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歷史領域有無規律之辨

王杰

內容摘要：社會歷史規律問題一直是哲學家們爭論的焦點問題。由于社會歷史領域有其自身的特殊性，一些學者特別是現代西方歷史哲學家們大多認為這一領域無規律可循。不過也有很多學者認為社會歷史領域與自然領域一樣同樣存在著客觀規律，但是與自然規律不同，它具有自為性、主體性與生成性的特點。

關鍵詞：社會歷史領域 規律 獨特性

自從歷史哲學誕生之日起，社會歷史領域有無規律的問題就一直是哲學家們關注的中心問題。由于社會歷史領域比自然領域復雜的多，所以對于這一問題，哲學家們長期以來就存在著分歧。自然界中白晝循環交替，日月星辰沿著固定軌跡運行等等來體現，這些都是人們直接可以感受得到的經驗事實。而在社會歷史領域事件基本只出現一次，而且充滿了偶然性，因而也就不存在規律。不過另外一些學者基于自己的研究，認為社會歷史領域還有規律可循的。到底社會歷史領域有沒有規律存在？如果存在，它與自然界中存在的規律一樣嗎？它有沒有自己的獨特性？

一.社會歷史領域不存在規律的爭辯

現代西方的分析歷史哲學家們普遍否認社會歷史發展領域存在規律。首先他們認為只有反復出現的、具有重復性的事物才有所謂的規律性。在自然界中，事物能夠反復出現，因而存在著規律。就如同上面所說的，春夏秋冬，如此反復，年復一年。而在社會歷史領域，情況就不同了，所有的現象都是個別的、不可重復的，因此沒有什么規律可言。例如這派中典型的代表---文德爾班認為，歷史上從來就沒有過兩個完全相同的事件，社會歷史完全是由個別的、偶然的具體事件構成的，它們沒有任何可重復性，因而社會歷史領域沒有規律可言。

其次，他們認為只有完全客觀的東西才具有內在的規律性。在自然界中，一切都是在人之外、不依賴于人而自發地進行著的，因而存在著客觀的規律；而社會歷史領域中的情況則不同，社會是人的社會，歷史是人創造的歷史，社會歷史過程是人的有意識、有目的的活動過程，是人的自覺選擇過程，根本不存在什么獨立于人之外的客觀規律?？肆_齊認為，一切真正的歷史都是當代史，人們不可避免地會把自己的主觀意識和實踐需求融入對歷史或歷史事件的理解和解釋之中，因此，“歷史經常是一種藝術作品，如同詩歌和道德意識一樣，無任何規律可循。”①

再次，在自然界中，由于存在規律，所以人們可以根據自然規律對事物做出準確預言；而在社會歷史領域，我們根本就不可能預言歷史事件。波普認為，人們對自然界的事物所做出的預言并不會直接影響自然過程本身，并不會引起自然過程的改變；而在社會歷史領域中，人的預言卻不可避免地會對被預測事件產生影響，促使被預測事件出現或阻止、延緩被預測事件的發生，這也就是他所說的“俄狄浦斯效應”：“預測可影響被預測事件……這種影響或者會引起被預測事件，或者會防止這種事件的發生?！雹?/p>

二.社會歷史領域存在著規律的論證

針對上面的觀點，一些學者提出了針鋒相對的論證，尤其在國內學術界。他們普遍認為社會歷史領域存在著規律。

首先，雖然與自然界相比，社會歷史領域確實有其特殊性，發生的歷史事件是獨一無二的，但是我們不能把社會歷史規律與社會歷史事件相等同。雖然社會歷史事件不可重復，但是社會歷史規律及其作用卻具有可重復性，因而相似的社會歷史現象會反復出現。歷史人物、歷史事件的獨特性并不能以此否定歷史規律的重復性。因為活動的動機、意志并不是憑空產生的，它們背后深刻的根源是人們在生產關系中的地位所規定的物質利益，這是在人類歷史領域反復起作用的根本的關系。因而，通過對意志、動機的分析，就可以發現由多種多樣不重復的動機和愿望產生的社會現象的同一性和重復性，通過社會歷史現象的重復性，歷史發展的規律性不斷得到表現。例如，英國資產階級革命、法國大革命、日本的明治維新、中國的辛亥革命等都是不可重復的社會歷史事件，但這一系列不可重復的社會歷史事件正是體現了資產階級必然代替封建地主階級的社會歷史規律。那些否認社會歷史規律的人實際上是停留在社會歷史現象的表層看問題，并且混淆了社會歷史現象與社會歷史規律之間的區別。

其次，社會歷史過程具有客觀性。許多研究者指出，社會歷史過程具有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性。而且社會歷史規律就是在這一過程中生成的，并內存于這一過程之中，因而它同樣也具有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性。當然社會歷史過程離不開人的活動，“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③人的實踐活動創造了歷史，人的活動過程也就是社會歷史過程，離開了人的實踐活動，就不會有社會歷史過程，社會歷史規律就既無從生成又無法實現。

由于人與動物不同，人有思維，能進行主觀創造活動，有人責難說，人們的實踐活動充滿主觀意志和愿望，具有明顯的主觀性，社會歷史活動就不是客觀的了。對于這種責難，恩格斯早有論證，他指出， 社會歷史是由社會中所有人的具有各不相同意愿要求的實踐活動相互聯系、相互作用， 由此所形成的合推動的。但這種合力的結果卻是誰都沒有希望過的事物， 是不依任何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一種客觀的、整體性的自然歷史過程。他說：“歷史是這樣創造的：最終的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的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產生出來的， 而其中的每一個意志， 又是由于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 才成為它所成為的那樣。這樣就有無數互相交錯的力量， 有無數個力的平行四邊形， 而由此就產生出一個總的結果， 即歷史事實， 這個結果又可以看作一個作為整體的、不自覺地和不自主地起著作用的力量的產物。因為任何一個人的愿望都會受到任何另一個人的妨礙， 而最后出現的結果就是誰都沒有希望過的事物。所以以往的歷史總是象一種自然過程一樣地進行， 而且在實質上也是服從于同一運動規律的?！雹芏鞲袼沟倪@一段論述表明了歷史領域內的活動同自然領域內的運動確實不同，它是在有意識、有目的的人的參與下進行的，但是作為歷史活動的總的結果并不是由單個任何一個人決定的。人們的意識雖然參與了歷史過程，但它卻不能改變歷史的進程，歷史自身所固有的客觀規律是任何人的意識和意志都不能改變的。同時人的實踐活動雖然具有目的性，離不開人的意志和意識，但無論是目的產生和實現都具有客觀的性質，不僅要服從人本身的生存和發展的客觀要求，而且要服從外部對象的客觀尺度?？傊鐣v史發展在本質上是一種不依任何人的意志活動為轉移的客觀過程，所以社會歷史規律當然也是不依任何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自然規律的客觀規律。

最后，人們可以根據對社會歷史規律的把握對社會的未來發展進行預測。波普爾反對歷史決定論，因而也就反對社會事件的可預測性。他認為人類歷史的進程受知識增長的影響，我們不可能用科學的方法來預測我們的知識的增長，所以我們不能預測人類的未來。表面看來波普爾的推論不無道理，但仔細研究卻會發現這個推論里邊有很多漏洞，其中最關鍵的就是認為知識的增長不可預測。其實我們可以根據人類知識業已達到的成果以及面臨的新問題，大致上預測出知識增長的未來走向的。而且我們可以通過科學的方法對社會歷史過程進行預測，然后采取相應的行動，或者延緩、避免事物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對自身不利的趨勢，或者促使事物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有利于自身的趨勢早日變成現實。預言所引發的這種趨利避害的行為，不僅說明在社會歷史領域中人們可以根據某種規律作出預言，而且它本身就是預言起作用的表現。因此，對社會歷史過程的預言是完全可能的，只不過它的實現方式與對自然過程的預言有所不同罷了。以社會歷史領域中預言實現方式的特殊性而否認在社會歷史領域可以作出預言并且將其作為否定社會規律的根據的做法，是完全沒有理由的。

三.社會歷史領域規律的獨特性

雖然社會歷史領域也存在著規律，不過人類社會與自然界不同，社會歷史是人創造出來的，社會歷史運動中有著不同于自然物質的具有自覺意識的人及其活動，所以社會歷史規律與自然規律有著很大的不同。人及其實踐活動就是把社會歷史規律與自然規律區別開來的根據。

自然規律作為自然界的事物在完全自發的狀態下通過相互作用、相互適應而形成的本質聯系，其形成與實現都沒有人的參與，所以與人及其實踐活動無關，因此規律的客觀必然性是自在的。而社會是人在自己的實踐活動中通過與自然界進行物質、能量、信息的交往并對自然的揚棄的基礎上形成的屬人的社會。正如恩格斯所說，“在自然界中（如果我們把人對自然界的反作用撇開不談）全是沒有意識的、盲目的動力，這些動力彼此發生作用，而一般規律就表現在這些動力的相互作用中。在所發生的任何事情中，無論在外表上看得出的無數表面的偶然性中，或者在可以證實這些偶然性內部的規律性的最終結果中，都沒有任何事情是作為預期的自覺的目的發生的。相反，在社會歷史領域內進行活動的，是具有意識的、經過思慮或憑激情行動的、追求某種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發生都不是沒有自覺的意圖，沒有預期的目的的?！雹藓茱@然，恩格斯認為，自然界的必然性與人的意識與實踐活動完全無關，而社會及其發展規律如果離開人，離開人的實踐活動，是既不能產生也不能存在的。因此，對社會規律必須從人的實踐活動去加以把握和理解，社會規律的客觀必然性就不是作為實物形態的自然物的自在必然性，而是人們實踐活動的必然性，是一種自為的必然性。

人們的實踐活動又造成了社會規律的主體性與生成性特點。根據唯物史觀，人創造歷史，“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⑦社會規律是“人們自己的社會行動的規律?！雹嘣谶@里，“活動”與“行動”不是指費爾巴哈所理解的吃喝等生物本能活動，而是主體人的實踐活動，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人的主體性——包括能動性、創造性與自主性——就體現于這種本質力量的對象化實踐活動之中，也就理所當然地進入實踐活動的規律之中。因此社會規律必然內在地蘊含著人的主體性。社會規律的生成性主要是指社會規律與人的實踐活動的內在統一性，即二者在時空上的共在性。人類不是從來就有的，而是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因而社會也不是從來就有的，它是在人類的實踐活動中生成的，那么蘊含于之中的社會規律也就必然在這當中生成。

綜上所述，社會歷史領域與自然界一樣是存在規律的，雖然單個的歷史事件不能重復，但是社會歷史規律及其作用卻具有可重復性。同時，由于社會歷史過程具有客觀性，生成于其中的規律也具有客觀性。而且我們還可以通過對規律的把握來為人所用，預測未來，指導實踐。不過需要注意的是，社會規律不同于自然規律，社會規律具有自為性、主體性、生成性等特點。只有正確的把握了社會規律，才能解決好社會發展過程中的一系列問題，推動社會不斷向前發展。

參考文獻

①夏基松.現代西方哲學教程，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199

②波普.歷史決定論的貧困，華夏出版社1987，10

③《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118--119

④《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78

⑤《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47

⑥《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9

⑦《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34

⑧《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34

（作者單位：武漢工程大學郵電與信息工程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