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緣何槍殺副司令

何立波

抗日戰爭時期，冀魯邊區是中共領導的山東抗日根據地六個戰略區之一，是后來成立的渤海區的兩個前身之一。1943年6月30日，在冀魯邊區新青縣大趙村，發生了冀魯邊區司令員、八路軍一一五師教導第六旅旅長邢仁甫指使匪徒槍殺軍區副司令員兼副旅長黃驊等人的驚人血案。那么，司令緣何槍殺副司令，一名共產黨的高級干部為何投敵叛變呢？

沾染了許多惡習的邢仁甫

邢仁甫1910年7月出生于河北鹽山縣舊縣鎮一個貧農家庭。16歲高小畢業，當過教員和鐵路警察。1928年6月，邢仁甫在國民革命軍馬洪達部，任通訊排長及旅部參謀。1929年春，邢仁甫由李允中、張雅韶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在馬部做黨的地下兵運工作。1931年春，邢仁甫轉到肖之楚部任參謀。1933年，邢仁甫回鄉，在平津一帶做黨的工作。

1937年7月10日，邢仁甫同王俊峰、傅炳翰等熱血青年在舊縣集上發表抗日演說，發放抗日傳單。7月15日，經中共津南工委負責人馬振華引薦，邢仁甫在舊縣鎮召開的“華北民眾抗日救國會和華北民眾抗日救國軍成立大會”上被推選為救國會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統轄和領導華北的抗日救國軍。他還將路牟班的隊伍改編成華北民眾抗日救國軍特務團，自任團長。10月，中共冀魯邊工委決定，由邢仁甫擔任冀魯邊救國軍司令。12月，救國軍改稱“國民革命軍別動總隊第三十一游擊支隊”，邢仁甫任司令。

1938年1月至5月，邢仁甫帶領第三十一支隊攻下鹽山、無棣、慶云、樂陵等縣城，兵力發展到3000余人，武器裝備也得到了較大改善。1938年9月，肖華率八路軍一一五師來到冀魯邊區后，邢仁甫被任命為“八路軍冀魯邊區游擊支隊”（平津支隊）司令。不久，平津支隊改編為八路軍東進挺進縱隊六支隊，邢任支隊長。1939年10月，邢仁甫率六支隊隨主力部隊轉移到魯西開辟新區，任一一五師工作部長、魯西第四軍分區司令員。1941年2月，六支隊升格為八路軍一一五師教導第六旅，邢仁甫任旅長。3月，冀魯邊軍區成立，上級任命邢仁甫為冀魯邊軍區司令員。1942年6月，教導六旅在大口河外的望子島建立后方生產基地，這里也成為軍區指揮機關所在地。

隨著地位和聲望的提高，邢仁甫開始驕傲自滿起來，不愿再過艱苦的生活，每次作戰也不親臨前線。邢仁甫看中了宣傳隊漂亮的女隊員宋魁玲，發生了不正常的男女關系，并發展為公開同居。邢仁甫帶著宋魁玲入住望子島后，追求奢侈享樂，多次派人到天津為他購買奢侈品，供他和宋魁玲享用。他利用職權私吞公款3.7萬元供自己揮霍，在干部群眾中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上級的任命令邢仁甫產生了除掉黃驊的想法

一一五師和山東分局對邢仁甫的錯誤有所察覺，于1941年6月調黃驊任教導六旅副旅長兼冀魯邊軍區副司令員。

黃驊是湖北省陽新縣人，參加過二萬五千里長征，工作有經驗、有能力，是一位黨性強、作風硬的好干部。冀魯邊緊靠渤海，地面平坦開闊，日偽軍占據了全部重鎮和交通要道，抬頭見崗樓，邁步登公路，我軍行動十分困難。黃驊根據敵強我弱的情況，創造和發展了以小塊根據地為依托，以小股便衣游擊隊為主的斗爭形式，在廣大群眾的配合下，深入敵區，建立黨組織，籌糧籌款，打擊敵頑，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黃驊體弱多病，按當時規定他可以吃“保健飯”“保健菜”，但他和廣大戰士同甘苦、共患難。他經常教育干部和戰士：“不要忘記過去，不要忘記老百姓，要時刻關心群眾的疾苦。”到冀魯邊軍區不久，黃驊就在部隊和地方干部群眾中建立起了很高的威信，引起了邢仁甫的嫉妒和不滿。邢仁甫視黃驊為眼中釘，他經常在部隊干部戰士中說黃驊的壞話，罵黃驊是“南蠻子”，污蔑說“南蠻子排擠地方干部，是為了搶占地盤”，挑撥地方干部與黃驊的關系。黃驊對邢仁甫在政治上拉幫結派，軍事上消極避戰的錯誤曾多次進行過規勸。邢仁甫表面上接受，骨子里卻懷恨在心，把黃驊看成是他獨攬軍權、獨霸邊區的最大障礙，產生了謀害黃驊之心，并曾三次對黃驊暗下毒手，均未得逞。

1943年2月初，一一五師教導六旅副政委周貫五接到山東分局發來的電報，要他前往魯南參加山東分局工作總結會議。臨行前，黃驊來看周貫五。周貫五后來回憶說道，黃驊同志輕輕地咳了兩聲，望著我緩緩地說：“我不知怎的，總擔心我們的個別同志……”唉！我明白了，原來他恐怕我們部隊內部出問題，所以如此憂愁。他所說的“個別同志”，是指軍區司令員和教六旅旅長邢仁甫從去年春天由魯西回到邊區后，在許多事情上，都表現出缺乏一個黨員應有的品德。比如，在艱苦的反“掃蕩”斗爭中，他長期躲在島上；常用小恩小惠拉攏干部，培植個人勢力；尤其是因為黃驊副司令在部隊中的威信很高，他十分嫉妒，常在背后搞些小動作，給黃驊副司令制造了不少麻煩。黃驊同志曾幾次跟我談過這些情況。當下，我問道：“怎么，邢仁甫最近又搞什么名堂了？”黃驊同志搖了搖頭說：“這倒沒有聽說。他再對我搞些什么，我都不在乎。我擔心的是，他總有一天要走上邪路，給我們部隊造成損失。”

黃驊的估計最終成為事實。1943年春，上級決定調邢仁甫到延安的中央黨校學習，軍區司令員職務由黃驊接替。邢仁甫接到通知后，認為是黃驊在背后搗鬼，有意奪他的軍權，因此對黃驊更加懷恨在心。1943年5月，邢仁甫召集其親信楊靜侯、潘特、劉永生、邢朝興等人來島上開會，他說：“上面調我去受訓，實際是撤我的職。我一走你們好比沒娘的孩子，多可憐。這一切全是‘南蠻子’黃驊搞的，如果沒有他，我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地步，不如干脆把他干掉。沒有了黃驊，邊區就沒有了軍事干部，上面也就不會再讓我走了……”于是，邢仁甫啟動了除掉黃驊的罪惡計劃。

匪徒持槍行兇令黃驊等壯烈犧牲

1943年，此時正值日偽軍對山東抗日根據地加緊“掃蕩”之際，冀魯邊區根據地斗爭形勢緊張復雜。6月中旬，中共冀魯邊區黨委在望子島召開會議，研究當前形勢，布置下一步的工作，并就如何發起夏季攻勢進行專門討論。冀魯邊區黨委書記、冀魯邊軍區政委王卓如主持會議，冀魯邊軍區司令員邢仁甫、副司令員黃驊及區黨委的成員全部到達。為抓好當前工作，會議決定，軍區司令部負責籌備召開一個偵察工作會議，以配合我軍發起的夏季攻勢。為保證安全及時開好偵察會議，區黨委還決定：第一，會議規模一定要小，參加人員要精；第二，為不暴露目標，開會地點既不要在軍區司令部駐地的望子島，也不要在區黨委機關駐地的邢王文村，而應選一個距離區委和軍區不遠的普通小村，具體事項由邢仁甫和黃驊同志去定。會后，邢仁甫卻一再推辭，最后改由黃驊同志和參謀處主任陸成道籌備召開軍區偵察會議。黃驊根據區黨委的意見，初步把會議地點選在離區黨委不遠的新青縣大趙村，會議時間定在6月30日。望子島會議結束后，政委王卓如外出檢查工作。

6月30日，軍區偵察工作會議在大趙村召開。會議進行了整整一天。傍晚7時許。一場濛濛細雨籠罩了整個大趙村，主持會議的軍區副司令員黃驊派警衛員到附近農戶家找幾盞煤油燈，會議還將繼續下去。會議正在進行時，門外傳來了哨兵的叫聲。

哨兵問：“誰？干什么的？”“我，馮冠魁。”這是軍區手槍隊長馮冠魁。“黃司令員有交代，任何人不準進去！”“不是我要進去，邢司令員有急事找黃司令員，出了事你能負責嗎？”哨兵放行了，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過后，開會房間的門被推開了。

黃驊見狀站起來，問道：“馮隊長，你這是……”未等黃驊說完，馮冠魁等匪徒提起已打開機頭的手槍，對準黃驊等人瘋狂掃射。槍響之后，黃驊倒在血泊中，與會人員沒來得及反擊就全被打倒了。馮冠魁見陰謀得逞，揮舞著手槍說撤。此時，被黃驊派去找煤油燈的警衛員范為民和小李子聽到槍聲急忙往回趕，在大門口與匪徒們發生了混戰。范為民扔出一顆手榴彈，當場炸死了一名匪徒，其余的見勢不妙，慌忙向村外跑去。

警衛戰士跑到會議室，室內景象已慘不忍睹。副司令員黃驊已經犧牲，軍區司令部參謀主任陸成道、政治部鋤奸科長陳云彪、一軍分區作戰參謀董興根、司令部偵察股副股長崔光華等七人也壯烈犧牲。冀魯邊軍區一分區司令部作戰股股長池田、偵通站站長齊耀庭、二分區司令部偵察參謀劉金才、三分區司令部偵察參謀遲麟兆身負重傷，他們斷斷續續地說：“快！抓住馮冠奎！”馮冠奎是軍區司令部手槍隊隊長。警衛連立即派出兩個排向匪徒逃跑的方向追去，但天色已黑，又在下雨，未能抓獲匪徒。只是從青紗帳留下的血跡判斷，有幾個匪徒被警衛連的機槍打傷。

正在魯南開會的周貫五聽到黃驊遇害的消息后，心情極為沉痛：“我回到宿舍里，心情沉重得像懸著塊鉛，黃驊同志那瘦削的身影，在蒼茫的暮色里佇立著，使勁地向我揮手送行的形象；他抱著腿坐在炕上，推心置腹地和我談話的情景……這一切，是多么鮮明地留在我的腦海里！幾天來，我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肖華獲悉邢仁甫欲策反

黃驊副司令員遇難，是一次嚴重事件，立即引起了上級領導機關的高度重視。中共中央山東分局和一一五師首長羅榮桓、黎玉、肖華在接到黃驊遇難電報的當天，即向黨中央、毛主席和八路軍總部做了匯報。7月8日，羅榮桓、黎玉、肖華及時發出了《收編土匪叛變，黃驊副司令員被刺訓令》，嚴厲指出：“我少數干部對土匪流氓的兩重性認識不足，對土匪的政策運用上犯了原則的錯誤；對敵后斗爭的尖銳性及敵特活動的嚴重性認識不夠；機關保衛工作松懈，給敵人及內奸以空隙，因此才發生了這次重大事件，教訓是慘重的。訓令嚴格要求全體指戰員必須充分認識敵特、國特進行破壞的嚴重性，加強機關保衛工作，對已改編的土匪部隊應進行政治上艱苦的改造工作，不允許采取聽之任之的態度，并對未改編、未反正之土匪、偽軍采取慎重態度，必須認真接受這一事件的嚴重教訓，引以為戒。”

周貫五當時在山東分局和一一五師師部。他說：“我隱隱約約地覺得，這是一個策劃得很周密的陰謀，恐怕不是馮冠奎能想得出來的。那么，這背后的人是誰呢？黃驊同志在我臨行前的那個晚上說的一番話，又在我腦海里涌了出來，我覺得心里一沉：難道是他——邢仁甫？我把這些憂慮告訴肖華同志時，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說：‘你的想法是有道理的。本來師部叫邢仁甫到延安去受訓，他說青紗帳沒有起來，行動不便，一拖再拖，不肯動身，這是很有問題的！’”根據中央和總部的指示精神，山東分局通知邊區黨委：“這不是一般的暗殺事件，要求邊區黨委和軍區加緊緝拿兇手，盡快破案。”

根據上級指示，中共冀魯邊區黨委迅速發出對馮冠奎的通緝令。邢仁甫得知黃驊遇難的噩耗，假裝表現得悲痛萬分，指示有關部門一定要盡快捉拿兇手。但軍區機關內熟悉情況的同志都知道，馮冠奎原本是一個土匪，后來投奔我海上特務團。許多同志都不同意收留他，但邢仁甫以“抗戰不分先后”為由把馮冠奎收留下來，還任命他為軍區司令部手槍隊隊長。盡管很多同志都反映了馮冠奎屢犯軍紀的嚴重問題，但都被邢仁甫壓了下來。

這時，邢仁甫開始其叛變的第二步行動，加緊進行策反獨立團的活動，準備公開投敵叛變……

邢仁甫的下場

7月15日，冀魯邊區黨委書記兼軍區政委王卓如在邢王文村區黨委駐地，召集軍區政治部主任劉賢權、區黨委宣傳部長李啟華、行政委員會秘書長張永遜、區黨委秘書王華民和干部科長朱凝等相關同志開緊急會議，決定應迅速抓捕邢仁甫。區黨委作了認真地研究和部署，考慮到軍區警衛部隊大多數是本地人，讓軍區警衛部隊執行逮捕邢仁甫的任務怕有困難，就決定讓軍區三分區“派部隊速來軍區執行緊急任務”，同時會議還決定軍區政治部主任劉賢權代理軍區司令員負責指揮部隊執行逮捕邢仁甫的任務。

黃驊等遇刺后，邢仁甫以為冀魯邊區黨委、軍區領導人不知道他策劃刺殺黃驊等人的真相，通知邊區領導人到望子島開會，商議黃驊被害后的形勢和近期的主要工作，企圖借機扣押、謀害邊區其他領導干部。區黨委和軍區領導判斷，邢仁甫此時還以為他的叛徒身份尚未暴露，正好將計就計將其抓捕，便回信同意開會，但必須來黨委駐地邢王文村開。

7月16日，在三分區部隊還沒趕到的情況下，邢仁甫派人送信來，說同意大家的意見，近期動身到區黨委所在地畢王文村匯合。為應付突來的變化，區黨委在邢王文村再次召開緊急會議。大家認為，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不可預料的變化，先下手為強，必須利用現有人力、兵力逮捕邢仁甫，不然必有后患。會后，劉賢權帶著警衛班長魏玉和、警衛員常雙英親自到畢王文村安排開會地點。下午，王卓如和劉賢權向執行任務的部隊交代任務。傍晚時分，邢仁甫派通訊員給王卓如送信來，說他已經到達畢王文村，要其他人馬上去。王卓如從通訊員口中了解到，邢仁甫這次來只帶來了一個警衛班和一個排的手槍隊。由于天氣熱，邢仁甫只穿著褲衩子休息去了。

劉賢權帶著警衛部隊向畢王文村進發。當部隊剛進村口時，警衛四連連長王愛芝看到邢仁甫的警衛人員后突然射擊，引起對方還擊。這一突發事件，使得原先精心設計抓捕邢仁甫的行動方案提前暴露。邢仁甫聽見槍聲后知道情況不妙，乘混亂之機逃出畢王文村。

邢仁甫離開后，王卓如指揮冀魯邊區三分區副司令員黃榮海率六個連，在回民支隊的配合下，圍困望子島。留在望子島上的手槍隊隊長馮冠奎投靠了鹽山縣偽軍頭目張海青，被毒死。楊錚侯（冀魯邊第三軍分區司令員）、陳二虎（軍區海上特務團長）、邢朝興（邢仁甫的秘書）等逃到無棣縣城，投靠頑軍張子良時被打死。

1943年10月，邢仁甫經天津南下洛陽，投靠國民黨中原戰區司令蔣鼎文，將冀魯邊區黨政軍民的組織力量、政策、秘密等，寫成材料獻給蔣鼎文，被蔣鼎文委任為“冀察戰區挺進第一縱隊司令”“津浦北段策反專員”。1944年，邢仁甫投靠日寇，撰寫了《效忠天皇》等材料，換取了津南六縣“剿共”挺進總司令的職務。1949年1月15日，解放軍解放天津，邢仁甫出逃北平，為我地下工作人員偵知。1月17日晨，邢仁甫在河北關上小學被抓獲。1950 年9月17日，邢仁甫被押解到河北鹽山縣城東北角執行槍決，黃驊烈士英靈終得慰藉。

1945年為紀念黃驊烈士，山東分局和一一五師決定將原新海縣更名黃驊縣。改革開放后，又將黃驊縣擴建為黃驊市。

編輯：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