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盈 趙廷虎
2016年5月的一天,重慶果園港。
這天清晨,暖風帶著熏人欲醉的暖意,灌醉了江畔的新綠。
港外,隨著汽笛悠長的尾音,一艘艘載滿集裝箱的巨輪迎著江上清風,緩緩駛入主航道,向長江下游進發。
新年伊始,習近平總書記來重慶考察時的一句話,讓這個港口著實紅了一把——在果園港考察時,看到設施齊備的港口已初具規模,總書記說:“這里大有希望!”
一句“這里大有希望”,點燃了果園港滿滿的信心,也讓重慶升騰起濃濃的自豪。
帶著這樣的自豪,這座位于長江經濟帶和“一帶一路”聯接點上的內河港口城市,進一步堅定了建設長江上游航運中心的信心。
在駛向目標的航道上,重慶將面臨怎樣的“暗礁”,又如何乘風破浪,直達夢想的彼岸?
問題一:航道瓶頸如何破?
——隨著三峽庫區蓄水和長江航道整治,長江航道重慶段通航能力得到大幅提升,但是,較之迅猛發展的航運需求,作為航運之基的長江航道仍面臨通航能力不足的瓶頸。
30年前,重慶人陳水生成了水手。
從此,他和峽江航道展開了一場漫長較量。
“那時的峽江航道,水急、灘多、暗礁密布,每次跑船都像闖鬼門關。”陳水生說。
闖蕩峽江30年,陳水生當上了重慶一家國營航運公司的船長。
這時,湍急的峽江航道已成為歷史——2003年以來,隨著三峽工程蓄水,長江航道重慶段密布的礁石、激流和險灘被淹沒,通航質量大幅提升。
天賜良機之下,重慶航運產業蓬勃發展。
舊愁淡去未久,卻又添新愁。
2012年,因為一次尋常的出航,陳水生差點“抓狂”。
那是一趟重慶到武漢的常規航程。
“按照計劃,從武漢回航重慶一般只需要12天,那一趟,我們卻足足用了兩個月。”陳水生說。
為何這么慢?
“船開到三峽船閘,就要排隊。”陳水生說。
原來,由于長江航運業迅猛發展,三峽船閘通過能力開始飽和;加之每年船閘要進行20天左右的檢修,上游各地區的支線船舶通過時間從原來的3—4天延長到8—9天。
對此,重慶市政協副秘書長王濟光頗有感觸:“目前三峽大壩的船閘通行能力已經達到20年之后的飽和狀態,根據測算,到2025—2030年,三峽大壩的通航需求將高達3億噸。屆時,總計2.4億噸的設計通行量將不能滿足實際需求。”
而對于重慶航運而言,航道上還有一個瓶頸。
攤開重慶航運線路圖,距朝天門碼頭123公里的涪陵,成為一個攸關重慶航運命運的節點。
在這個節點以下,長江航道常年最小吃水深度能滿足5000噸級單船滿載通行;而在此節點以上,每年3—5月枯水期一到,航道最大吃水深度就降至3米左右,5000噸級貨船要到達主城,就只能提前在涪陵減載。
圍繞著長江主航道堵點,重慶航運也面臨著一系列衍生挑戰——長江支流航道不暢,港口規模偏小且功能單一,船、箱、貨、港口、岸線等資源割裂運行……凡此種種,都影響著重慶航道通行能力。
要打造長江上游航運中心,重慶就必須清除這一系列堵點。
【解題方向】
針對航道通行能力弱的問題,重慶在積極建議國家相關部門為三峽船閘擴容的同時,積極采取“點”“線”結合戰略提升境內航道通航能力。
“點”,即將港口、物流和產業相結合,在境內長江及支流航道沿線建設由1個龍頭示范港、3個鐵公水聯運樞紐港和9個專業化重點港口組成的“1+3+9”港口群體系,全面提升重慶作為長江上游航運中心的物流集散和輻射能力。
“線”,即改造治理長江干流航道和嘉陵江、烏江等主要支流,打通長江航道干支流互聯互通節點,整體提升境內航道通行能力,織密高等級航道網絡。
問題二:服務短板如何補?
——較之迅猛增長的航運業體量,航運支撐體系配套明顯滯后,產業鏈上下游環節彼此脫節,導致主業徘徊于“野蠻生長”階段。
1999年的一天,重慶朝天門老碼頭。
一艘中級貨輪緩緩靠岸。
船員們提著行李,說笑著邁過踏板,四散而去。
對他們而言,上岸就意味著輕松的假期。
望著同事們的身影,大副楊曦一聲輕嘆,轉身回到船艙,摸出一本《企業黃頁》。
黃頁上,一些本地企業的電話被重重地畫了一個“勾”。
那是這艘船經常聯系的業務對象。
當天下午,楊曦回到暫住的船員宿舍,開始一個個撥打電話。
天色漸暗,楊曦才放下《企業黃頁》。
“人家都說,暫時無貨發運。”他搖頭道。
這年早些時候,楊曦晉升為船上的大副。
從此,他有了一個讓人頭疼的職責:聯系貨源。
楊曦工作的這艘貨輪,常年往返于重慶和上海。因為所屬船企小、力量弱,船上的一些管理人員常常也要幫忙聯系貨源。
作為船上的“二把手”,楊曦既要負責在航行期間幫助船長指揮全船,也要在上岸后負責聯系貨源,讓自己的船不會“干漂”。
為此,他常常拿著《企業黃頁》,一個個打電話詢問“有沒有貨要裝船”,也曾懷抱船舶宣傳資料,敲響一家家老主顧的門。
這樣的活計,讓楊曦叫苦不迭。
“我們也不知道需求在哪里,于是只能大海撈針。這么搞,滿載率能達到60%就很牛了。”楊曦說。
在整個長江航道乃至全國內河航運業內,楊曦的苦悶并不罕見。
長期以來,航運供需雙方沿襲“點對點”的傳統交易模式,即通過既有業務人脈進行航運交易。
這樣的模式有兩大短板:一是信息不對稱,常造成供需雙方脫節;二是業務拓展慢,影響了航運企業成長。
而在船舶交易、金融擔保、人力資源交易等市場,這樣的短板同樣存在。
對此,有業內人士評價:“傳統航運交易范圍窄,交易方式落后,信息傳遞不暢,導致航運業集約化程度低——這是我國水航服務業和發達國家的第一大差距。”
建設長江上游航運中心,就必須拉平這個差距。
【解題方向】
針對航運支撐和服務體系這一短板,重慶的對策是打造新型航運交易市場和服務平臺,提升航運服務集約化程度。
在這方面,重慶市航運交易所是一個成本模本。
航交所成立后,建立了以“一網四平臺”為基礎的航運交易“網上市場”,即航交所門戶網站、船舶交易平臺、貨運交易平臺、航運人才交流平臺和三峽旅游交易平臺。
通過平臺建設,各自為戰的交易資源和交易行為被吸引到平臺上,這就改變了中國內河航運傳統交易模式,也減少了交易流程、環節,降低了交易成本,提高了交易效率,實現了航運交易服務從互動滯后到即時互動的躍升。
問題三:“人才空洞”如何填?
——一名入門級水手要成長為船長,平均需要19年。然而,因為工作苦、個人成長空間不確定、收入增長緩慢、求職難等原因,很少有從業者能堅持這么久。
2015年2月的一天,重慶江津貓兒沱港。
泊位前,一艘貨輪即將起錨。
船員們已經各自就位。
貨輪右舷,“90后”船員李東旭盯著岸邊來來往往的人群,心里很不是個滋味。
這個年輕水手已經下定決心:跑完這一趟,再也不上船了。
一年前,李東旭才到船上當了水手。
對這個“男子漢的職業”,當時的他還有些好奇,有些憧憬。
然而,僅僅一年后,他改變了對這個職業的看法。
李旭東的第一印象是生活很艱苦。
船員艙僅有大約四平方米,一張一米寬的床就擠占了大部分房間。就是這么一張床,還得兩個人擠著睡覺。
一日三餐,也是雷打不動的兩樣小菜。
吃了苦受了累,船員們的收入卻不怎么高。
“船上收入最高的是船長,一個月工資7000多元,最低的是舵手,一個月2500元。整天在噪音轟鳴、油氣濃重的輪機室里工作的輪機工,每月工資也不過4000多元。”李旭東說。
這個話題,輪機工徐永波更有發言權。
“現在船上基本上招不到輪機工,同樣的工種岸上的工資要比船上高1000多元。”徐永波說。
而讓李旭東更覺可怕的,是漫長航程里的寂寞。
每一趟航程,船都會經常拋錨靠岸。
每次停車靠岸,船上的電也就停了。這時,船員們既不能玩電腦,也不能看電視,只能圍坐在一起打牌下棋。
而在航行過程中,因為船上的工作單調而重復,李旭東也倍感無聊。
而寂寞影響到的,并不僅僅只有船員。
“因為長時間漂泊在外,船上9個結過婚的船員中,5個因聚少離多而離婚。”李旭東說。
上述不同原因相疊加,讓李旭東感嘆“看不到未來”。
“日子實在無聊,我無法忍受下去了。”他說。
【解題方向】
對任何行業而言,要留住人才,都必須首先暢通人才成長和上升的渠道。
對此,重慶的規劃是通過定向培養,建立航運人才梯隊,同時加強航運人才管理。一是將航運人才隊伍建設列入全市100個重點人才項目。二是啟動“航運人才”培養計劃,實施“151”工程,定向培養高端航運人才。計劃用5年左右的時間,實施“雙萬工程”,即:培訓1萬名庫區和貧困地區群眾當船員;對1萬名已經從事航運職業的庫區和貧困地區群眾,進行再培訓,幫助其提高崗位業務技能。三是加強對航運人才的職業保障體系和管理體系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