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暉
王洋打開修圖軟件,把打算出售的手表照片調出亮澤,上傳微信朋友圈,附上產品說明與價格。沒多久,就有人留言詢問。她迅速存下買主信息,確認收款,并私信自己的同伴準備出貨。
這一連串的指尖劃動,王洋一氣呵成,連坐在她對面的同事都毫無察覺。她退出微信,手機屏幕時間顯示為9時58分,星期一。
工作時間忙接單
兩個月前的王洋,還是一名普通本分的公務員。這個時間點,她應該剛接收完文件,整理好準備送給領導簽批。現在的她,卻已將半邊心思撲在了與朋友合作的代購業務上。傳真機送出的文件紙還亂作一團,王洋看了一眼抬頭,喃喃自語,都是些例行通報,等會兒處理也不遲。
身在北京遠郊的鐘欣,剛剛也處理了一個訂單。她跟王洋一樣,坐在政府辦公樓里用手機干著另一份活。鐘欣做的是微店,比王洋更加操心。
“我今年40多了,也沒啥指望。單位事情又不多,做這個打發時間,免得閑出毛病來。”鐘欣主動談起她搞副業的動機。
這是少數公務員職業狀態的另一面。近段時間,利用手機搞代購、做微店生意的公職人員不斷出現。
打開鐘欣的朋友圈,各色廣告把屏幕占得滿滿當當,記錄了她從早到晚的“生意經”。鐘欣似乎并不擔心被同事們看見,“要是把熟人都屏蔽了,我這東西還賣得出去?”
“就不怕挨領導罵嗎?”
“我們領導不用微信。”
鐘欣告訴記者,她身邊的很多同事都在做微商,她也是被人帶“入行”的。“我們互相照顧生意,還經常進行業務交流。”按照鐘欣的說法,這叫做“互通有無”。
相比而言,只有兩年公務員經歷的王洋要謹慎許多。她對領導、同事設置了“分組權限”。“寫‘小確幸的話我就給他們看,發代購廣告就不給看了,”王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要是被知道了影響不好,現在管得嚴,搞不好挨個處分。”
“讓體制外的人怎么想?”
盡管對于由此獲得的收益,王洋和鐘欣緘口不談,但她們都承認,的確可以賺點“零花錢”。
王洋告訴記者,她有個朋友辭職專做代購,一人單干,線上接單、線下買入、訂貨、發貨,還去跟專柜談折扣……“一個月能掙好幾萬,比上班強多了。”
不過,她并沒有辭職的打算。“公務員工作體面,好不容易才考上。”
在王洋看來,做代購占用的只是碎片化時間,把握好尺度,不會影響正常工作。鐘欣則認為,上班時間打理微店生意,性質并不比看報、炒股更惡劣。
據記者觀察,在公務員群體中,支持從事副業者大有人在,手機微商業務因門檻較低、不受時空限制而成為熱門選項。
坊間對此褒貶不一。有人認為,公務員也有養家糊口的需求,他們不貪不占,自力更生,應該得到寬容。但反對的聲音占絕大多數。“當官發財兩條路”,既然選擇了這個行業,就應甘于清貧和寂寞。如果想做生意,完全可以辭職。
身為護士的邱麗是鐘欣的朋友,卻很看不慣鐘欣的做法。她向記者抱怨,“你要干什么那是你的事,但請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從早到晚在朋友圈里發廣告,讓我們這些體制外的人怎么想?大家會對整個公務員群體的觀感下降。”
應用大數據來監管?
公職人員利用微信從事商業活動是否構成違紀,其實已經有了定論。
吉林敦化市委書記唐文忠在自己的微信上開了個“唐文忠的小店”,在朋友圈里推銷本地特產。盡管唐文忠宣稱自己“不收傭金”,但還是被《中國紀檢監察報》發文批評:“黨政機關干部、公務員是不可以通過開淘寶店、微店等從事營利性活動的。”
而在上班時間內進行微商生意,顯然是錯上加錯的行為。然而,為何在嚴明的紀律之下,仍有許多公務員投身于此,而被曝光查處者又是屈指可數呢?
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認為,微商作為新事物,紀檢機關在執紀監督過程中難免會感到陌生,甚至出現認識模糊的情況。記者走訪發現,公務員辦微商,的確給監管帶來了新挑戰。
去年底,湖南瀏陽市紀委率先把公務員做微商明確納入治理范圍。當地領導表示,如存在利用工作時間、辦公設施從事上述活動的,還應按違反工作紀律予以嚴肅處理。
可大半年過去,治理成效究竟怎樣,始終沒有向外界公布。記者致電瀏陽市紀委,對方未予正面回應。
在川南某縣,今年掀起了一場作風問題專項整治行動。當地為每臺辦公電腦安裝了網絡監控程序,在辦事窗口新增了攝像頭,還安排人員進行隨機察訪。數月下來,擅離職守、打游戲、上班炒股的人確實被遏制了不少。但當地紀委負責人也承認,他們對工作期間玩手機甚至做微商生意者的監管卻始終不理想。
“主要是證據不好拿。手機屬于私人物品,又可以用流量上網,很難像電腦一樣進行監控。而且只要稍微遮擋,就不容易被人看到。”該負責人告訴記者,“不過我們也想了一些辦法,比如讓大家簽訂承諾書,讓各單位加強對干部朋友圈的觀察……”
莊德水建議,紀檢機關應要求黨員干部如實申報相關情況,并鼓勵群眾舉報,還可借助科技手段,“與相關互聯網平臺企業達成共識,利用大數據來甄別微商從業者的身份。”
不過他也表示,相關監管機制的完善需要一定時間。因此,王洋和鐘欣們的生意還能存續多久,目前還是未知。
(應受訪者要求,王洋、鐘欣、邱麗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