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E結構拆除的中概股回歸之路

張連起

VIE結構拆除的中概股回歸之路

張連起

過去10年，VIE結構造就中國互聯網的黃金年代，成就了今天幾乎全部的互聯網大公司。但從2015年初開始，隨著暴風影音在A股“爆瘋漲”的神奇表現，中概股拆除VIE結構、回歸國內市場漸成趨勢。在股票發行注冊制條件下，此前告一段落的中概股拆VIE回歸A股或再成風潮。注冊會計師應當對VIE結構的概念、淵源及其拆除的原因有所了解，特別是對VIE結構拆除過程中應注意的事項要有所把握。

一、VIE結構的前世今生

（一）概念

VIE（Variable Interest Entity），即可變利益實體，又稱協議控制，是指被投資企業擁有實際或潛在的經濟利益，但該企業本身對此經濟利益并無完全的控制權，而實際或潛在控制該經濟利益的主要受益人（Primary beneficiary）需要將此VIE 做合并報表處理。

（二）起源

互聯網行業有其獨特的商業模式，在發展初期往往資金匱乏，其主要的資金來源以 VC、PE投資為主。因為我國主板和創業板市場上市的盈利硬指標、以及等待時間過長等原因使互聯網企業無緣在境內上市獲得融資，轉而面向海外融資。

國家對互聯網的相關監管政策規定，經營性網站必須辦理“電信與信息服務業務經營許可證”（簡稱：ICP許可證）。根據《信息產業部關于進一步做好互聯網信息服務電子公告服務審批管理工作的通知》中“根據我國現行政策，目前外資不允許經營包括ICP在內的電信業務。涉及外資的網站申辦經營許可證時，應要求該網站先進行外資股份的剝離，待完成外資剝離后，方可受理”的規定，申領ICP許可證的企業不得有任何境外資本，后來對于經營類電子商務企業境外資本的限制有所放松，允許電商類企業外資占比達到55%，但在實務中往往很難獲得批準（2015年7月19日工信部再度發文宣布外資占比可以達到100%）。

在此種情況下，VIE結構應運而生。VIE 結構通過協議控制而不是股權控制，繞過了國內對外資進入TMT（科技、媒體、通信Technology，Media，Telecom）行業的監管，始于 2000 年新浪網赴美上市，VIE 模式也稱“新浪模式”，隨后被一大批中國互聯網公司效仿，搜狐、百度等均以VIE模式成功登陸境外資本市場。

（三）通常操作模式

VIE模式一般由三部分架構組成，即境外上市主體、境內外資全資子公司（WFOE， Wholly Foreign Owned Enterprise）或境內外資公司（FIE， Foreign Invested Enterprise）和持牌公司（外資受限業務牌照持有者）。其中，境外上市主體出于稅收、注冊便利等種種考慮，可能采取開曼公司、香港殼公司等多種甚至并存的多重模式。為了保證 VIE 的穩定性，境外上市主體和境內經營實體的股東利益應當高度一致，基本上是由同一批中國股東構成。其通常模式如下：

1.公司的創始人或是與之相關的管理團隊設置一個離岸公司，比如在維京群島（BVI）或是開曼群島。

2.該公司與VC（venturecapital）、PE（Private Equity）及其他股東，再共同成立一個公司（通常是在開曼群島），作為上市的主體。

3.上市公司的主體再在香港設立一個殼公司，并持有該香港公司100%的股權。

4.香港公司再設立一個或多個境內全資子公司（WFOE）。

5.該WFOE與境內經營業務的實體（持牌公司）簽訂一系列協議，達到享有VIE權益的目的，同時符合SEC（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 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等證券監管機構的法規。

在VIE結構中，WFOE 和境內經營實體一般通過簽訂五、六個協議來設立其控制與被控制關系，比如：資產運營控制協議、借款合同、股權質押協議、認股選擇權協議、投票權協議、獨家服務協議等。

（四）從會計準則角度解析“協議控制”

根據《企業會計準則第33號——合并財務報表（2014年修訂）》，“控制，是指投資方擁有對被投資方的權力，通過參與被投資方的相關活動而享有可變回報，并且有能力運用對被投資方的權力影響其回報金額 ”，因此要通過前述一系列協議達到控制境內運營實體進而將其納入WFOE的合并報表的目的，相關協議的條款需要滿足“控制”三個要素。

1.投資方應擁有對被投資方的權力

通常，WFOE可以通過資產運營控制協議，控制目標公司資產和運營；通過投票權協議，控制目標公司董事會的決策或直接向董事會派駐成員；通過獨家服務協議，規定公司實際業務運營所需的知識產權、服務均由 WFOE 提供，而目標公司的利潤以服務費、特許權使用費等方式支付給 WFOE，進而由WFOE壟斷目標公司的生產和經營；WFOE還可以通過貸款協議、股權質押協議，貸款給目標公司的股東，而其股東以股權作為質押，從融資方面控制目標公司。此外，還可以簽訂認股選擇權協議，為WFOE通過股權控股做好準備（即當法律政策允許外資進入目標公司所在的領域時，WFOE 可提出收購目標公司的股權，成為正式控股股東）。

2.投資方能夠參與被投資方的相關活動享有可變回報

通常，目標公司的利潤會以服務費、特許權使用費等方式支付給WFOE。

3.投資方有能力運用對被投資方的權力影響其回報金額

實務中，VIE結構具體的協議控制能否成立，取決于對合同條款和其他相關因素的詳細分析和綜合判斷。

二、VIE結構的拆除

（一）誘因

VIE結構自身存在缺陷，比如政策風險。中國政府始終未出臺 VIE 架構的具體規則，VIE 模式一直游走在“非法令禁止即合法”的盲區。2011 年 “支付寶事件”（為獲得國內第三方支付牌照，馬云單方面終止了阿里巴巴與支付寶的VIE協議）更是讓VIE結構在法律上的不確定性浮出水面。除了政策風險，VIE 架構還存在稅務和外匯管制風險。在稅務風險方面，采取 VIE 架構簽訂協議，涉及大量的關聯交易及轉移定價問題及反避稅問題，協議的合規性起決定性作用。外匯管制風險方面，通過協議轉移內資企業利潤至 WFOE，在利潤出境時可能面臨外匯管制風險。

1.VIE灰色地帶遇監管困局

2015年1月19日，商務部公布《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國投資法（草案征求意見稿）》，向社會公開征求意見。該草案的第149條指明了外國投資者、外國投資企業以協議控制在禁止實施目錄列明的領域投資、未經許可在限制實施目錄列明的領域投資，將進行處罰。草案明確將VIE控制協議納入了境外投資的監管范圍。由此看來，有可能會收緊對VIE的監管。

2.注冊制助推互聯網企業上市

在注冊制下，證券發行審核機構只對注冊文件進行形式審查，不進行實質審核，股票發行的持續盈利條件也會做出相應的改變，可以從源頭上降低小微企業和創新型企業的上市門檻，有助于初期虧損的互聯網公司上市。

3.高市盈率吸引VIE企業回歸

從2014年年底至2015年5月間，我國國內資本市場呈牛市行情。暴風科技拆除VIE后，自3月24日以9.43元的開盤價格登陸A股至5月20日股價突破300元，連續創出多個漲停的股市神話，也成為吸引VIE結構企業回歸的重要原因。

（二）簡單過程

圖1　VIE結構拆除過程

一般來說，拆除VIE結構的簡單過程如圖1。

VIE拆除的流程看似簡單，但實際上卻是一個漫長而又復雜的過程，其中牽扯到多種利益協調及眾多不確定性因素及風險，需要組建一個擁有各方面專家的專業化團隊來運作，且需根據每個案例的具體情況分別確定有針對性的處理策略，此處不再贅言。

圖2　暴風科技VIE架構

（三） 實例說明

2015年3月24日，暴風科技成功登陸深圳創業板。作為曾經搭建了VIE架構的紅籌企業，暴風科技在其管理人及投資人的戰略考慮下決定回歸A股，并為此拆除了之前搭建的VIE紅籌架構（圖2）。暴風科技的成功上市，對于眾多已搭建了紅籌或VIE架構的企業回歸A股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

VIE架構拆除步驟如下：

1.2010年12月，暴風科技開始拆除VIE架構，金石投資、和諧成長向KUREE購買VIE架構核心平臺---互軟科技100%股權。

2.互軟科技從外商獨資企業（WOFE）變更為內資企業，同時，KUREE、互軟科技、暴風網際、酷熱科技及其各自股東終止了相關的全部VIE協議。

3.2011年7月，KUREE以4148.3萬美元在境外從IDG及Matrix回購所有股份，兩家投資機構退出。

4.將VIE架構下相關公司（酷熱科技、互軟科技等）注銷。

三、VIE結構拆除中注冊會計師應注意事項

（一）股權激勵問題

在VIE結構中，擬境外上市的公司基本上都制定了員工股票期權激勵計劃。解除VIE結構后，由于公司終止在境外上市，激勵計劃無法繼續執行，所以需要終止股權激勵計劃，通過支付補償金或是通過協議安排員工持股。注冊會計師應關注：

第一，因為VIE架構中只有境內經營實體是有實質經營的公司，激勵對象通常都在境內經營實體任職，因此雖然股權激勵系發生于境外母公司層面，但是，根據《企業會計準則解釋第4號》第七條規定，“接受服務企業沒有結算義務或授予本企業職工的是其本身權益工具的，應當將該股份支付交易作為權益結算的股份支付處理 ”，即此時的境內經營實體屬于接受服務企業，但無結算義務，故應在境內經營實體的報表中體現一項權益結算的股份支付交易。多數情況下，這相當于將境外公司確認的股權激勵費用“下推”到境內經營實體的報表中。

第二，在原VIE架構終止時，項目組應按照終止股權激勵計劃的相關原則進行會計處理，并同樣需將其損益影響“下推”到境內經營實體的財務報表層面。

對于VIE架構中的境外公司為境內經營實體承擔其他費用的情況，也應參照上述原則，依據“下推會計”的原理，將這些經營費用體現在境內經營實體的報表中，同時確認資本公積。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以前在VIE架構存續期間，企業和注冊會計師可能都存在偏重于境外上市主體合并報表編制和審計的傾向，不一定會重視境內經營實體本身的報表編制，由此可能導致境內經營實體的報表中對成本、費用反映不完整的情況出現，或可能存在其他錯報。隨著上市模式和上市主體的改變，有必要對境內經營實體的賬務進行重新梳理，按照權益性交易的處理原則將以前漏記的成本、費用調整入賬，并依據對上市主體的更嚴格審計要求重新審視前期賬務處理和報表編制的合規性、公允性。

（二）境外投資者的股權轉讓

在VIE拆分操作過程中，境外投資者的股權處置在會計處理上往往是難點，可能涉及到長期股權投資、企業合并、合并財務報表等幾個會計準則。

目前拆除VIE結構中境外投資者退出的通行的做法是，境內經營實體收購境內WOFE全部股權，境外主體收到該股權轉讓款之后，回購并注銷境外投資者的股票，支付回購價款，實現退出。由于境內經營實體自身并無充足的收購資金，因此一般需要事先引入境內投資人的投資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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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合并對價問題

按照搭建VIE結構的一般通用做法， WFOE只是為了實現境內經營實體的利潤向境外轉移而設立的管道公司，其自身沒有實質性的經營活動，這類WFOE股權本身的公允價值通常很小。在此種情況下，如果境內經營實體向境外投資者支付的股權轉讓款遠高于WFOE股權的公允價值，則該價款并不是單純的股權收購款，而更多地是用于向境外股東支付的投資退出款。此時，支付的價款并不能全部作為所購買公司的合并成本，應將超過WFOE股權公允價值的差額部分，作為股東減資款處理，沖減境內經營實體的資本公積。

2.合并財務報表問題

在境內經營實體收購境內WFOE全部股權時，何時達到《企業會計準則第33號——合并財務報表（2014年修訂）》對“控制三要素”的要求，進而將其納入合并財務報表，除了需要根據準則進行一些常規的判斷外，還需要一些特殊考慮。比如，如前文所述，境內經營實體對WFOE股權的收購款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屬于境外投資者的退資款，因此如果各方存在協議，在境外投資者收到投資退出款之前，VIE架構尚不能實際拆除，則此時不能認為境內實體公司控制了WFOE。

（三）稅務問題

一方面，之前所享有的所得稅優惠不復存在，可能會涉及到數量較大的稅收補繳。國內運營公司以服務費用、知識產權特許權使用費用等形式將收入轉移到境外，稅收成本主要是10%的預提稅（在香港則為7%）加上5.6%左右的流轉稅，低于25%的企業所得稅率；又由于境內運營公司將大部分收入轉移給了WFOE，有可能在國內享受了稅收優惠，這會使利潤有從高稅率企業流向低稅率企業之嫌，因此在這些方面可能涉及到納稅調整和補繳。另一方面，股權轉讓會產生所得稅。注冊會計師并非稅務政策專家，對復雜稅務問題的把握未必精確，尤其是其中可能還涉及到一些不確定因素，但稅務問題卻直接影響財務報表的列報金額，因此，VIE拆解實務中，會計師應當就相關稅務問題咨詢稅務專家。

（四）重大資產重組中標的資產曾拆除VIE協議控制架構的信息披露要求

在VIE架構海外公司紅籌回歸的歷史大潮下，為了進一步加強披露監管，證監會以問題解答的方式進一步明確已拆除的VIE架構披露要求，于2015年12月18日發布了《關于重大資產重組中標的資產曾拆除VIE協議控制架構的信息披露要求的相關問題與解答》，就擬購買的標的資產歷史上曾拆除VIE協議控制架構予的信息披露要求的問題予以解答。

四、VIE結構拆除中注冊會計師執業準則的運用

（一）對包含公允價值在內的會計估計的審核

VIE架構中的境外公司在經濟業務和利益輸送中，很有可能涉及到各種金融衍生工具的運用，前文述及VIE架構下的股份支付及其拆解過程中終止股權激勵的問題，這些經濟活動反映到會計核算中，要運用到公允價值計量方式，因此對于公允價值的審核成為VIE結構拆除審計工作的一個重要環節。《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第1321號——審計會計估計（包括公允價值會計估計）和相關披露》（2010修訂）就審計會計估計過程中的風險評估、程序設計、底稿記錄等做出了明確的規定。

（二）對項目執業人員的專業勝任能力提出較高要求

VIE架構中主體位于境內境外不同國家和地區，適用于中國、國際等不同的會計準則，在VIE結構拆除過程中，要考慮不同會計準則的差異與銜接，這對執業人員的專業勝任能力提出較高要求，注冊會計師應嚴格遵循《中國注冊會計師職業道德基本準則》第三章專業勝任能力與技術規范的相關規定。

（三）必要時應利用專家的工作

VIE結構拆除過程錯綜復雜，面臨繁復的法律、稅務等非審計領域的挑戰，注冊會計師在必要時，依據《中國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第1421號——利用專家的工作》（2010修訂）的規定，可尋求其他領域專家的幫助。

作者單位：瑞華會計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