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鐵志

王春瑜

2016年6月26日凌晨，《求是》雜志副總編、北京市雜文學會常務副會長朱鐵志不幸辭世，他的離去，引發了諸多好友的追懷。

朱鐵志不幸辭世已一周多了，我一直心神不寧。他的音容笑貌，在我的腦海里閃現。他的離世實在令我心痛。

光陰如白駒過隙，我認識鐵志已逾30年，堪稱老友了。我認識他，是他的領導、雜文大家牧惠（本名林文山）介紹的。1977年，我在廣州的《學術研究》上發表了一篇論文，責編就是從《紅旗》下放到廣東的林文山，時任《學術研究》主編。后來他又回到了《紅旗》，擔任文教部主任。）那時，京中文壇常有聚會，或北京及外地報刊約稿、簽名留念；或文友約請，旨在聊天。常客有丁聰及夫人沈竣、方成、范用、牧惠、高莽、邵燕祥、陳四益等，座中也有兩位青年作家，一位是《人民日報》編輯、散文家伍立楊，一位便是《求是》編輯、牧惠的徒弟朱鐵志。席上，老頭們談笑風生，但鐵志、立楊甚少發言，不是他們膽小，而是謙遜，尊重前輩吧。事實上，包括我在內的老頭們，都很欣賞鐵志、立楊的人品、學識、才華，我與這二位，更成了莫逆之交。

鐵志性格開朗，語言幽默。大約是1997年冬，那時我家住方莊，雜文泰斗、人民出版社社長曾彥修也住方莊。經商之余也寫雜文的楊學武，在方莊一家飯店請雜文家吃飯。曾老、邵燕祥兄、陳四益、不才等均在座。看著滿桌豐盛的菜肴，曾老不禁感慨：“這都是民脂民膏啊！”鐵志立刻說：“曾老，是‘楊脂楊膏，今天是楊學武請客。”舉座大笑。后來，我遷到市中心定居，與鐵志的來往也就頻繁起來。

鐵志是吉林通化人，他考取北京大學哲學系時，是吉林省的文科狀元。有次他來我家聊天，我說：你們東北人真是侃大山的天才，富有幽默感，有個段子說：“過年了，俺給你整副對聯。上聯是：為你癡，為你狂，為你哐哐撞大墻。下聯是：為你哭，為你笑，為你整夜睡不著。橫批是：關系杠杠的。”他聽后大笑，說“真棒！”并說，現在有的農村基層干部很腐敗，東北也不例外。一些農村女青年找大隊黨支部書記申請入黨，居然還被要挾以色情交易，鐵志說，真太不像話了！

魯迅先生曾有詩句，謂“一闊臉就變”。鐵志以他的才干，贏得單位領導的賞識，當上《求是》副總編輯、機關黨委書記，但鐵志對友人一如既往。在雜文界，我是他的前輩，比他大24歲。上世紀80年代，我替廣東人民出版社主編了一套《南腔北調雜文叢書》，內收何滿子、牧惠、朱正、邵燕祥、何西來、閻綱等諸位先生的作品，其中也有鐵志的一本，他是唯一的青年作者。我請漫畫大師丁聰老爺子給每位作者畫了一幅漫畫像，他把鐵志畫成十分俊俏的小青年，鐵志看后忍俊不禁。

這套書的每本書名只有三個字，如何滿子的叫《本命年》，牧惠的叫《沙灘羊》（按：《求是》雜志的前身叫《紅旗》，一直在沙灘大院辦公。在沙灘上放羊，怎么放？根本無草。書名是我起的，不無調侃牧惠之意。）鐵志自起書名《克隆魂》，頗有深意。曾彥修老人很欣賞鐵志的才華、人品，認為他是雜文界的俊彥，把自己珍藏的一書架雜文集全部送給他。只是萬沒想到，鐵志僅得中壽，但愿在天國里，他能向曾老噓寒問暖，討教雜文。

鐵志一直很感謝我幫他出了這本雜文。前幾年，我又推薦他擔任百年老店、出版重鎮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四方風雜文文叢”的主編。“四方風”見于甲骨文，鐵志花了很大功夫，認真查閱史料，寫了前言，并事先寄給我審閱。老實說，作為聽過殷商史、甲骨文權威胡厚宣教授甲骨學課程，端史學飯碗的我，如來寫這篇前言，也未必能超過此文。

鐵志一直稱我為老師，他不喝酒，友人送他茅臺酒，他送過我兩瓶；他知道我喜寫毛筆字，偶爾也畫國畫，便把他收藏的青州紅絲硯送給我，睹物思人，鐵志，你魂歸何處？問蒼天，天無語……

2016年7月4日于牛屋

（作者系歷史學家、雜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