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第一次拒絕

趙允芳

小虎小學一共有過6位同桌，其中5位是女同學。

從上學第一天起，小虎就告訴我，班里的女生很“兇”。因為出生月份偏小的緣故，小虎在班里屬于“小齡童”，基本處于認知和表達上的“弱勢”。小虎至今對他小學階段的第一次秋游耿耿于懷。那次是去玄武湖，老師不住地叮囑大家要跟上隊伍，不要走丟了。于是，四周的女生便以此為據，對小虎嚴加看管，要他“不準往左看，也不準往右看，不準往上看，更不準往后看，你要一直向前看，才能跟上隊伍不掉隊”。結果，那次秋游，小虎幾乎只看到了一條僵直的馬路！所以，整個小學低年級階段，小虎都有些苦不堪言。只有在放學走出校門后，才像是看到了解放區的天，一臉的明朗輕松。

一天，我整理他的書包時，從里面找出了10塊嶄新的橡皮。我疑惑地看著他，小虎吞吞吐吐解釋說，是準備明天“送”給同桌的。聯想到他最近的“反常”——總是放學最遲一個出來，我要他把送東西的原因講出來。

原來，女同桌強行“送”了小虎一把破舊的尺子，并要求小虎第二天送她10塊新的橡皮擦，以作“交換”。在我的追問之下，小虎趁機大倒苦水，不公平的事情顯然不僅于此——

同桌叫小虎每天都替她在作業本上抄“記事”。不僅是她，前后桌的幾位同學也向他提出了這一要求。所謂“記事”，就是老師每天布置家庭作業的提示；

同桌在書桌上劃了一道“三八線”，小虎的胳膊一旦不小心闖線，便會遭到粗暴的警告；

……

我突然意識到，校園已經是一個微縮社會。我問小虎：“那，你自己愿意替同學抄‘記事嗎？”

小虎委屈道：“當然不愿意。我自己也要抄的呀，幫他們一個一個抄完，我就得每天最后一個放學。”

我說：“那你應該明確告訴同學，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小虎不相信事情竟可以這么簡單處理。他問道：“學校不是要我們樂于助人的嗎，你要我這么做，是不是太不夠意思……”

我笑說：“如果是在你不愿意的情況下，就不能算作‘幫助。他們勉強你做不情愿的事，是他們不夠意思啊！”小虎猶疑著，答應明天試試。他從書包里掏出那堆橡皮，“那，這個怎么辦？還送不送同桌？”

我說：“你先告訴我，同桌送你的禮物，你準備怎么辦？”

小虎為難地說：“我并不想要她送我尺子，是她非要給我的。”

“她是可以送禮物給你，但你也可以委婉地表示拒絕嘛。”我說。

“哦，我明白了，我明天就把尺子還她。”小虎找出那把已經被磨毛了的塑料長尺，在我眼前晃了一下，證明自己是真的不想要她的禮物。

“嗯。但也許她是好意，所以你明天還尺子的時候，一定要先謝謝她的好心，然后告訴她，你已經有自己的尺子了。另外，如果你愿意，可以送她一塊新的橡皮，但不是10塊。”

“好的，我知道了。”小虎的臉上終于開朗起來。

第二天放學，小虎破例早早出了校門。遠遠就看到他背著書包，一蹦一跳走過來，一臉的輕松，一路的悠然。在路上，小虎告訴我，今天又有3位同學一起要他抄“記事”了，包括同桌的女孩。

“哦，那你今天還能這么準時地放學？是你的寫字速度練出來了？”我笑問。

“不是的，我告訴他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兒子的神態有些驕傲，“他們一聽，就把本子收回去了，今天是他們自己抄的。”

“你看，事情很簡單的，對吧。”我摸摸他的小腦袋，感懷于小虎的第一次拒絕。

“媽媽，你不知道，我這么說了以后，我同桌還是吵著要我為她抄‘記事呢，結果你猜怎么著，我前后桌的同學一起大聲告訴她：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嘿嘿，她今天也是自己抄的。”小虎簡直有些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