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南

晛沐

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書上說，在你十六七歲的年紀千萬不要談戀愛，因為這個人會是你一生中最愛卻又愛而不得的人。

十六歲那一年，我曾深深地喜歡著一個少年，他沒有最好看的面龐卻有一雙漂亮的雙眼，如星般明亮。

在我十七歲的那個夏季，那個少年連帶著所有的美好被洶涌的江水帶走，在以后每場夏風吹過的時候，連想念都帶著刻骨的疼。

醫生說我得了抑郁癥。休學一年的時間里我把自己關在房間，整日整夜地抱著少年送我的大熊流淚。哭夠了鬧夠了，少年還是沒有回來。

少年，再也回不來了。

我的媽媽曾經走到我的房間，像抱一個易碎的瓷娃娃般輕輕地抱著我，“淺淺，許盼走了，你可以遇到新的人有新的愛情，你還有爸爸媽媽在，許盼最大的心愿一定希望你過得幸福啊！”

我看著這個整整一年為我不斷操勞、好像老了很多很多的女人，把頭深深地埋在了她的懷里。可是，媽媽啊，他都不在了，我要幸福給誰看呢？

就像是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良久我才抬起頭擦干媽媽滿臉的淚水，“媽，讓我回學校吧。過去的都過去了，過不去的我想就把它靜靜地擱在那兒，等時光來沖淡它。”

過去的已經過去，過不去的都變成了如今最痛的回憶，從我作出這個決定開始，我的心里就像是空了很大很大一塊，任我如何填補也無濟于事。

就像是做了一場夢，醒了后我終于意識到，我曾經最愛的少年啊，真的是不在了。

他不再和誰談論相逢的孤島，

因為心里早已荒無人煙

所有的同學都在奮戰即將到來的高考，生活無聊得就像是白開水，平靜又乏味。

高三剛開學時班里轉來了一個插班生，我的青春好像就在她踏進教室的那一刻涂滿了色彩。

淺藍色的T恤配著白色休閑褲，捧著杯可能是檸檬味的奶茶站在灑滿陽光的教室門口，簡單安靜又美好。

后桌的周芯看著本來在睡覺的我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新來的女生，不滿地拿筆使勁戳我的背，“邵聰你這么盯著我表姐周淺淺看是不是很沒禮貌？”

我回過頭瞪了周芯一眼，然后看著周淺淺在老師的安排下坐在了周芯的旁邊，也就是我的后桌。

以后的很多天我都看著周淺淺每天喝一杯檸檬味的奶茶，一個中午我也偷偷地買了一杯，檸檬強烈的酸味根本就是在破壞奶茶獨特的香醇味道，我皺著眉頭想要找周淺淺問她為什么會喜歡這種怪怪的味道時，卻看到周淺淺在午后的陽光里捧著奶茶發呆。

那樣的動作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表情讓我想到了一個詞語——“深情”。

我不知道周淺淺那個時候在想著誰，可我的心里滿滿的都是周淺淺這個發呆的場景，就連心跳似乎也加速了些，這讓我嚇了一大跳，我都忘了我是有多久沒有對一個人動過心了。

其實復讀高三前的我還是相信愛情的，可是經歷了一場背叛后我的心里就像是被大火焚燒過一般，從此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再也荒無人煙。

他說你任何為人稱道的美麗不及他第一次遇見你

曾經熟悉的校園讓我的回憶鋪天蓋地般涌來，只是物是人非的景色讓我一次次感到無所適從。

那天的陽光很好，學校外的超市開始賣起了我最愛喝的檸檬奶茶，我捧著奶茶踏進教室的時候對上了一個人的目光，那雙眼睛令我恍惚了一瞬間，但也僅僅是一瞬間。

后來聽表妹周芯說起這漂亮雙眼的主人，她說了很多而我只是聽進了一句，也只需要聽進去這一句，他的名字叫邵聰。

重返校園的日子過得很平靜，我每天努力地看書背書不理會身邊發生的任何事。

有時周末邵聰會拉上周芯和我到處去玩，而我自認為平靜的日子終止在我們三個人在電玩城的那一天。

跳舞機上邵聰瘋狂地扭動著身體，眼睛卻盯著我問：“周淺淺要不要來比一場？輸了的要答應對方一個條件哦。”

舊時的回憶不小心再次涌入我的腦海，那個時候那個少年無數次和我在跳舞機上比賽，而我們在互相切磋中不斷進步，最后竟然能夠稱霸電玩城。

我輕蔑地笑了笑，“比完你可不要哭哦！”

但我沒想到邵聰的舞技也絲毫不遜色于我，可笑的是最后的分數竟然一模一樣。

邵聰對著我似笑非笑，“既然是平局，那么我們就都說下要對方答應的條件吧。周淺淺，你做我女朋友怎么樣？”

“我的條件是，不要讓我做你女朋友。”

如果所有的土地連在一起走上一生只為擁抱你

周芯背著周淺淺偷偷地問我：“邵聰，邵聰，你是真的喜歡上我姐了嗎？”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從最開始遇見周淺淺到后來默默關注她的點點滴滴，和她每個周末走遍大街小巷回家的時候夕陽會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那些日子很美好，美好到我想要把這些據為己有。

我生日那天，聚餐的時候，我準備了一把玫瑰再次對周淺淺表白。

周淺淺當著眾多同學的面也再次拒絕了我：“我一年前休學時就發誓過，這幾年我得自己一個人過，不準備談戀愛。要高考了，你們該學習的好好學習，我自己也有夢想要去實現。”

周淺淺的聲音清脆又決絕，帶著旁人察覺不出的顫音。

我不甘地問為什么不談戀愛啊，周淺淺坦白地回答：“我心里有一個忘不掉的人，所以你壓根就是沒有機會的，還是放棄吧。”

我繼續梗著脖子說道：“周淺淺，憑什么你說要我放棄我就放棄？今兒我還真把話擱這了，不追到你我也不談戀愛了。”

周淺淺扔下一句“隨便你”就離開了。

我開始每天上課前在周淺淺的課桌上放一杯奶茶，但換過很多口味就是從來不會是檸檬味的。下雨時我也會塞一把傘在周淺淺的書包里，偶爾有情緒了會在手機里抄些情書送給她。

周淺淺對這些都置之不理，倒是周芯興致勃勃地告訴我周淺淺并沒有把我送的東西扔掉，這讓我抱著希望高興了很多天。

他聽見有人唱著古老的歌，

唱著今天還在遠方發生的

我在邵聰的身上，看到了許盼的影子。

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邵聰已經送了我六十一杯奶茶，沒有一杯是我愛喝的檸檬味。我是在他送第三十杯的時候才開始試著喝他送的奶茶的，可是現在我竟然漸漸習慣了這些各式口味的奶茶。

寒假的時候，我待在家里每天應付著寒假作業，也只有讓自己忙碌起來我才能不去理會太多。

跨年夜周芯把我約出去，我沒料到邵聰也在。他在大廣場里放了許多煙花，在外面玩耍的小孩紛紛注視著這短暫的璀璨。我抬頭的時候其實眼角早就濕潤了，真的再沒有人能為我做這么多了。

“周淺淺，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才能追到你，也不知道我能夠堅持多久，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快樂。”

零點的時候滿城都是煙花綻放，掩蓋了邵聰放的煙花的燦爛。他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我，令我恍惚，就像回到了十六歲那年的跨年夜，少年牽著我的手和我許下一輩子。

只是，有些誓言再也不會成真了。

邵聰也輕輕拉起我的手，像變魔法似的從背后掏出一個哆啦A夢抱枕，“新年快樂！”

是我最喜歡的哆啦A夢，是我最渴望的場景，是我最幸福的禮物，可是不是曾經的少年。

我推開邵聰，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我知道那落荒而逃的姿勢一點兒也不好看。

曾經最美好的時光成了如今最可怕的夢魘，這就是時光殘忍的地方。

像是在她眼睛里看到的孤島，

沒有悲傷也沒有花朵

我沒有料到，除夕夜那天精心給周淺淺準備的禮物，會弄巧成拙。

那天夜里的周淺淺，眼里是有一種怎樣的悲傷啊！這種悲傷我之前只見過兩次，一次是外婆去世媽媽那悲戚的眼神；一次也是周淺淺，在我護送她回家時她遇到一只流浪貓，白天里所有的堅強都潰不成軍。

我心疼周淺淺，她那白日里假裝的堅強，我怎么會看不透？

寒假后再次見到周淺淺，她的眼里既沒有悲傷也沒有新年的歡快，用“空洞”這個詞語來形容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愈發好奇她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樣的故事，有什么忘不掉的人。

我依舊試著對周淺淺好，只是不敢再提起對她的那份喜歡。

是在四月份的清明節，周芯把我帶到公墓的一角偷偷看著周淺淺站在一墓碑前。黑白照片上的男生我見過，是在報紙上，因為是同校學生有過幾面之緣，所以印象很深刻。那年江邊游泳溺水事件鬧得滿城皆知，我知道他的父母因為逝去的獨子肝腸寸斷，卻不曾想周淺淺也為他痛徹心扉。

那天我站在周淺淺看不到的地方看著她，無奈又痛心。她對著不再存在的少年說了很多很多話，每說一句就在我的心上劃一刀，她的深情，都給了他。

周淺淺哭得泣不成聲，我在多云的天氣里，心如千年冰凍般寒冷。

也許，從頭到尾，我的深情在周淺淺眼里也抵不過黑白照片上那少年的一顰一笑。

你在南方的艷陽里大雪紛飛，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意外發生在清明節那天。

那天我在公墓，突然下起了小雨，剛好遇到邵聰也在公墓。他撐著傘為我遮擋，眼里是我沒見過的憂傷。

有一段下坡路很滑，我踩到什么沒站穩即將摔倒的時候，邵聰想要抓住我的胳膊，卻也被順勢帶倒，我們兩個人狠狠滾向一塊大石碑。千鈞一發之際邵聰選擇緊緊抱著我，我心想完了，隨即腦海一片空白。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邵聰和我的家人都在我身邊，他的左手骨折了，而我只是撞在他的懷里暈倒了。

他欣喜得像一個小孩，“你醒了？”

我使勁揉了揉太陽穴，“你是誰？爸爸媽媽，我這是在哪里？”

邵聰不可置信地望著我，家人更是擔憂地找來了醫生，醫生說我大概是腦部受到了撞擊造成了選擇性失憶。

之后的幾天我在家里，爸媽問了我很多關于過去的事，可是我的回答是記憶里從來都沒有過許盼和邵聰。

我以為，失憶就是對我和許盼的過去最好的成全。

我以為，失憶就是我可以選擇忘記過去最好的方式。

我以為，失憶就是我給邵聰最好的機會。

再次回到學校里，邵聰走了，聯系方式全部斷了。

我邊笑邊流淚地找到周芯，她意識到我的失憶是裝的，惡狠狠地罵我心狠，然后抱著我大哭，“邵聰走了，他提前去了北方的大學，他不等你了。”

你看吧，歲月總是這么陰差陽錯不讓人好過。而我們還沒有好好告別，就這么不甘心地面對了分別。

南風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周淺淺失憶的那個晚上，我從長街的這頭走到了那頭，然后決定離開。

北方的一所大學提前錄取了我，我甚至沒和任何人告別，悄無聲息地走了。

后來聽說周淺淺去了南方，在一個四季如春的城市里悲歡喜樂。我不會再打擾周淺淺，因為她既然忘記了過去，就該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即使她的未來里沒有我。

大學的生活既新鮮又充實，即使有很多女生對我表白過我也沒有再談過戀愛。

大三的一天，我接到周芯的電話，她在電話的另一頭大哭，那架勢跟她以前的性格一樣驚天動地。

“邵聰，邵聰，我對不起你，你一輩子的幸福就毀在我手里了。周淺淺談戀愛了，我沒有告訴你她的失憶是裝的，也沒有告訴她你的聯系方式，我以為她是不肯接受你就裝失憶，這是我給她的懲罰。”

“可是前些天周淺淺告訴我，她裝失憶只是想真的忘了過去，想給你機會，她等了你兩年，你也沒有再談戀愛，可是如今她畢業后和別人戀愛了，我對不起你啊邵聰……”

周淺淺啊，時隔三年，我曾經為了你痛過的心，再次撕心裂肺地疼了起來。

周芯給了我周淺淺的手機號碼，我只是發了條短信，沒有留名。

“祝你幸福！”

馬頔在一次專訪里說：當你聽到我寫的這首《南山南》感到悲傷的時候，這首歌已經和我無關了。你掉的眼淚，是只有你自己知道的故事。

所以在我聽起這首《南山南》時，我掉的眼淚，是我最不可能告訴周淺淺的故事。

當悲傷的女孩相信了愛，當等待成了一種習慣，當時間之里山南水北，當風吹過帶不走我對她刻骨的思念，當我錯過了一場風花雪月……

愿那個叫周淺淺的女孩，在南方的艷陽里，永遠四季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