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娜

背景:在這個史上最為“昂貴”的休賽期球員市場,麥克·康利成為了最“昂貴”的那顆明星。他與灰熊隊簽訂了一份為期5年,價值高達1.53億的合同,這讓他得以在孟菲斯繼續自己的職業生涯。這份合同是在現有勞資協議架構下,康利所能拿到的最大合同,而這也是NBA歷史上單筆最昂貴的合同。
不少人基于康利的傷病狀況以及他從來都沒有入選過全明星的事實,便質疑他不值得用如此大的合同簽約。但康利只是恰好來到了這個聯盟中前所未有的最為富有、最不受約束的交易期,而他多年來在灰熊的表現又確保他值得這樣一份頂薪合同而已。
孟菲斯是最終為康利買單的球隊,但他們花大價錢挽留康利,并不僅僅是保存實力的一種舉動,更是在球隊沒有更多可行辦法的情況下的一步必要之舉。事實上,除去馬克·加索爾,再沒有球員對灰熊的成功比康利貢獻更多。他已經帶領著這支球隊打進西部決賽,僅僅一年之前,臉部修復手術之后,康利帶著面具上場比賽,并且灰熊與勇士大戰六場。而在去年夏天,康利還幫助球隊成功留住了馬克·加索爾,二人的組合也成為了目前灰熊籃球體系的功能核心。如果一年之后沒能在火爆的自由球員市場中留住康利,那么球隊的根基也將隨之動搖。對于灰熊而言,他們不能輕易放棄康利場上的領導力與數據,尤其這是在一支長久保持競爭力的球隊。至于全明星,去他的全明星吧。
康利的成功表明,對于一個還不是超級巨星的球隊核心而言,如果能處在正確的位置上,也能獲得大額的頂薪合同。然而,灰熊所付出的薪水,更多的是因為康利是球隊的領袖,是明智的球場指揮官,更是球隊的象征。
康利素來都是被低估的人,他無意去追求超級球星的地位,而且是一個厭倦變化和鎂光燈的人。他在孟菲斯過得很自在,對于自己能在當地社區中成為特別的一份子,他也是樂在其中。而灰熊不僅僅是一支追求NBA總冠軍的球隊,他們同樣也是孟菲斯當地社區的棟梁,為這座城市帶來了不一樣的變化。可有些人卻評價說孟菲斯通過給康利這份合同來浪費金錢。但我們需要知道的是,無論是媒體,還是球迷,在過去這些年中都在忽略康利,忽略灰熊,而習慣性忽視的人在某一天突然變成了頭版頭條,這些人也隨之變成了關于康利的價值問題的專家,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觀點。
這么多年來,對于被習慣性忽視和低估,個性低調的康利從來都不會正面回應。但這一次,他決定不再沉默,把自己的感受付諸于文字,字里行間流露的是他對并肩戰斗的隊友、對灰熊這支球隊,以及對孟菲斯這座城市滿滿的愛。最重要的,是誓要用實際行動回擊被低估與被質疑的堅定態度。
“垃圾袋!”
雖然我很討厭這樣對妻子大喊大叫——那時她正在另一個房間——但是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么,傷痛和藥物使我幾乎隨時都要吐出來。
自從我飛回孟菲斯的家完成左眼眼窩部分的修復手術之后,就一直待在我的臥室,在這個幾平方大的床上,我一動不動地待了整整一天半。
三天前,我在季后賽首輪對陣開拓者的第三場比賽中受傷了,左眼上方的眉骨遭遇了粉碎性骨折。我幾乎不記得那是怎么弄的,只記得那時我在試圖去防守C.J.麥科勒姆,下一秒就因劇痛捂住了自己的臉。
幸運的是,我們贏下了第四場和第五場比賽,成功晉級到了第二輪。回到家里,我的妻子照顧我,幫助我恢復,我的父母也來到孟菲斯探望我。與勇士的系列賽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而我在家里倚在床上呈45度角,腦袋靠著枕頭,每隔20分鐘就要換一次冰袋。
“再給我一個垃圾袋!”
每次當我大喊時,我的臉都會顫抖著發出劇痛。醫生告訴我,腫塊在慢慢變好之前還會不斷加重。我幾乎可以感覺到我右眼周圍的脈搏在不停跳動著,像一首永遠關不掉的爛音樂。
我的妻子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沒有開燈,遞給我一個新的垃圾袋。我忍著疼痛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你”,但我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
面部的腫脹使我完全無法進食,所以我在36個小時內都沒有吃任何固體食物。雖然藥物可以緩解腫脹,但卻會讓我陷入另一種難受的境況:如果我吃了藥,臉上的疼痛會有所緩解,但副作用卻讓人不停嘔吐。我吃了藥,并且從此與垃圾袋作伴。
這次傷病來得太不是時候了。我們在2014-15賽季創造了隊史紀錄的55勝27負,我們有聯盟最好的大個子馬克·加索爾。當然了,這只是我的觀點,但我不認為它與事實一點都不沾邊。扎克·蘭多夫和托尼·阿倫也打出了好的表現。我們知道有很多人都不看好我們,但我們一直期待著與勇士隊一較高下。
那是我職業生涯的最低谷。比賽依然在進行,而我卻是個無用的人:坐在床上,臉上敷著冰袋。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沒有人跟我交流,甚至連燈都不能開。
漸漸地,我回憶起了自己新秀年的事情。
在菜鳥賽季訓練營開始前的一兩天,我來到球館想提前看看我的更衣室。那時的我有點迫不及待。
我根本沒想到更衣室里會有人。當我走進去的時候,看到一個小個子的家伙站在凳子上,把頭埋在柜子里,柜子上面寫著“大人物”。
“這個人在做什么?”我想。
這個小個子就是達蒙·斯塔德邁爾,人稱“小飛鼠”。雖然他只有1.75米,但卻是我從小到大一直很喜歡的后衛。
“有什么事嗎,菜鳥?”
我甚至不確定他是否知道我的名字,但是他接著跳下凳子,沖我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我跟他打了招呼后,開始把我的東西放進柜子里,我們中間隔著幾個柜子的距離。
他向我走近,并說:“我們來一次一對一吧。”
“現在?”我問。當時我穿著街頭服飾。
“就是現在。”他說。
“哦,那好吧。”我答應了他。
我是菜鳥,而他是多年老兵,我只好系緊鞋帶跟著他走上了球場。當我一走上球場,他臉上的微笑便消失不見了。他看起來十分嚴肅。但在我的腦子里,我甚至有點想笑。那時我只有19歲。我看著他心里就想:“來吧,他已經34歲了。”
不過,事情并沒有按我預想的進行,一點也沒有。
達蒙徹底壓制了我。那場比賽大概進行了15分鐘,我可能速度更快,身體形態可能更好——我甚至比他更高一些——但他在力量上完爆我。他朝我突破,在低位強吃,將我頂開,以各種方式完成得分。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但那場一對一卻是我們友誼的開始。整個賽季,我們不停地找機會單挑,慢慢以,這變成了一堂小型訓練課。達蒙慷慨的騰出自己的時間,教了我很多很多東西。
那個賽季的中段,我實際上接替了達蒙出任先發。在比賽前,我練習了很多跳投,并感覺良好。但當我被替換下場時,他嚴厲地訓斥了我,因為我沒有攻擊籃筐。
“你甚至根本沒有踏進罰球線。”他說。
我那時根本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我投進了球,并且沒有任何失誤。
“你需要突破禁區,即使付出受傷的代價,也要努力攻擊籃筐。”達蒙對我說道。
與勇士的系列賽馬上就要開打了,我必須想方設法回到賽場。作為男人,我不能忍受坐在場下當一個看客。我必須要回來。但是我的狀態并不允許我打系列賽第一場,因為在之前一個星期我都沒有吃好、睡好。隊醫搖搖頭說:“不行,你還不能上場。”
第二場比賽之前,我整個夜晚都輾轉反側——只等著鬧鐘一響就從床上逃離。在投籃訓練之前,也沒有人知道我到底能不能上場,包括我的隊友、我的教練、我的球迷,所有人都一無所知。
四天之前,我戴上了面部護具,你也可以叫他“理查德·漢密爾頓”面具。我以前從未戴過這東西,也沒親眼見人戴過。當我戴上面具時,出了一點小問題,一段時間內臉上的腫脹有所解解,但面具在右側貼合得很好,很舒服,左側就留出了很大的空隙。你可能不會注意到,但是整個左側的面具只是勉強掛在臉上,無奈之下,訓練師又加了一些額外的膠帶以幫助固定。
還有20分鐘就要開始比賽了,我們回到了更衣室,正在這時我聽到了托尼·阿倫在大喊。好吧,事實上這家伙在更衣室里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大喊,所以通常不會吸引多少注意。但這一次,我知道他想引起我的注意,他叫了我名字的首字母。“MAC!”他走過來并一把抓住了我的球衣,發出了類似開槍一般的聲音。
“麥克,全力以赴干掉他們吧!”他說。接著他十分用力地在我的胸口推了一把,巨大的動力把我帶到了球員通道。這一直是托尼的賽前儀式。如果你想全身零部件完整地離開更衣室,必須通過托尼這關,沒有別的選擇。他就是我們更衣室里造勢的那個人,一個你一定喜歡跟他做隊友、但絕對不會喜歡跟他做對手的球員。
從這一點來看,你或許能明白我們這個團隊有多么特別。我們互相依靠,彼此支持。那天晚上,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這種感覺。
當我們還在趕往甲骨文球館的路上,斯蒂芬·庫里已經在賽有儀式中接過了常規賽MVP獎杯。比賽的大幕已經拉開。
在最初幾分鐘,我感到十分疲憊,身體也很僵硬。比賽前,隊醫一直重復的一件事就是:避免對抗,避免對抗。
第一節的第一個進球讓我重拾信心。蘭多夫做了一個很好的擋拆,庫里繞過他時稍稍絆了一下,我輕松地投進了那記跳投。然后,在第二節中,我突入禁區,搶到球時想要獲得球權叫暫停,但我摔在了地板上,德雷蒙德·格林也觸到了球,但他壓在了我的面具上,我感覺眼睛縫合的傷口又一次被扯開。當我坐回替補席,血順著左臉不停向下流。
我又有了受傷時那種眼部神經跳動的感覺。訓練師看著我,感覺不是很好。但他還是幫我清理了傷口,我又回到了比賽中。
我不迷信,但我真的覺得傷口被扯開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最好的事情,它把我帶回到那些與達蒙一對一的日子。我需要受到沖擊,需要見點血,這樣才能燃燒我的斗志,然后專注面對季后賽的每一個時刻。
我感覺自己已經通過了考驗,現在是時候主導比賽了。那場比賽結束時,我拿下了22分,蘭多夫拿到20分、7個籃板,加索爾也拿到15分。我們以97比90,在勇士的主場贏得了勝利。
當然,我們最終輸掉了那輪異常艱難的系列賽。我們從沒想過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之后,就能心平氣和地接受失敗,我們的目標始終是勝利。我們本來期待著擊敗勇士,可是結果令人沮喪。但幸運的是,人們看到了我們在被逼到絕境時激發出的可怕威力,而且在我們的心中,這只不過是球隊巨大潛力的一個小小縮影。
上個賽季,我們帶著同樣的斗志卷土重來,但是加索爾在全明星之前遭遇了右腳骨折,賽季報銷,之后我又在四月因為跟腱傷勢離開了賽場。
從那時起,流言蜚語開始不斷涌現。
“他們倆都是玻璃人,容易受傷。”
這些閑言碎語很快傳開。玻璃人,還是只是遭遇了傷病?事實上我和加索爾職業生涯賽季平均出場70多場。你認為呢?
“康利從沒入選過全明星。”
這沒什么,我要在孟菲斯建立一支全明星水準的球隊。對灰熊的質疑從來都不是新聞,我們已經習慣了被輕視、被低估。孟菲斯是一座籃球之城,但你從這個國家的版圖上看不到這一點。或許是孟菲斯出現在電視上的頻率沒那么高。如果你不是灰熊的粉絲,你甚至可能要到季后賽才會看到我們出現在電視上。我們被遺忘,甚至很多時候被輕視了。
但我受夠了這些,受夠了被低估,厭倦了被忽視,這支球隊里的每個家伙都受夠了。在孟菲斯,我們從來都是用籃球說話。
隊里的每個人簽署的都是長期協議:加索爾在去年簽了一份長約,因為他知道我們還有未完成的事;托尼和蘭多夫多年來也一直在這里,這關系到我們的化學反應。而我們這樣的團隊不是一夜之間就能建成的。
這就是我選擇和灰熊續約的原因,不是一年、兩年,而是一份五年長約,因為我們剛剛展開了灰熊隊宏偉計劃的一部分。
我想達蒙·斯塔德邁爾一直都是對的,在這個聯盟,沒有什么是理所應當的,你必須努力去爭取。在那些還是菜鳥,作為他和凱爾·洛里的替補打球的日子里,他告訴我這一路我將受到很多挫折和痛苦,那時的我不明白,但是現在,我懂了。
如今,我覺得自己之前職業生涯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把我帶到這一刻。這只是一個開始,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