顯其美[10]。受到這種理論的影響,近代水泥花磚在材料外在的形式構成、組合與色彩的搭配中體現出較強烈的編制性,是一種織理性的建構方式。在磚的表面形成一種十分有趣的新型肌理,它有一種斑駁、柔軟的視覺效果,宛如地毯。當進行較大面積鋪貼時,其手工制作出現的色差就會減弱。
弗蘭克·勞埃德·賴特(Frank Lloyd Wright)認為,“現在,人們終于可以在工廠輕松地預制建筑材料,然后像東方的地毯一樣,用同一種材料編織成為特定的圖案”。而近代水泥花磚的編織性,主要存在著兩類建構方式。
第一類為骨架建構形式。形如傳統的花格窗圖案樣式,水泥花磚利用可塑性較強的銅條作為圖案的骨架材料(見圖11)。

圖11 廈門鼓浪嶼住宅內花磚①
這類水泥花磚擺脫了傳統覆蓋材料的單一性弊端,地面磚成為一種純粹“裝飾性”飾面的覆蓋材料,為地面材料的編織性構建方式提供了可能。銅條設計成鏤空的立體造型,完成一塊標準規格的花磚圖案模具,這種“肌理特性元素”成為花磚整體編織表皮的最小單位。構成具有編織“肌理特性”的圖案,從而達到裝飾性的目的。
其制作時,將預先調制的顏料分別注入鏤空的區域,待顏料未干前將銅條取出,水泥上面呈現出優美的圖案。組合后的花磚還會出現立體的層次變化。這種織理性的構建方式,得益于銅制骨架有規律、有節奏的穿插和連接,如同“綁扎”的地毯一樣重復出現,構成形象一致,極具裝飾意味。
第二類是砌筑建構形式。在豎向的墻體上以標準單元體進行重復砌筑,形成豐富的空間變化。這種按照預先設計的位置進行拼裝組合的建構方式,其自身就是一種原始的編織過程。
在廈門的舊宅大厝院墻上,圍合出等量大小的區域,采用四方連續的方式構成完整形象,且內部圖案呈網格化十字交叉的形式,與墻面水平疊砌的閩南紅磚肌理形成鮮明的對比(見圖12)。

圖12 廈門老城內某老宅外墻①
比如,“圓形、方孔”紋樣這種編織性圖案是“祿”、“錢”象形文字的衍化,屬于傳統的吉祥紋樣。結合“十字交叉”的形式,又具有十全十美的意象,寓意著吉祥富貴,體現出社會文化內涵和人們的情感追求。這種建構方式改變了地面磚水平鋪砌的固有思維,充分利用花磚骨架,形成靈活多變的設計形式,其色彩變化更宜于表達材料承載的寓意。這可以實現以墻為底,以水泥花磚為畫的生活美學追求。
水泥花磚承載著一段時代記憶,見證了近代沿海城市中民族工業發展的歷史。其自身的材料、制作技藝和審美意趣,是構成近代建筑裝飾要素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有著較高的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
水泥花磚具有的形式語言、材料和制作特點表現出強烈的編織化特征和可預見性的建構特征。水泥材料的可塑性,與顏料豐富的表現性,以及骨架所劃分出的疏密空間,在近代水泥花磚的形式語言中充分地展現出來。
近代水泥花磚以其真實存在的藝術形式,為我們“建構”了近代歷史建筑風貌。著名文學理論家與批評家愛德華·W·薩義德(Edward W. Said)曾經講過:“每一種文化的發展和維護,都需要一種與其相異質并且與其相競爭的另一個自我的存在。自我身份的建構……,而且總是牽涉到對與‘我們’不同的特質的不斷闡釋和再闡釋。”[11]
在全球化發展的語境下,一種文化的自我發展更加需要以“另一個自我”作為參照,來進行文化的創新活動。近代水泥花磚正是我國近代歷史變革過程中,勞動人民超越自身局限性,綜合地域文化、資源和氣候等因素,在水泥、金屬和顏料中注入民族思想文化理念,盛開出水泥花磚這般燦爛的花朵。最終它表達的不是某一地域的思想文化,它承載著不同地區人們的記憶與情感。
如今,數字化技術逐漸成為社會文明發展的重要載體,傳統手工技藝正逐漸消失,從批判性繼承的視角,發掘傳統手工技藝深層內涵,對其內部建構方式進行探索,可以助力當代設計學科的發展。
注釋
① 圖片來源:作者自攝.
② 據盧安邦的曾孫盧合溪(屬于盧厝的第四代主人)介紹,他曾經在一塊掉落的花磚背面看到,花磚的產地為菲律賓.
③ 參見:錢用和.家庭布置及管理.廣播周報,1937(129).
[1]愛德華·露西-史密斯.世界工藝史:手工藝人在社會中的作用[M].修訂版.朱淳,譯.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6.
[2] R·L·格列高里.視覺心理學[M].彭聃齡,楊旻,譯.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86:106.
[3]錢君匋.錢君匋裝幀藝術[M].香港:商務印書館(香港)有限公司,1992:22.
[4]耿建擴,常云亮.唐山發現中國最早機制彩色水泥地磚[N].光明日報,2013-05-21(9).
[5]蘇薇.廈門花磚,老建筑里的生活美學[EB/ OL].(2013-01-26)[2015-11-13].http://www. qikan.com.cn/Article/hxly/hxly201301/ hxly20130109.html.
[6]居閱時,瞿明安.中國象征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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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戈特弗里德·森佩爾.建筑四要素[M].羅德胤,趙雯雯,包志禹,譯,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10:102.
[10]李硯祖.裝飾之道[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3:118.
[11]肯尼斯·弗蘭姆普敦.現代建筑:一部批判的歷史[M].3版.張欽楠,陳謀辛,張國良,劉亞芬,郭恢揚,吳國力,譯.北京:三聯書店,2004:355.
(責任編輯 孫玉萍)
On the Pattern and Construction Culture of Modern Cement Tile
Modern cement tile is a representative masterpiece standing for the perfect combin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design cultures. Being widely applied on the ground decoration for buildings, it has become a typical example of China's design culture identity with vibrant colors, fresh and natural styles, ingenious and delicate designs of decoration patterns and lasting vitalities. On the basis of Gottfried Semper' Plaited Construction theory, this essay focuses on analyzing the origin of modern cement tile, exploring its manifestation patterns and th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in that age by examples of early harbor cities like Shanghai, Ningbo and Xiamen, aiming at the recognition of the aesthetic value and artistic value of cement tile.
modern cement tile;form;plaited construction
J01
A
10.3963/j.issn.2095-0705.2016.02.006(0039-08)
2015-12-20
2013年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51278341/E080101);2015年寧波科捷建筑工程技術服務中心課題(2070030200193)。
韓建華,寧波工程學院建筑工程學院講師;左琰,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