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
內容摘要:科舉與詩歌是影響唐代社會的重要因素,幾乎將這個時代所有文人牽涉其中,甚至還波及社會其他階層和生活的方方面面,科舉詩就是其孕育的產兒??婆e制從隋到清經歷了1300多年并最終被歷史淘汰,其中誠然有著各種各樣的理由。然而唐科舉制度對詩歌繁榮所起的積極作用卻是不爭的事實。唐詩的繁榮表現在很多方面,但是困難的是這一繁榮現象背后原因的深層分析。唐詩的繁榮固然是多個原因導致的局面,其中不乏經濟的、政治的因素。本文主要討論科舉制度對唐詩發展的促進作用。
關鍵詞:科舉 詩歌 詩賦取士
自唐宋以來,科舉應試成了莘莘學子生活的中心,為金榜題名,孜孜不倦,無怨無悔,辛苦奔忙。從“槐花黃,舉子忙”的里謠到“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御訓;從登科記所錄“三條燭盡,燒殘舉子之心”到筆記所載新進士喜躍龍門、題名慈恩塔;從李娃助滎陽公子回頭到王魁對焦桂英背情棄義、悲歡歷歷,無不形象地展現了被科舉名利桎梏的眾生相。而有關科舉的眾多詩篇,則是當日士子心態情狀最直接、最真實的流露,這在以詩取士的唐朝,尤為顯著。僅清編《全唐詩》中收錄的科舉詩就近2500首,將近作品總數的5﹪,有姓名可考的詩人達600多人,約占詩人總數的38﹪,幾乎涉及這個時代所有著名詩人。從中可見考前窮愁潦倒的羈旅:“半雨半風終日恨,無名無跡幾時回?”忐忑不安的試探:“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及第后妻妾的驚喜:“手把紅箋書一紙,上頭名字有郎君。”落第者寓于諧謔的悲憤不平:“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求仕的執著,干謁的羞辱,春風得意的歡欣,赍志而沒的怨恨,凡此種種,無不形諸吟詠,流于筆端,個中滋味,耐人咀嚼。[1]
一.詩賦取士對唐詩發展的促進作用
“唐代詩歌創作的繁榮,原因固然很多,而以詩賦取進士,無疑是重要原因之一”[2]。雖然唐代以詩賦取士始于何時,尚需研究;但唐承隋制,開科取士,在它的發展過程中,詩賦逐漸成為考試的重要內容之一,則是可以肯定的。因此,當時不少中、小地主階級出身的知識分子,為了能施展抱負,實現理想,總是迫切希望通過科舉步入仕途,而詩賦就成為一種階梯。建國以后的唐代文學研究特別重視唐詩的繁榮,并把“詩賦取士”作為唐詩繁榮的一個原因。持這種觀點的人很多,如游國恩主編的《中國文學史》:“唐代特重進士科……在進士考試中,詩歌是重要內容之一,所謂‘丹霞路在五言中’。這種制度對一般文人普遍重視詩歌技巧的訓練及詩歌形式的掌握,也有一定的作用”[3]?!短圃娺x》前言有:“唐代以詩賦取士為重要內容的科舉制度,是打破世族壟斷政治、為庶族大開仕進之門的新的官僚選拔制度,也是促成唐詩繁榮的一個直接因素”。
科舉制度源于漢代的策試,萌芽于南北朝時期的九流常選,定型于隋代的進士科。唐代科舉以進士科為重,明經次之。這是選拔政治人才的主要科目。進士科以貼經、策論、詩賦為主,明經科由以貼經、經義、策論為主。其中如貼經、經義,所要求舉子的僅僅是記誦,絕不允許有絲毫的獨立思考與自由發揮。進士科以詩賦為主要考核項目,也就是說若想在進士科取勝必須要會作詩,作好詩。因此,唐代學子把大量的時間、心思花在背經和學作詩方面。再說,科考是面向全國開放的;這就直接刺激了詩歌作者群體的壯大,拓展了文人的行蹤,開闊了他們的視野。來自全國各地的考生云集京師;這就在唐詩中產生了許多送人赴考、賀人及第、慰人落第的作品,當然也有自述科考經歷的詩篇。不少詩都寫得聲情并茂,極富時代氣息,成為傳世的名作。所以說,士子們奔忙于科考之途對唐詩的繁榮起了促進作用。因此,唐代“以詩賦取士”,的確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唐詩創作的繁榮。
二.以詩賦取士促進了唐代社會推崇詩歌的良好風氣
唐詩是我國源遠流長的古典詩歌發展史上的一座豐碑,也是古典詩歌藝術寶 庫中一顆光彩奪目的明珠。它以豐富深厚的生活內容,絢麗多彩的藝術風格,贏 得了人們的普遍贊賞和高度評價,成為我國古典詩歌的典范;所以在我國文學史上有“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之說。作為一代文學的主要形式,并具有極高成就的唐詩,它的繁榮并不是偶然的。
唐代的科舉考試制度,使得詩歌成為士人們的敲門之磚、進身之階,就必然會促使整個社會對它的重視。在科舉取士全面開放的背景下,這種刺激直接會帶來詩歌創作群體的不斷擴大。明代黃淳耀指出:“唐世以詩取士,上自王侯有土之君,下至武夫、卒史、緇流、羽人、伎女、優伶之屬,人人學詩,一篇之工,播在人口,故詩人易以得名”[4]。同時八方士子赴京趕考,人才的流動和才藝的交流;林林總總的科舉生活和各種各樣的喜怒哀樂之情;為文人們造成了特定的外部世界與內心世界;這世界正是唐代詩歌的靈感、形象、題材、形式、情感、目的等等所有因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從而為唐代詩歌發展結聚了外在的和內在的動力,促使唐詩在已有的基礎上向更高層次進發。
而唐中期行卷之風的盛行對唐詩的繁榮發展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朱慶余的《近試呈張水部》、崔顥的《黃鶴樓》、王昌齡的《出塞》、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李賀的《雁門太守行》、張繼的《楓橋夜泊》、聶夷中的《詠田家》等膾炙人口的名作。雖非科場應試之作,但皆是考前的“行卷”之文,與詩賦取士大有關聯。許多文學之士,就是因此而高中科榜成為進士的?;蛟S有許多文學作品既非應試詩,也非行卷之作;但士子們能創作出數量如此眾多的詩文,則與科舉制“以文取士”所造成的重文學、重詩賦的社會風氣及其科舉選士的全面開放有著某種戚戚相連的因果關系。嚴羽曾在《滄浪詩話》中明確指出:“唐詩何以勝于我朝?唐以詩取士,故多專門之學,我朝之詩所以不及也”[5]。唐詩既為專門之學,又是如此的重要,其向“職業化”發展也就不足為奇了。在這樣的環境背景下,唐代的詩人與科舉的關系又怎能不密切呢!據統計,《唐百家詩選》中近90﹪的詩人參加過科舉考試,進士及第者62人,占入選詩人總數的72﹪?!短圃娙偈住分腥脒x詩人77家,進士出身者46人,占總數的60﹪。
三.科舉制度下失意文人對唐詩的發展促進作用
眾所周知,唐代是我國古代詩歌的黃金時期,詩歌創作數量之繁多、成就之輝煌、風格之多樣、社會群體之廣泛,堪稱空前絕后。唐代300年間遺存詩作近5萬首,比西周到南北朝1600多年遺存詩歌總和還要多兩三倍。這一時期佳作云集,詩壇群星燦爛,單有姓氏可考、有作品傳世者就有2200多人。從皇帝、后妃,到宰相、武將,以至于僧、道、白工歌伎,詩人群體異常廣泛。唐詩歌的繁榮不乏科舉制度的促進作用,也許有人不以為然。孟浩然、賈島、張繼從未中舉,王之渙、杜甫、溫庭筠也是終身未登科第。他們不都是科舉制度的受害者嗎?是的,他們科舉失意,仕途坎坷,可是辯證地看 “失意作家成名作”,誰又能否認考場失意是他們成就作品的契機呢?孟浩然的《留別王維》、張繼的《楓橋夜泊》即是明證,他們扎實的詩賦知識與科舉考試的要求不無關系。唐科舉考試方式有貼經、墨義、口試、策問、詩賦五種,詩賦內容的考查促使當時文人學習詩賦知識,研究作詩技巧;客觀上為唐詩繁榮奠定了基礎,對文化的普及起了推動作用。
唐玄宗時以詩賦取士,其間在省試中就出現了許多名詩名句:如祖詠《終南山望余雪》中的“終南陽嶺秀,積雪浮云端。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如果說,韓愈、柳宗元等人是在高位推廣、普及并促進詩歌繁榮的話;那么一些落魄、失意文人卻是從另一種途徑促進了詩歌的繁榮。孟浩然等均因其詩歌受玄宗特召,同時他們又都是因為性格耿直,而非詩作問題沒有被重用。孟浩然在玄宗面前所作“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就是明證。然而無論他們出仕與否,詩歌創作都成了這些文人畢生的事業。唐科舉使得知識分子“科試”——“應舉”——“出仕”成為一體,使得做官、讀書不再是士族的特權,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將詩歌平民化、大眾化,擴大了唐詩歌的普及面。
諸如韓愈、元稹、杜荀鶴、張籍等,有的早孤、有的孤貧無濟,他們卻能通過自己后天努力,實現“朝為田舍部,暮登天子堂”的夢想。也正是因為這點,庶族寒門發憤讀書成為風氣,這無疑是社會進步的表現,同時也必然促進詩歌走向繁榮。還有一點需要補充的是,既然參加科舉考試是當時文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詩歌創作內容也必然離不開科試的辛酸榮辱。正是科舉過程的酸甜苦辣,使得眾多文人有感而發,創造出許多與科舉有關的千古名作,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科舉詩。如孟浩然的《留別王維》、朱慶余的《父近試上張小部》等等。還有唐科舉迫使考生注重平時文譽,故士子常常以文投謁達官名流,以期得到他們的舉薦和提拔。也因此有了一大批奇文佳作,像李白的《蜀道難》、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杜牧的《阿房宮賦》等等。
總之,作為一代文學的主要形式,并且有極高成就的唐詩。它的繁榮和發展既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一個歷史時期的孤立現象。它深深地植根于自己時代的生活土壤中,又具有各方面的有利條件??婆e制度推動了文化的普及,唐代文化普及從廣度和深度來說都是遠遠超過了前代;而唐代燦爛的文學藝術(特別是詩歌的繁榮)就是以文化的普及為基礎的。唐代科舉制度的實施,使考試權得以獨立;從而使科舉考試不受任何勢力支配,使得應試舉子的階層和地域擴大;不僅侯門高戶可以考,貧寒子弟甚至州縣胥吏和工商子弟都可以考。士子增多、范圍變廣、無論對詩歌的數量、質量都有極大的推動,從一定意義上促進了唐詩的繁榮。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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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徐松.登科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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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樹.中國科舉史話[M].山東:齊魯書社,2004
[5]皇甫煃.唐代以詩賦取士與唐詩繁榮的關系[J].南京師院學報,1979,(1)
[6]湯燕君.論唐代文德政治背景下以詩取士與唐詩繁榮之關系[J].浙江學刊,2012,(4)
注 釋
[1]鄭曉霞.《唐代科舉詩研究》.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頁
[2]李樹.《中國科舉史話》.齊魯書社,2004年版,第52頁
[3]游國恩.《中國文學史》.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版,第8頁
[4]黃淳耀.《陶庵全集》.永瑢,紀昀,等.四庫全書:第129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641頁
[5]郭紹虞.《滄浪詩話校釋》.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147頁
(作者單位:揚州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