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杰進
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也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主辦杭州G20峰會注定會在G20的歷史上留下了深刻的“中國印記”。
G20如何幫助世界經濟擺脫低增長、G20如何幫助非G20國家實現可持續發展、G20如何完成自身從危機應對機制向長效治理機制的轉型,堪稱是當前世界經濟和G20機制運行面臨的三大難題。后杭州時代,G20任重道遠。

9月4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杭州出席金磚國家領導人非正式會晤。
世界經濟如何擺脫低增長
如何擺脫世界經濟的低增長是杭州G20峰會面臨的第一個重大挑戰。中國提出,世界經濟正處于新舊增長動能轉換的關鍵時期。上一輪科技和產業革命提供的動能面臨消退,新一輪增長動能尚在孕育。科技進步、人口增長、經濟全球化等過去數十年推動世界經濟增長的主要引擎都先后進入換擋期,對世界經濟的拉動作用明顯減弱。在這種情況下,杭州峰會強調,創新是從根本上打開增長之鎖的鑰匙。
以互聯網為核心的新一輪科技和產業革命蓄勢待發,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等新技術日新月異,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的結合,將給人們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帶來革命性變化。因而,杭州峰會推動制定了《G20創新增長藍圖》,目的就是要把握創新、新科技革命、新工業革命、產業變革、數字經濟帶來的歷史性機遇,提升世界經濟中長期增長潛力。這是G20歷史上第一次圍繞創新采取行動,推動將各國實施創新的力量匯集一處,做到理念上有共識、行動上有計劃、機制上有保障。
如果說創新依靠的是企業和市場的力量來挖掘經濟增長動能的話,那么政府結構性改革的政策則是為這種創新營造良好的外部政策環境。盡管寬松的貨幣政策和積極財政政策曾在金融危機時刻幫助了G20國家擺脫危機的侵襲,但從中長期來看,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都只能是經濟增長的輔助手段,結構性改革才是讓創新的活力不斷迸發的政策保障,而當前各國國內的經濟結構性難題仍然是阻礙世界經濟重返強勁增長的一大不利因素。
因而,杭州峰會直面難題,大膽地提出涉及各國國內的《G20結構性改革的優先領域、指導原則和指標體系》,包含9大改革的優先領域、48項改革的指導原則以及12個監測改革進展的衡量指標。與之前G20討論結構性改革主要是定性分析不同,杭州峰會提出的是一整套定量推動結構性改革的治理體系。各方同意根據指標體系每兩年就結構性改革的進展進行一次評估,并將評估結果納入到G20的問責體系中,這將會對推動G20 各成員國的結構性改革起到一種壓力的作用。

創業者在杭州夢想小鎮互聯網村舉辦的一場座談會上交流。?
與此同時,除了在政策環境方面發揮作用外,政府和公共部門還可以在基礎設施投資上發揮一定的牽引作用。作為政府間的多邊開發銀行,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等11家國際開發金融機構在杭州峰會上,發表了“支持基礎設施投資行動的聯合愿景聲明”,承諾通過優化資產負債表等措施,擴大基礎設施投資的量化目標,并加強新老多邊開發銀行的合作。
杭州峰會還推動G20成立了“全球基礎設施互聯互通聯盟”(Global Infrastructure Connectivity Alliance,簡稱GICA),以加強全球和區域主要基礎設施互聯互通項目的整體合作和協調,促進基礎設施信息分享和溝通,并指定世界銀行作為聯盟的秘書處,承擔后續落實工作。
非G20國家如何可持續發展
發展議題是杭州峰會一張靚麗的名片。峰會邀請了東盟主席國老撾、非盟主席國乍得、非洲發展新伙伴計劃主席國塞內加爾、77國集團主席國泰國以及哈薩克斯坦、埃及等兩個有代表性的發展中大國,成為G20歷史上邀請發展中國家參與最多的一次,在組成上更具代表性,更富包容性。
在會議議題上,峰會將實現包容和聯動式發展作為第四階段會議的主題。在會議成果上,杭州峰會成功實現把發展問題置于全球宏觀政策框架的突出位置,并制定了《G20推動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行動計劃》和《G20支持非洲和最不發達國家工業化倡議》,具有開創性意義,傳遞出一個強烈的信號,即G20不僅屬于20國,還屬于廣大的發展中國家;關注的不僅是自身福祉,更是全人類的共同發展。
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是2015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的全球可持續發展新目標,涵蓋經濟、社會、環境三大領域,包括17項目標和169項具體目標。作為發展中國家的領頭羊,中國積極推動杭州峰會落實該議程,尤其是幫助低收入發展中國家也能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
一方面,杭州峰會提出,落實2030議程既需要各國的國別行動,也需要G20開展集體行動,峰會達成的《G20推動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行動計劃》,明確了G20未來就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開展合作的原則,并決定圍繞基礎設施、人力資源開發、糧食安全、能源、貿易投資、氣候變化、創新等與可持續發展目標聯系密切的15大領域開展集體行動。
另一方面,峰會也提出,為增強G20的發展職能,需要加強G20內部各工作機制之間的政策協調與合作,將發展的視角融入G20內創新、貿易、能源、反腐敗等各議題討論,充分發揮G20比較優勢和附加價值。
幫助非洲和最不發達國家實現工業化是杭州峰會提出的一項重要倡議,受到與會發展中國家的普遍歡迎。《非洲經濟展望2016》指出,非洲自然資源豐富,擁有全球60%的未開墾耕地,規模龐大的青年人口,以及不斷擴大的中產階層,自2000年以來,非洲經濟快速增長,僅次于亞洲,年均增長5%左右。
但一個突出的問題是,非洲的工業化水平較低,基礎設施匱乏,市場分割,經濟結構單一,在全球價值鏈中處于低端。因而,要把非洲的資源優勢轉化為發展優勢,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工業化。非洲聯盟制定的《2063年議程》和第一個十年發展規劃中,將實現工業化作為當前的重點目標,包括發展勞動力密集型的制造業,提高農業勞動生產率和現代化水平,發展藍色經濟,提升在全球價值鏈的地位等。在杭州峰會,中國推動G20國家集體支持非洲工業化,有力地促進包括非洲經濟在內全球經濟實現包容性發展。
G20如何完成機制轉型
G20要完成幫助世界經濟擺脫低增長、非G20國家實現可持續發展這些戰略目標,就必須對自身進行改革,進一步從危機應對機制轉變為長效治理機制。G20誕生于危機。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催生了G20財長會議機制,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催生了G20領導人峰會機制。應對危機既成就了G20,也給G20的機制發展帶來了挑戰。

9月3日,中外記者在杭州跨貿小鎮采訪。
根據G20誕生時的公報,G20的性質是一種非正式機制,也就是應對危機的論壇。如何在危機過去之后,將G20轉型成為長效治理機制,這已經成為目前G20機制運行的一大難題,具體表現就是議題泛化、執行力差。
要想破解這一難題,必須首先理解什么是危機機制、什么是長效機制,各自有什么優勢和不足。
一方面,危機機制靈活性高但執行力弱。在爆發危機的情況下,傳統的國際經濟組織受到法律章程、治理結構等約束,很難在短期內做出快速反應,而非正式機制靈活性好,能夠在短時間內將應對危機的資源調動起來,快速反應,向市場注入流動性和信心。
另一方面,危機機制缺乏中長期議題和治理思維,容易被短期議題和突發事件所干擾。正式國際組織有組織章程,對組織的使命和目標有清楚的界定,而論壇型的非正式機制在危機時議題很明確,但在危機后容易議題泛化。
針對這個難題,杭州峰會提出推動G20機制轉型的“中國藥方”,力爭使G20成為一個行動隊而非清談館。
首先,為G20設置中長期議題。《創新增長藍圖》《落實2030議程行動計劃》《結構性改革優先領域、指導原則和指標體系》都是中長期的議題。

? ? 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杭州峰會注定會在G20歷史上留下“中國印記”。
其次,強調G20與傳統國際經濟組織的互動。在成都G20財長會前,中國倡議召開了“1+6圓桌對話”,就加強G20議題的落實與這些國際經濟組織保持密切互動,既維持G20的靈活性,又通過G20與傳統國際經濟組織的互動來克服論壇型機制約束力差的缺陷。
最后,制定監督落實的量化指標體系,對成員國形成一定的履約壓力。在結構性改革議題上,中方倡議制定了監督落實的指標體系,對成員國國內開展結構性改革的情況提高透明度,從而形成一定的同行壓力。在全球基礎設施互聯互通聯盟上,要求多邊開發銀行明確提出自己的基礎設施投資量化目標,這些都有效地提高了對成員國的約束力和執行力。(作者為復旦大學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