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往事釀成最美的瓊漿

安一心

一

新學年開始， 我們班轉來一個女生。當我看到她的臉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張我非常憎恨的臉。

她叫游曉曉，是我還在縣城讀初中時的同學。在那時，她整整欺負了我近兩年的時間。她的父母是經商的，家里有些錢，算是個小“富二代”。她怎么轉學來市里了？

游曉曉站在老師身旁，一副低眉順眼的表情，臉上掛著羞澀的淺笑，穿一套白色運動裝，整個人看起來青春洋溢。

除了神情不同外，游曉曉沒什么變化，所以我一看見她就認出來了，那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我原本已經淡忘，但在看見她后，所有的舊事都在一瞬間悄然浮現。我不自覺地抿緊嘴，目光狠狠地盯著她。

游曉曉并沒有看見我，她在老師介紹過后，輕聲說：“我叫游曉曉，請大家多多關照。”看她一副乖乖女的表情，我簡直想吐。

“這個女孩很漂亮喲！”同桌俞立湊近我的耳畔說。

“是很漂亮，心也很毒。”我憤憤地嘀咕。

“你怎么了？鵑子，你對她有敵意？”俞立一臉疑惑。

“沒什么，見到了一個仇人。”

俞立不明白我在說什么，她好奇地湊過來：“難道你認識她？”我沒有回答，此時我的思緒已經蔓延開來。

二

上初中的時候，我是個文靜、害羞的女孩，平時跟同學鮮有交往。由于成績不錯，老師讓我擔任班級的學習委員。我說話很小聲，更不會和人爭執，班上的同學都說我“溫柔似水”。

和我的文靜相反，游曉曉是個愛鬧騰的女生。可能是家里有錢吧，班上的很多女生都喜歡和她套近乎。她成績一般，但很有號召力，老師就讓她擔任勞動委員。

原本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但不知為什么，她對我總是一臉厭惡。后來，她甚至變著法子欺負我。她是勞動委員，分配任務時，每一次都把幾個人的活安排我一個人干，還美名其曰：讓我多鍛煉鍛煉。

下課時，她和那些跟她套近乎的女生一起在班級后面喧鬧，時不時笑出聲來。我知道，她們在說我。她的聲音很大，指桑罵槐，甚至直接嘲諷我，完全不在乎我的存在和感受，但我忍了，我不想和同學發生沖突。

可是有一次，她趁我不在時，撕了我準備要交的作文稿。回到教室后，我看到桌子上的碎紙片，聽到她恣意張揚的笑聲，我心里第一次對一個人有了徹骨的恨意。我恨她，我不明白，她為什么總是欺負我？

“她說撕了你的稿件，你就沒辦法參加作文比賽了。”這是同桌后來告訴我的。

初二期末時，由于父母工作調動，我要離開那個小縣城到市里上學。當班主任宣布我要轉學，同學和我依依惜別時，我看到了她臉上的復雜表情，而我卻瞥了她一眼，揚起一絲蔑視的笑……

三

“鵑子，你說什么‘見到了一個仇人？難道——”俞立突然壓低了聲音，然后把目光轉向游曉曉，“難道你們以前是情敵？”

“說什么呢？你和她才是情敵。”我憤懣地嚷。

“對不起，對不起！我瞎猜的，只是你能告訴我事情的原委嗎？我糊涂了。”

俞立好奇心很強，熬不過她的追問，我對她說起了那段不愉快的往事。

“嗯，這個游曉曉當年太過分了，居然敢欺負我們鵑子。”聽完我的述說，俞立馬上替我打抱不平。

可能是太意外了，俞立有點控制不住情緒，她的聲音有點大，被老師發覺了。

“俞立，你和杜鵑說什么呢？這么興奮，難道忘記了這是在上課？”老師聲音不高，但一臉嚴肅的表情。

俞立趕緊正襟危坐，我卻是下意識地轉頭瞟了游曉曉一眼，沒想到，她也正把目光轉向我。乍一見到我，她整個人都愣怔了。我想，她是萬萬想不到，居然會在這里再次遇見我。

下課時，俞立親熱地拉著我的手走出教室。我又扭頭看了眼游曉曉，她也正在偷偷打量我。我收回目光，揚起頭，昂首挺胸走了出去。我們一群女生在走廊歡聲笑語聊得不亦樂乎。我想要游曉曉知道，在這里，她再也不可能像當年那樣欺負我了。

整個上午，我的情緒都有些恍惚，一次次莫名地回想起當年的事，我真是恨透了游曉曉，我很想去問問她，當年她為什么要欺負我？為什么總對我一臉厭惡？

中午放學的時候，我收到了她的紙條：對不起！杜鵑。曾經過往，緣自我的不懂事。那時，我嫉妒你的云淡風清，討厭你的溫柔似水，更恨你的目中無人。被所有人巴結，卻唯獨不能引起你的注意……我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對不起！在這里能碰到你，我也很意外。當年你轉學走時，我曾經后悔過，其實我一直都羨慕你。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原諒我，我想和你成為朋友。

看著素色信箋上娟秀的字跡，我整個人都亂了。我沒想過要報復她，但也沒有釋懷，曾經的恨意依舊在，但看著她遞紙條給我時眨巴的眼睛，我竟沒法生起氣來。

四

我有點惱怒自己的心軟，強迫自己不接受她的道歉，兩年被欺負的日子，哪能被她幾句道歉的話就哄過去呢？

在班上我依舊對她不理不睬，就當作我從來都不曾認識過她。游曉曉似乎安靜了很多，我不知道她是因為陌生的緣故，還是因為長大懂事了。她看我時，目光中總是充滿了歉意，又似乎有渴望在波動。

“她似乎是想和你和好了。”俞立對我說。

我懂，她也在紙條中表達了她的心愿，可是我真的能夠原諒她嗎？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原諒她？”我應俞立。

“其實你早已有了答案，不是嗎？你沒有報復她。”俞立摟著我的肩膀說。

我騙不了自己，雖然曾經恨透她，但在收到她道歉的紙條，看到她眨巴的眼睛的時候，我已經消融了對她的恨意。我知道，人是會成長，會改變的。有些人懂事早，她們更早懂得要珍惜一起旅行人生的伙伴；有些人懂事晚，但她肯放下曾經的幼稚，主動道歉，主動伸出友誼的手，難道我不應該再給彼此一次機會嗎？

又一天放學的時候，我走到校門口時，游曉曉推著自行車走到我的身旁，她看著我說：“杜鵑，我能載你一起走嗎？”我愣了一下，不知作何反應。

望著她真誠的眼神，我猶豫了一下后，還是肯定地應了聲：“可以呀！”游曉曉漲紅的臉龐立即笑了起來，她開心地說：“走喲！”

我知道我得釋懷，如果我一直背負著滿滿的恨前行的話，我的人生將不會有真正的快樂，我得將往事釀成一杯最美的瓊漿，跟過往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