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婕 伍燕然 胡松明

【摘要】本文從規模、相互關聯性、可替代性和復雜性四個維度構建了系統重要性評估的指標體系,并對2006~2015年間我國上市銀行的系統重要性開展實證評估。研究表明五大國有控股商業銀行的系統重要性遠高于其它銀行,且各銀行系統重要性體現的方面有所不同;單家銀行的系統重要性、不同銀行之間系統重要性的差距有隨時間下降的趨勢。
【關鍵詞】系統重要性 上市銀行 指標法
一、引言
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Systemically Important Financial Institutions,SIFIs)是在本輪國際金融危機中提出來的概念,也是宏觀審慎監管的重點之一。美聯儲主席伯南克稱,“終結銀行業‘大而不倒’是此次金融危機最為重要的教訓”。在本輪國際金融危機的發展過程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SIFIs在系統性風險的爆發和蔓延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其破產嚴重威脅了金融穩定,甚至將政府拖入財政崩潰的邊緣。
首先,SIFIs充當了系統性風險的“引爆器”。2007年4月次貸危機爆發時,以伯南克為代表的大多數人一度認為危機可以控制并很快過去。但2008年9月15日,美國五大投資銀行之一的雷曼兄弟申請破產保護,引發了金融恐慌,標準普爾500種股票指數期貨立刻下挫3.6%,印度等亞洲國家股市隨之大跌,次貸危機由此演變為全球金融危機。高盛、摩根斯坦利、花旗、AIG等金融機構陸續陷入經營困境,對金融市場造成了更大的一波沖擊。
其次,SIFIs成為了系統性風險的“放大器”。SIFI規模龐大,可替代性較弱,與市場主體的關聯性很強,一旦倒閉,會對金融體系和實體經濟產生巨大負面影響。本輪危機中,雷曼兄弟作為信用違約掉期(CDS)的主要交易者,是美國短期貨幣市場的重要做市商,其倒閉直接導致了短期貨幣市場的“停擺”,從而使過度依賴該市場進行融資的影子銀行體系,包括投資銀行、對沖基金、杠桿收購基金等機構,無法完成后續CDS交易清算,商業票據難以滾動發行。同時,與雷曼兄弟相似的高盛和摩根期坦利等投資銀行立即失去市場信任,市場恐慌進一步加劇,風險以幾何級速度迅速傳播和蔓延。
第三,SIFIs變成了主權債務危機的“傳感器”。在危機發生后,政府不得不救助SIFIs。救助SIFIs需耗費巨額公共資源,在政府財政資源匱乏的情況下,有可能導致更加嚴重的主權信用危機。冰島、希臘等國家政府為救助本國金融機構已不堪重負,導致歐洲主權債務危機集中爆發。由于承擔救助,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估計,全球2015年公共債務占GDP比重將從2009年的91%上升到110%,比危機前水平提高37%。更重要的是,救助SIFIs會滋生嚴重的道德風險:一是扭曲激勵機制,SIFIs將會以政府隱性擔保為后盾,從事更大的冒險投資;二是增強市場對“大而不倒”信奉,SIFIs將更加便利地獲得市場資源和競爭優勢,造成不公平競爭。
金融危機爆發之后,加強對SIFIs的監管,已經成為各國金融監管改革的共識。對SIFIs的識別進行研究,無疑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價值,這是對SIFIs實施審慎性監管政策的基石。本文將在對SIFIs識別中的指標評估法進行梳理的基礎上,構建切實可行的指標體系,對中國上市商業銀行的系統重要性開展實證評估,從而為我國實施宏觀審慎監管提供參考。
二、研究方法與樣本說明
(一)指標法介紹
對于金融機構系統重要性的識別,一些國際性組織和發達國家公布了初步方案,諸多學者也進行了研究。其中,指標法是較為普遍的、也是公認的評估方法。主要思路是挑選合理的指標,然后對金融機構進行逐一評估,計算得分,綜合得出結果。指標法中影響力最大的有兩個指南:一是FSB,IMF & BIS于2009年10月發布了評估金融機構、市場和工具系統重要性的工作指南。該指南初步提出,評價和判斷某一金融機構的系統重要性,可以從三個方面考慮:規模、可替代性和關聯性;二是在FSB的指導下,巴塞爾銀行業監管委員會(BCBS)宏觀審慎監管工作組(MPG)于2011年提出了識別全球系統重要性銀行(G-SIBs)的初步方法,該方法仍以指標法為基礎,包括規模、相互關聯性、可替代性、復雜性和跨轄區的活動五個方面的指標。銀監會的工作論文(李文泓(2011))曾用指標法評估金融體系的脆弱性。指標法研究側重于不同指標的選取,采取的計算方法一般都是等權重法。除此之外,一些學者提出用層次分析法(AHP)和熵值法分配權重。
(二)指標選取
在既有研究的基礎上,本文首先建立指標的選取原則:1、理論性,指標能夠從理論上解釋導致銀行及銀行體系發生危機的傳導機制;2、代表性,選取的指標能夠準確及時地反映銀行的經營狀況和金融系統的安全程度;3、可得性,數據易得保證評價具有可操作性。
根據以上原則,本文選取四類指標對我國上市銀行的系統重要性進行評估,它們分別為:規模、相互關聯性、可替代性和復雜性,由于本文的研究對象是境內注冊的、在國內具有系統重要性的金融機構,因此不需要衡量其在全球的活動程度(跨區域權利)。每個指標由相應子指標組成(表1)。
指標法中,單項指標的評分方法和各指標的權重設定是關鍵問題。參考BCBS(2011)提出的方法,本文對每項指標采取簡單處理,再采用熵值法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來說,對于某特定金融機構的單項指標評分方法是:某金融機構該項指標的值除以樣本中所有金融機構該項指標的和值,即取其百分比作為單項指標的得分;然后,對各指標采用等權重加權的方法,即賦予每類衡量系統性重要性的指標權重都相等,各占25%。如果一類指標下具有多個子指標,則對每個子指標同樣采用等權重分配。
(三)樣本說明
截止2015年底,我國A股上市的商業銀行共計16家,包括5家國有商業銀行和11家股份制銀行。由于大型國有股份制商業銀行的上市時間集中于2006年及之后,因此本文選取的樣本期為2006~2015年。樣本的市場數據來自于同花順數據庫、財務指標和其它數據來自于各家上市銀行年報和季報。
三、實證結果與分析
依據上述指標衡量體系和計算方法,本文對我國16家上市商業銀行的系統重要性進行了評價{1}。由評分結果可以發現:
首先,總體上看,我國具有系統重要性的商業銀行是:中國銀行、工商銀行、建設銀行、農業銀行和交通銀行五大國有股份制銀行。其中,中國銀行、工商銀行、建設銀行在2006~2015年的系統重要性得分中一直排名前三。中國銀行在2006~2010年間的系統重要性評分結果一直排在第一位,長期以來是我國最具有系統重要性的大型銀行,尤其是2006年中國銀行的得分為1.7816,遠超過排名第二的工商銀行(得分1.4566)。但是,這種差距隨著金融市場的完善呈現逐年縮小的趨勢,排名第一和排名第二的兩家銀行在系統重要性方面的評分越來越接近,從2011年開始工商銀行的系統重要性評分結果反超中國銀行,排在第一位。
其次,從分項指標可以看出,具有相似系統重要性得分的銀行但其所體現的方面也有所不同,工商銀行、建設銀行的系統重要性主要體現在規模大、缺乏可替代性方面。以工行為例,工行的總資產、中間業務和資產托管業務,均居于銀行業之首,另外工行的相互關聯性是五大行中最強的,這主要體現在交易性金融資產負債、可供出售金融資產和賣出回購金融資產業務上交易活躍。而中國銀行的系統重要性則主要體現在業務復雜性高,2012年中行的衍生金融工具資產負債和境外存貸款業務,接近工行相應業務金額的3倍。
第三,從系統重要性的歷年評分結果看,我國上市商業銀行可聚為三大類:第一大類包括中國銀行、工商銀行、建設銀行、農業銀行和交通銀行,這五大國有控股銀行(尤其是前四家銀行)的評分結果歷年來都高于0.2,是我國具有高等系統重要性的銀行;第二大類包括招商銀行、民生銀行、中信銀行、興業銀行、浦發銀行、光大銀行,這六家銀行的評分結果基本位于0.1-0.2之間,是具有中等系統重要性的股份制商業銀行;第三大類包括華夏銀行、北京銀行、深圳發展銀行、寧波銀行、南京銀行,這五家銀行的評分結果基本在0.05以下,是系統重要性不高的地域性商業銀行。
最后,雖然各上市銀行的系統重要性評分結果有很大差距,但是從統計分析可以看出,系統重要性得分的最大值、中位數和標準差總體有隨時間下降的趨勢。2006年我國僅有7家上市銀行,排名第一的中國銀行評分高達1.7816,但是這種“一行獨大”的趨勢隨著時間正在迅速減弱,至2012中國銀行的評分大幅下降為0.7904。這可能是因為我國上市銀行數目不斷增多,銀行間競爭加劇,導致單家銀行的系統重要性有所降低。同時這也表明了近年來我國銀行業市場化進程的進步,其他股份制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不斷發展壯大。
四、穩健性檢驗
指標法的優點是操作簡單、結果清晰,但是指標法在指標的篩選和權重的決定方面卻頗受爭議。本文對系統重要性銀行評價所選取的指標主要依據來自于既有文獻和全球金融監管機構所使用的指標,具有一定的權威性。這里對權重的分配采用熵值法再次進行評估,以檢驗上述結果是否穩健。
熵是對不確定性和時間無序程度的一種度量,一項指標的解釋能力越強,代表的有效信息就越多,那么熵值就越小。因此,根據熵的特性按照各項指標對系統重要性的影響程度分別賦予不同權重。熵值法權重的具體操作步驟為:首先計算各項子指標占16家銀行該項指標的比重,記為Yij,表示第i家銀行的第j項指標比重值;然后計算該指標的信息熵值,其中m表示指標總數;最后計算信息效用值d,并以此獲得指標信息的價值系數作為該指標的權重w。
本文在熵值法權重的計量基礎上對16家商業銀行的系統重要性再次進行評價{2}。結果發現:雖然兩種權重方法下各上市商業銀行的系統重要性得分存在一定差異,但是大致趨勢和銀行間的重要性排序不受影響。指標法作為評價銀行系統重要性的一種定性方法,精確地得分值并沒有太大意義,關鍵在于給出銀行間的系統重要性順序。熵值法和等權重法下銀行的系統重要性順序基本沒有發生變化,因此上文的研究結論仍然成立,是穩健可靠的。
五、結論
加強對SIFIs的監管,已經成為各國金融監管改革的共識。以往的文獻已經在SIFIs的識別提出了一系列的指標方法建議,但是這方面的實證研究尚比較缺乏。本文基于FSB,IMF & BIS和BCBS以及中國銀監會提出的框架,以中國上市銀行為樣本,構建了切實可行的指標體系,并運用市場數據和年報數據對2006~2015年間我國上市銀行的系統重要性開展了實證評估,彌補了這方面研究的不足。研究結果表明五大國有控股商業銀行的系統重要性遠高于其它銀行,但各銀行系統重要性體現的方面有所不同;總體上單家銀行的系統重要性、不同銀行之間系統重要性的差距有隨時間下降的趨勢。本文的結果為相關宏觀審慎監管措施的制定提供了研究基礎。
注釋
{1}限于篇幅,指標的評分結果未列在正文中,如需詳細了解請聯系作者。
{2}限于篇幅,熵值法具體權重和分項指標的結果未列在正文中,如需詳細了解請聯系作者。
參考文獻
[1]FSB,IMF & BIS. Guidance to Assess the Systemic Importance of Financial Institutions,Markets and Instruments: Initial Consideration [R].2009.
[2]Basel Committee on Banking Supervision (BCBS),2011.Basel III:A Global Regulatory Framework for More Resilient Banks and Banking Systems[R].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
[3]李文泓.關于我國銀行業順周期問題與逆周期資本框架的實證研究.中國銀監會工作論文2011年第4期.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信息透明度與股價崩盤風險”(16YJC790037)。
作者簡介:江婕(1978-),女,漢族,安徽人,北京師范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資本市場、風險管理。伍燕然(1972-),男,漢族,北京人,北京師范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教授,研究方向:行為金融、證券投資;胡松明(1968-),男,漢族,四川人,北京師范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國際金融、世界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