齜牙兄弟

孟飛

大龍和小龍是雙胞胎兄弟，總是形影不離。這天，放學路上，大龍悶悶不樂地向小龍抱怨：“問我為啥不愛發言了，還用說嗎？別人發言就發言，咱倆發言還得齜牙，一齜五年多，太傷自尊了！”

齜牙？原來，大龍、小龍長得太像了，除了門牙：弟弟小龍的牙齒整齊美觀，而哥哥大龍還欠一顆門牙沒長出來。于是，蔣老師和他倆約定，發言的時候齜一齜門牙，以免認錯了人。可是，蔣老師發現，一向喜歡發言的大龍這段時間不肯發言了，就批評了他。

小龍理解大龍為什么不愿意發言，都六年級了，大龍那顆寶貝門牙還遲遲不長出來，除了他，全年級再沒誰缺門牙了。

倆人沒有回家，來到了一個叫“下坡”的地方，這里的山頂有一棵樹神，當地人有什么事就去求它。

“樹神樹神，快快幫我長出門牙吧！一定要和小龍的一模一樣哦。”大龍默默許愿，他無比崇拜地仰望樹神，心想難道樹神在成長中一直是遙遙領先，從沒有落后過嗎？

“樹神樹神，快快幫大龍長出門牙吧！一定要和我的一模一樣哦。”小龍說出了大龍的心愿，他無比崇拜地仰望樹神，希望他和大龍都能長得像樹神那樣高大威武。

此時的夕陽一點兒也不刺眼，像一條紅金魚，在青色的云海里游動。多么美好啊，然而，兄弟倆暗暗憂愁著，他們自小以孿生為傲，期望容貌、穿著等統統保持一致，誰也不比誰搶先，誰也不比誰居后，可漸漸地，他們發覺自己缺乏控制成長進程的能力，甚至連一顆牙齒的生長也無法掌控。

靜默良久，倆人開始練習合唱。他倆都愛唱歌，嗓音又都極好，被學校選拔去參加市里的歌唱比賽。

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煩惱/但愿永遠這樣好

歌聲時而如鳥兒飛上天空，時而如小溪滿山流淌。所有所有的憂愁，都在歌聲中消散了。

回到家，媽媽正在煎小餡餅，廚房里滿是香味兒。“陳麗麗！你到底把我的門牙弄哪兒去啦？”大龍說著，眼淚涌上眼眶。

媽媽察覺出大龍情緒不對，很小心地對他說：“大龍呀，你先天缺一顆牙骨，那顆寶貝門牙不會長出來了，媽媽怕影響你的自信心，一直沒有告訴你。”

大龍蒙了，小龍猛地一拍桌子：“憑啥大龍這么倒霉？”

大龍號啕大哭起來。媽媽擁抱著他安慰道：“再過幾年，等你的牙骨定型了，媽媽帶你去鑲一顆頂漂亮的門牙。”

小龍接嘴：“再漂亮也不是真牙！”大龍哭得更厲害了。

媽媽喊小龍：“你給我走開！”小龍當然不走開，他眼里泛著淚花，心里在想，該怎樣安慰大龍呢？

第二天早晨，大龍被吵醒了，一睜眼，小龍笑嘻嘻地齜著牙趴在枕邊。大龍騰地坐起來：“笨蛋，你的門牙呢？”

小龍噘著嘴唇，讓大龍好好看看。大龍松了口氣，原來小龍在右門牙上貼了黑膠布，不細看還以為牙掉了呢。接下來的日子，小龍的右門牙上總是貼著黑膠布。大龍心里過意不去，小龍卻樂此不疲，他就喜歡和大龍一模一樣。可是最近幾天，小龍突然變得蔫蔫兒的，不愛說話，大龍覺得不對頭，悄悄跟媽媽說：“小龍不會得抑郁癥了吧？”

媽媽笑了笑說：“別擔心，他變聲兒了，可能有點兒不好意思吧。”

大龍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說：“天哪，好事兒怎么都叫他先攤上了？全班還沒誰變聲兒呢，他真好意思變呀？我呢？啥時輪到我！”

歌唱比賽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星期日一早，倆人特意爬到“下坡”山頂去練習。

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

剛唱到這兒，小龍突然發出刺耳的破音。他清清嗓子，一遍遍重練，可高音的地方說什么都上不去。“我太緊張了！要不你先唱著？”小龍說。

“那你歇歇嗓子，別緊張。”大龍說著輕輕擁抱了一下小龍。

“下面請林大龍同學為大家演唱歌曲《小小少年》！”小龍報完幕，走到一旁。

小小少年/很少煩惱……

小龍悄悄走開，他站在林中，大龍的歌聲在藍天、白云、山崗、樹林間飄蕩，宛如小雄鷹在翱翔，小龍真為大龍驕傲！記憶中，他和大龍從來沒有分開過，數不清那是多少個春夏秋冬了，突然有一天，他倆同時發現柳樹發芽了，露出嫩綠的芽苞；突然有一天，他倆同時看見蜻蜓從水面上飛過，他們想逮，卻夠不到，蜻蜓閃亮的翅膀分別出現在他們的夢里；突然有一天，他倆同時發現銀杏樹葉變得金黃金黃的，在陽光中沙沙搖擺，他們挑揀樹葉夾進課本里，期末考試一過，課本就藏身書柜獻給未來；突然有一天清晨，他倆看到窗外一片潔白，房屋、樹木、大地全都被白雪覆蓋，麻雀在雪地里跳來跳去覓食，那么瘦小、無助，他們猛然發覺，原來世界充滿著未知和艱難。一幕又一幕，都是永遠不會忘記的往事，明明把心焐得暖暖的，可不聽話的淚水卻在小龍的臉頰上奔流。

上周五課間，小龍找了音樂老師，說自己最近變聲兒了，總是破音，建議由大龍一個人參賽。明天上音樂課，大龍就會知道這個消息了。

但愿永遠這樣好……大龍的歌聲在飄蕩。

“但愿永遠這樣好！”小龍默默地重復這句歌詞，這不正是他和大龍從小就相互期許、承諾的嗎？然而，他不得不承認，今天和昨天再相連也絕不是同一天，兩個人再相像也絕不是同一個人。成長的路上，總有人先行，總有人斷后，形影不離的兄弟也必將分開。多么不情愿啊，可這一天還是會來臨。

樹上的知了長長鳴叫，樹葉一片又一片飄落，化成無邊無際的孤寂和不舍。山坡上的小野花啊，沒人照料沒人陪伴，依然這里一朵、那里一朵，漫山遍野，自信開放。

小龍一個人下山去了。太陽，升起來了。

若子摘自《兒童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