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圖/張改課 李飛 陳聰
貴州習水黃金灣墓葬考古漢晉時期赤水河流域先民生活風貌
文 圖/張改課 李飛 陳聰

黃金灣遺址遠景

黃金灣遺址位置
今天貴州的大部分地區,在漢代屬于當時中原文獻所稱的廣義上的西南夷地區,更具體一點屬于南夷地區。在西漢早期,西南夷地區還沒有被正式納入漢王朝的版圖,這里存在“以什數”的小方國,國君被稱為君長。它們中勢力最大的是夜郎。據學者考證,夜郎大致位于今天的貴州西部和云南東部地區。
包括夜郎在內的西南夷地區引起漢王朝的重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漢王朝和南越國的戰爭。漢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當時的番陽令唐蒙得知西南夷地區有一方國,名曰夜郎,臨牂柯江,通過牂柯江行船可以到達南越的國都番禺。當時漢王朝正有意收服南越,于是唐蒙上書漢武帝,建議聯合夜郎,乘船從牂牁江進兵,出其不意攻打南越。漢武帝同意了唐蒙的建議,任命他為中郎將,“將千人,食重萬余人”從巴符關進入夜郎,會見了夜郎侯多同,“蒙厚賜,喻以威德,約為置吏,使其子為令。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以為漢道險,終不能有也,乃且聽蒙約”,于是漢王朝首先在西南夷地區成功設置了犍為郡,并由此揭開了開發和經營西南夷地區的序幕。
至公元前112年,漢軍兵分五路進攻南越,沿牂牁江順江而下即為其中一路。按照漢武帝的統一部署和設想,這路軍隊具有漢夷聯軍的性質,既包括漢朝正規軍隊,也包括臨時征調的夜郎、且蘭等南夷地區方國軍隊?;蛟S因為這一路是偏師,或許因為山川險阻、路途遙遠,此路軍隊尚未南下,南越已平。南越雖平,漢軍卻未離開。直接原因是,“且蘭君恐遠行,旁國虜其老弱”,不服從漢軍調遣,不愿出兵隨征南越,而且殺了漢朝使者和犍為郡的太守,盛怒之下,漢朝發兵滅亡且蘭,誅殺且蘭君,并逐次降服和平定了西南夷地區的大半方國。此后,漢王朝開始大規模開發和經營西南夷地區,先后設置了牂柯、越嶲、沈犁、淪山、武都、益州等郡,增設流官,駐軍屯戍,從巴蜀等地遷入豪民屯田墾荒,并最終于公元前27年滅亡了夜郎國。這一系列的政治、軍事行動,使得西南夷地區納入了漢王朝的直接管轄,新的政治經濟措施得以推行,先進的生產方式得以推廣,從而大大促進了西南夷地區的經濟、社會和文化的發展。
唐蒙第一次出使夜郎,是以符關作為出發地的,符關位于今四川合江縣城南關。今合江縣之得名,源于赤水河與長江交匯于此。在西漢時期犍為郡設置后,今合江縣境屬于犍為郡下轄的符縣。因而有學者認為,唐蒙有可能是從符關出發沿著赤水河進入夜郎腹地的,而赤水河也成為了以后漢王朝開發西南夷地區的重要通道之一。近年來,貴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單位在黔北的赤水河沿岸開展了一系列的考古調查與發掘工作,發現眾多含有兩漢時期遺存的古遺址,漢文化遺存呈現出一種爆發式的出現和發展。盡管這些發現并不能完全佐證文獻的記載,但至少表明,赤水河是漢文化從巴蜀地區進入貴州腹地和開發西南夷地區的重要通道之一的推斷,應當是可以成立的。

遺址發掘場景
最近的考古發現中,最重要的當屬黃金灣遺址。遺址位于習水土城鎮黃金灣村,處在黃金河與赤水河交匯處的赤水河東岸一級階地上,以黃金河為界,分南、北兩個區域,南部小地名為官田,北部小地名為興隆田。2014年12月至今,為配合習水土城紅色文化旅游創新區建設,貴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遵義市文物局、習水縣文體廣電新聞出版局組成聯合考古隊,對該遺址進行了搶救性發掘,已揭露面積1500余平方米。該遺址的文化遺存分屬先秦、兩漢、魏晉等不同時期,以兩漢時期遺存為主。眾多兩漢時期的房址、灶坑、灰坑、灰溝、墓葬等遺跡表明,這里曾是漢王朝開發和經營西南夷過程中的一個重要據點,居住在此的漢人死后長眠在了這里。目前已發現有形制大小各異、時代早晚有別的漢晉時期墓葬30余座,出土眾多陶器、銅器、鐵器、銀器、漆器等隨葬品。
豎穴土坑墓是一種古老的埋葬方式,從地面豎直向下挖出墓坑,然后將死者埋葬。早在舊石器時代晚期這種墓葬就已出現,它是中國古代墓葬形類的主流,也是喪葬習俗中最常見、最流行的一種埋葬形式。
黃金灣遺址已發掘豎穴土坑墓葬16座,分布密集,規劃嚴整,是貴州境內赤水河流域漢代土坑墓葬的首次集中發現。墓葬平面形狀均為長方形,有的帶有熟土二層臺,有的帶有墓道,有的設有頭箱。墓葬大小有別,隨葬品的豐富程度也不盡相同,多者數十件,少者僅三五件。出土遺物有盒、壺、釜、罐、盆、缽、盤、甑、甕、燈、耳杯等陶器,刀、削、釜、鍤等鐵器,鍪、釜、帶鉤、手鐲、印章等銅器,另見有一些漆器殘存,但由于保存極差,僅存部分漆皮,器形莫辨。從出土遺物的總體特征來看,與川渝地區的西漢中晚期至東漢早期漢文化墓葬具有較多的一致性。其中的一些文化現象,如一些墓葬中隨葬蛋類、魚類,釜甑、罐甑等器物組合下方放置石塊,罐、甕底部放置小礫石等反映了較為特殊的喪葬習俗。
M1為一座豎穴土坑木槨墓,隨葬陶雙耳平底罐、陶小口平底罐、陶大口平底罐、陶圜底罐、陶甑、陶壺、陶碗、鐵刀等遺物十余件。在墓室西側(朝向赤水河方向)放置一陶質雙耳平底罐,其旁有一傾倒的陶甑,陶甑原應置于陶雙耳平底罐之上,陶雙耳平底罐底部置有三塊礫石構成一個三角形。此三塊礫石的作用,很有可能是日常炊煮的象征,即以三礫石放置于地面,礫石上放置雙耳平底罐,二者之間形成的空隙象征炊煮的空間,雙耳平底罐上放置陶甑,形成成套的炊煮組合。墓室南側隨葬有鐵刀一把,鐵刀附近見有較多小動物碎骨,其中明顯可辨的有雞、魚等動物骨骼。

遺址南區(官田)北部
M2為一座帶臺階式墓道、熟土二層臺的豎穴土坑木槨墓,隨葬陶罐、陶盒、陶壺、陶耳杯、陶燈、陶盆、陶盤、陶甕,銅鍪、銅釜、銅五銖錢,鐵釜、鐵刀、鐵削、鐵鍤,漆器等50余件,其中一些器物層層疊置,擺放密集,是已發現的規模最大、隨葬品最豐富的墓葬。在墓室北側有一件大型鐵釜,其下放置三塊大型石塊,在地面與鐵釜之間形成一定的間隙,鐵釜之上放置陶甑一件,這種現象與M1中所見的象征意義應當是一致的。在鐵釜南側有一件陶甕,甕底放置小礫石十余枚,可能也是儲存淡水的象征。鐵釜北部靠近墓室二層臺處見有動物碎骨,經初步鑒定疑似魚類骨骼。此外在墓室西部清理陶罐時,在一些陶罐底部發現有蛋殼殘存,但已不成形。

漢代豎穴土坑墓M1

M1石塊、陶雙耳平底罐與陶甑
黃金灣遺址出土遺物

漢代銅錢:半兩和五銖

陶紡輪

陶網墜

銅帶鉤

陶繞線輪

石斧

陶器蓋

陶筒瓦

圖① 漢代豎穴土坑墓M2 圖② M2陶甕及其底部的小礫石 圖③ M2東北部的鐵鍤和魚類骨骼
M3為一座帶熟土二層臺的豎穴土坑木槨墓,墓主人頭側設有頭箱。該墓為雙人合葬墓,墓室左側被一灰坑打破,右側有一盜洞,墓主人下葬不久曾遭盜掘。左側人骨為一次葬;右側人骨為二次遷入藏,人骨置于隨葬陶器之上。墓底填土多見細沙質淤土,疑曾有水浸現象。墓內出土有陶罐、陶壺、陶盒、陶釜、陶耳杯、鐵刀、鐵鍤、漆器(僅存部分漆皮)等隨葬品20余件。在一件陶罐的肩部發現橢圓形蛋類遺存一枚,蛋殼表面呈黃褐色,長約5.5厘米、寬約4.2厘米,蛋殼厚0.03~0.04毫米,其形態、大小、色澤、蛋殼厚度均與現代土雞蛋基本一致。在相關文物保護專家的指導下,考古隊員已將該疑似雞蛋整體提取至實驗室內進行保護和研究。在清理墓葬隨葬品過程中,為查明該枚疑似雞蛋原生的埋藏位置,考古隊員又對其下方陶罐內的細沙質淤土進行了局部清理,于其內再清理出較完整的疑似雞蛋一枚,另見有少量蛋殼殘片。由于蛋類遺存往往難以完整保存,在國內考古發掘中發現較少,同時此次發掘中其他墓葬人骨大多保存狀況不佳,而此座墓葬人骨保存狀況較好,反映了比較特殊的埋藏環境。因而這批蛋類遺存的出土,對于研究相關的文物埋藏和保存環境具有積極的意義,目前考古隊已對該墓葬出土遺物進行了預防性保護,并采集了相關土樣,擬邀請文物保護和科技考古領域專家進行實驗室清理、分析、鑒定和保護。


豎穴土坑墓M3出土疑似雞蛋

漢代豎穴土坑墓M3
磚室墓是以磚為主要材料構建的墓葬形式。西漢中期,磚室墓首先在中原地區出現,西漢晚期以后,磚室墓迅速向全國發展,到了東漢中期已經遍及漢王朝統治區,并逐漸取代了傳統的豎穴土坑墓。這種墓葬形制的流行,一方面得益于建筑技術的進步,另一方面是和夫妻同穴合葬、家族同穴合葬這種埋葬習俗密不可分的。一般來說,夫妻、家族成員,除特殊情況外并不會同時死去,所以埋葬往往分先后,而豎穴土坑墓的構造顯然并不利于合葬,因為一旦埋葬早亡的死者,將墓葬填埋后就不便再次打開。而磚室墓因其特殊構造,即便埋葬早亡的死者,將墓葬填埋后,墓室內部一般具有一定的空間,打開墓門可以進入墓室,埋葬新的死者,這種墓葬顯然是能夠滿足古人夫妻同穴埋葬和家族同穴合葬的埋葬習俗的,因而迅速流行起來。
黃金灣遺址發現的磚室墓,集中分布于遺址區以東約1公里的干田壩,黃金河在這里蜿蜒西去,形成了一個半橢圓形的凸出臺地,臺地地勢高敞,背靠青山,前臨溪水,視野開闊,地理環境優越,是比較理想的風水之地。目前已發掘了3座東漢中晚期的磚室墓葬,考古發掘資料初步顯示,墓主人與生活在黃金灣遺址中的東漢中晚期居民具有密切的聯系。3座墓葬均為平面呈“凸”字形的券頂磚墓,系先垂直于地表向下豎直挖出豎穴土壙,再于土壙內用青磚砌筑而成,均由墓道、甬道、墓室三部分組成。
因多年來的工農業生產,墓葬大多受損嚴重,地表及田坎上可見較多的墓磚。其中保存較好的一座墓葬,墓頂大部分已被破壞,但從前、后壁墓磚的擺放方式和花紋樣式分析,當為券頂。墓室左、右兩側磚壁已經坍塌入墓室,部分直接疊壓于墓室隨葬品和人骨之上,表明墓室磚壁坍塌時墓室內部仍然是具有一定空間的。甬道呈長方形券頂狀,是由墓道通往墓室的通道,古人在甬道前端用青磚封堵甬道,甬道后端殘存一塊方形青磚,其正中部有一圓形凹臼,或有可能與安置墓門有關。從墓室內殘存的人骨判斷,當為多人合葬墓,可能為家族同穴合葬墓。墓室及甬道內出土有陶罐、陶甑、陶缽、陶壺、陶燈、銅釜、銅削、銅五銖錢、鐵刀等豐富的隨葬品。

漢代磚室墓M2墓室

漢代崖墓M5排水溝局部

魏晉時期崖墓M7
崖墓是一種開鑿于山崖或巖層中的橫穴式墓葬,其基本形態與窯洞具有較多相似的特點。其與豎穴土坑墓、磚室墓的區別不僅在于所依托的構建材料不同,更在于其構建思想的不同,豎穴土坑墓和磚室墓的墓坑(墓壙)均為垂直于地表向下豎向挖掘,崖墓則為平行于地表向山崖或巖層橫向挖掘。如同磚室墓一樣,崖墓也是適宜于夫妻同穴合葬和家族同穴合葬的。四川及周邊地區是漢晉時期崖墓分布的集中區域,崖墓之所以能在這一地區廣泛流行并長期存在,既與古人合葬的習俗有關,更與這一區域的自然地理環境息息相關。以赤水河流域為例,貴州境內已發現的漢晉時期崖墓,絕大多數均分布于這一區域的河流兩岸,該區域屬于黔北山地向川南盆地的過渡地帶,巖層普遍暴露于地表,巖性以砂巖為主且巖層多較厚,這種自然地理環境是比較適宜于開鑿崖墓的。
黃金灣遺址本次發掘已清理了5座崖墓,均位于遺址東部邊緣地帶的山崖上,朝向赤水河方向,屬于具有典型西南地域特色的墓葬類型。墓葬由北向南依次編號為M5、M6、M7、M8、M9,各墓形制、大小、及出土器物既有聯系又有區別。
M5由墓道、甬道、主室、側室、后室構成,墓頂及墓道前部已被破壞,殘長16.09米。排水溝呈“Y”字形,貫穿主室前部至墓道,局部用青磚疊層覆蓋,做工比較考究;隨葬品有陶罐、陶甑、銅五銖錢等,還見有銅器的殘片,未見陶俑出土。
M6由墓道、甬道、墓室構成,頂部及墓道前部已被施工破壞,墓內有一條“一”字型的排水溝由墓室前端貫穿至整個墓道,發掘期間墓內填土及底空無一物。

M7出土人物俑

M7出土動物俑

M8部分出土物

M9出土陶足和水塘模型
M7由墓道、甬道、墓室、后龕及石灶等構成,墓道局部被破壞,墓頂局部亦被破壞,墓葬殘長9.40米。排水溝呈“Y”字形,貫穿甬道至墓道,寬約0.10~0.15米不等,在墓道中的排水溝溝槽內鋪有直徑0.03~0.10米的鵝卵石,鵝卵石上蓋以石板,石板形狀不規整,大小不一。墓內出土隨葬品較為豐富,以陶器為主,有陶碗、陶缽、陶罐、陶甑、陶俑等,此外還見有銅五銖錢多枚,在一件陶罐內發現3枚鵝卵石,陶罐底部亦見有蛋類遺存,但保存狀況不佳,僅存蛋殼殘片。
M8緊鄰M7,由墓道、甬道、墓室及后龕等構成,殘長6.04米。墓道前部被施工破壞較甚,排水溝情況不明。墓內隨葬有陶罐、陶器蓋、陶缽、陶立俑等遺物。
M9墓頂被施工全部破壞,墓道部分亦局部被破壞。靠近墓室四壁有環狀排水溝,在甬道處交匯在一起,貫穿整個墓道,排水溝橫截面呈“U”字形,溝寬0.06~0.12米,在墓道中的排水溝溝槽內鋪直徑0.02~0.04米的鵝卵石,鵝卵石上蓋直徑0.10~0.22米的大塊扁平鵝卵石。墓內隨葬品以陶俑為主,有人物俑、動物俑(公雞、字母雞、馬等)、鎮墓獸、陶足、水塘模型等,此外還見有陶甑殘片、鐵錛、銀指圈、銅錢等,其中水塘模型為人物在塘中劃船形象,頗為生動。
這批崖墓,在壁面上留下了比較清晰的鑿痕,可以看到在開鑿過程中分別使用了尖頭鑿、小平頭鑿、大平頭鑿等不同類型的工具。無論在墓葬形制、開鑿方式、以及出土遺物方面,均與1998年貴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臨近地區的赤水復興馬鞍山崖墓群發掘的崖墓基本一致。M5從形制和出土墓磚看,具有東漢中晚期的風格。M7、M8的形制與出土物均與馬鞍山崖墓群第二期墓葬接近,初步判斷時代約在魏晉時期。M9出土了新造型陶俑如鎮墓獸、陶足、人物劃船模型等,陶足曾在馬鞍山巖墓群第三期崖墓中有所發現,造型亦基本一致,或可能屬于南北朝時期。M6雖無任何遺物出土,但從其形制和墓位關系來看,也可能屬于東漢晚期至魏晉時期。整體來看,北部崖墓的時代早于南部崖墓的時代,這也與馬鞍山崖墓群的墓位關系一致。
黃金灣遺址發現的眾多不同時期、不同類型的墓葬表明漢晉時期的先民在這附近繁衍生息了數百年,這些墓葬是古人生活方式、社會風貌、喪葬習俗變遷的真實寫照。

漢代甕棺葬W1的提取
復興馬鞍山崖墓群位于赤水復興鎮西北約3公里的馬鞍山, 南面瀕臨赤水河。該墓群早年被盜嚴重, 且修路放炮時,已將幾座崖墓炸垮或震塌。從地理位置看, 赤水與重慶僅一河之隔,這一帶從戰國時期一直到兩晉南北朝時期都與四川屬同一文化區。四川是崖墓分布的中心地區, 在四川境內現已發現數萬座崖墓,這種由墓道、雨道、墓室、壁龕、石棺構成, 墓室底部鑿成內高外低的墓葬形制正是東漢崖墓的典型特征。赤水河流域屬崖墓分布的邊緣地帶,同形制的崖墓時代有可能要比四川地區的稍晚。
甕棺葬是以甕、盆、罐等陶器作為葬具的墓葬。瓦棺葬是以瓦或瓦和其他陶器一起作為葬具的墓葬,本質上也可視為甕棺葬的一種。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是用來埋葬夭折的嬰幼兒和少年兒童的,也有少數用以埋葬成人。
黃金灣遺址目前已發現有兩漢時期的甕棺葬4座、瓦棺葬3座,均為未成年人墓葬。其構建方式皆為先于平地向下挖出橢圓形或長方形土坑,形成墓壙,再于墓壙內安放葬具。墓壙一般小而淺,僅能容納葬具。
W1是一座以較大型的陶盆和陶罐作為葬具的甕棺葬,陶盆扣于陶罐之上,橫置于橢圓形墓壙內,陶盆上部近口沿處留有圓形小孔,在陶罐內清理出細小的人骨,輕薄的頭骨殘片,當為嬰幼兒遺骨。W4和W5均是以一個大型陶甕為葬具形成的甕棺葬,陶甕側置于墓壙內,在甕內亦分別發現細小呈粉末狀的人骨,應當為幼兒或少年遺骨。W6是一座以碗和罐為葬具的甕棺葬,陶罐豎置于墓壙內,陶碗倒扣于陶罐上,罐內發現有嬰幼兒遺骨。
瓦棺葬保存均比較完好,是貴州境內首次發現的漢代瓦棺葬。W2是一座以筒瓦和陶甑殘片作為葬具的瓦棺葬,筒瓦上下對扣形成中空的空間,陶甑殘片用以封堵筒瓦兩側對扣形成的的圓形孔洞,但不完全封堵,筒瓦內的填土中發現有細小的骨骼和骨渣,可能是嬰幼兒的遺骨。W3是以板瓦作為葬具形成的瓦棺葬,兩塊板瓦對扣形成一個扁平的空間,板瓦兩側的空隙再用殘板瓦進行封堵。在板瓦內的填土中同樣發現有細小的骨骼和骨渣,可能也是嬰幼兒的遺骨。W7亦是以筒瓦作為葬具形成的瓦棺葬,筒瓦上下對扣形成中空的空間,一側再以筒瓦殘件進行局部封堵。
W1、W2、W3、W4、W5、W6分布較為集中,在其附近發現有大量的漢代繩紋板瓦和筒瓦殘片,亦見有房屋(編號為F3)和另外一些房屋柱洞。W7位于一座長方形房屋(編號為F4)北側附近。從這些甕棺葬、瓦棺葬的埋葬位置來看,均位于房屋居址附近,這和以往發現的甕棺葬位置是基本一致的,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古人對于嬰幼兒的特殊關愛。有的葬具上留有小孔,有的葬具雖然封堵空隙但并不完全封堵,可能是出于讓死者靈魂自由出入的目的,反映了當時人們對于靈魂的信仰。
西漢至東漢早期,在漢王朝開發西南夷地區的時代背景下,一批漢人遷徙到了黃金灣一帶。他們死后,人們以平地豎向下掘土坑形成墓室,配以木質棺槨,陪葬豐厚的仿銅陶禮器、日用生活品等,體現了對現實生活的模擬,是“事死如事生”觀念的反映。夫妻、家族同穴合葬的觀念已經出現,但顯然豎穴土坑墓并不利于合葬。自東漢中晚期開始,磚室墓從川渝地區沿赤水河傳入,這種更適宜合葬的新型墓葬迅速流行起來,墓葬中的陪葬品也出現變化,仿銅陶禮器基本絕跡,模型明器逐漸增多,豎穴土坑木槨墓逐漸退出歷史的舞臺。大約在東漢中晚期,崖墓這種墓葬形式也傳入,并一直延續使用到魏晉南北朝甚至更晚的時期,在山高坡陡平地少的赤水河谷地帶,人們依據不同的地貌,或在“高敞之地”的坡面建造“深埋厚藏”的磚室墓,或在易于鑿山開石的厚實巖層中開鑿崖墓,無論哪種方式,都是與合葬的喪葬習俗密不可分的。崖墓更加仿照生前居所,甚至連炊煮的灶都象征性地鑿刻于墓葬中,隨葬的模型明器顯著增多,各種人物、動物、水塘模型栩栩如生。
黃金灣遺址中發現的這些墓葬,出土的遺物大多具有巴蜀地區漢文化的風格,成人墓葬且多隨葬鐵質兵器和農具,在一定程度上似乎表明,他們可能是來自巴蜀地區亦兵亦農的屯墾軍民,他們肩負著漢王朝開發和經營西南夷地區的使命。

漢代房屋F4和瓦棺葬W7

漢代瓦棺葬W2、W3
(作者張改課為貴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館員;李飛為貴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陳聰為習水縣文物管理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