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章：鄉音無改鬢毛衰

如同眾多大唐士子一樣，賀知章少小離家，參加科舉考試博取功名。唐武后證圣元年（695年），賀知章喜中狀元，他是浙江省歷史上第一位有資料記載的狀元。開元十年（722年），由大唐名相張說推薦，賀知章進入麗正殿書院，參與撰修《六典》《文纂》等書。

初入官場的賀知章，官位品級不高，僅為七品太常博士。因為天子唐玄宗是一個文藝皇帝，所以他總是有機會目睹龍顏。或許感念于名相張說的推薦，他也推薦了一位著名詩人，這就是“詩仙”李白。

天寶元年（公元742年），李白奉詔入京，賀知章在長安紫極宮見到李白。賀知章生性曠達豪放，善談笑，好飲酒，又風流瀟灑，為時人所傾慕。李白很早便讀過賀知章的詩，立刻上前拜見，并呈上袖中抄錄的詩文。當他讀到李白的《蜀道難》：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

他大吃一驚，沒想到眼前的這位年輕人的文章如此大氣磅礴，這分明是被貶謫的“仙人”呀，于是稱呼李白為“謫仙人”。

黃昏時分，賀知章邀請李白去飲酒，在酒店剛坐下，才想起身邊沒有帶錢。他想了想，便把腰間的金飾龜袋解下來，作為酒錢。李白阻攔說：“使不得，這是皇家按品級給你的飾品，怎好拿來換酒呢？”

兩人都能喝酒，直到大家微醉時才告別。后來，賀知章向皇帝推薦李白，皇帝也已久聞李白大名，于是就任命李白為翰林待詔。

賀知章金龜換酒與李白暢飲，后人引為曠達酣飲、傾心結交的典故，宋代劉望之《水調歌頭·勸子一杯酒》詞中云：“謫仙人，千金龜，換美酒。”

為了痛快飲酒，賀知章還是囊中常備酒錢，以免再出現金龜換酒的尷尬。《題袁氏別業》詩為證：“主人不相識，偶坐為林泉。莫謾愁沽酒，曩中自有錢”。

世人皆知賀知章的文采，卻很少有人知道賀知章的書法，他與張旭、懷素并稱“唐草三杰”。傳世書法作品中，墨跡有草書《孝經》、石刻《龍瑞宮記》等。《孝經》全卷縱筆如飛，一氣呵成，龍蛇飛舞，神采奕奕。略取隸意，融入章草，以求高古。既有唐人的嚴謹作風，又有晉人流潤飛揚的風姿，對晚唐和宋人書風影響巨大。

晚年的賀知章放蕩不羈，自稱“四明狂客”，又因其詩豪放曠放，人稱“詩狂”。常與李白、李適之、陳子昂、李白、孟浩然、王維等詩友狂飲不止。

天寶三年，86歲的賀知章得了一場大病，躺在床上已經不省人事。后來死里逃生，于是上奏唐玄宗，請求恩準他回鄉當道士。唐玄宗準許了他的請求，又親自寫詩，還讓太子領百官為之餞行，足見皇帝的恩寵之隆。回鄉途中，他看見了“萬條垂下”的垂柳，二月的春風就像剪刀一樣，裁剪出春天的生機盎然，剪出了賀知章即將返鄉無比喜悅的心情。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一首《回鄉偶書》，道盡人生滄桑。賀知章十幾歲離家，86歲才得返故鄉。多少親人、朋友離世，村中的孩童也全然不識。原來以為自己只是少了一些鬢發，至少鄉音如故。

然而孩童們卻聽不懂自己說的話，竟然把自己當成外鄉人，這是何等的無奈與諷刺。當我們在追逐事業時，是否想過故鄉會將自己遺忘，鄉音也會將自己拋棄？或許，有時我們需要駐足，需要記住鄉愁和留住鄉音。

不久，賀知章病逝，葬于江蘇省豐縣歡口鎮賀堌集村。唐德宗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該村被定為賀堌集，直至今日未改，賀知章墓及墓碑仍存。仿佛我們又看到了李白，孤獨飲酒，悵然作詩。有詩云：

四明有狂客，風流賀季真。

長安一相見，呼我謫仙人。

昔好杯中物，今為松下塵。

金龜換酒處，卻憶淚沾中。

作者簡介：唐松，筆名獨孤狂草。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宜賓市作家協會會員、《桃源詩刊》執行主編。平時寫詩，兼寫散文。先后在各級刊物刊發文稿300余篇首，著有詩歌集《生活中的燈盞》《人生何以安放》《淡遠時光》，編輯詩文集《南溪當代詩文二十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