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合

饞人

在商品價格和質量的選擇上，很多時候我選擇了價格，比如襪子。無論如何我也舍不得買一雙標榜為排汗、速干、除臭，以及能讓你爽得渾身亂顫的襪子，因為那種襪子至少要花費100大洋。

我的襪子，大多是30塊4雙的那種，也從來沒關心過它們的牌子。我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些廉價襪子，從沒覺得虧欠廠家什么！因為我為此付出了不僅僅是30塊錢的代價，我還經常得把這些襪子翻著穿才行。因為在腳趾部位，有一條隆起的“筋”，這條“筋”正磨在你腳趾最柔嫩的部位。但只要翻過來穿，一切迎刃而解。

什么叫中國特色？中國特色就是說讓飛船上天就上天，說造航母就造航母，但就是沒人在意怎么制造一雙不磨腳的襪子，沒人在意為什么馬路上的井蓋總是高出路面一截。

湊合二字，是我們國民普遍能接受的生活哲學，而這種哲學，是我們民族樂觀精神的源泉。

馬桶水箱用了不到一年就漏水，無妨！把蓋子掀開，改為“全手動”沖水。

塑鋼窗裝了不到半年，固定螺絲就掉了，不怕！起風時拴根繩子就OK。

哈哈，我們的性格就是這樣寬容大度，因為我們是個連婚姻都可以湊合的民族——“都這么大歲數了，湊合著過吧”，這是“婚姻和事佬們”最喜歡說的話了。

我們就是在這種湊合中成長起來的，今天突然讓我們不湊合了，還真有點不習慣。

拿喝茶來說吧，以前在辦公室拿個咖啡瓶泡茶，沒覺得有啥不對。現在喝個茶，還不夠擺弄茶具呢！綠茶要用透明玻璃杯泡，因為要觀湯賞葉。烏龍要用紫砂壺泡，喝茶要用那種當年放鳥食的小碗喝，喝的時候一次只能喝半口。拿這么小的碗，大老爺們還不能翹蘭花指，得跟京戲里喝酒似的捧著，也就是現代人沒大袖子，要不指定得用袖子“掩面而飲”。臺灣人更是脫了褲子放屁，喝烏龍之前還要用聞香杯先聞聞茶香，這習慣不知道是否從西方人喝紅酒那兒學來的。哎，喝茶——一個2分鐘能搞定的事情，卻復雜得一塌糊涂。

看出來了吧，中國人民也已經不湊合了！我們正從一個湊合的時代，進入一個講究精致的時代。對這種滄桑巨變，我確實有點準備不足，感覺有點人格分裂，因為我要選擇的已經不是價格還是質量這么簡單的問題，而是面臨順應潮流還是故步自封的嚴肅問題。就像“生存還是毀滅”的命題一樣，我面臨的是“湊合還是講究”的復雜命題。

朋友老張是個大講究人，去他家喝茶，他會用陳曼生的紫砂壺為你泡茶；玩核桃，他隨手可以揉出一對50毫米的悶尖獅子頭；除了這些老古董，他還玩哈雷，他有一輛三個輪子的哈雷。有一天騎著這個三輪哈雷在郊區兜風，忽然旁邊趕上來一輛拉著西瓜的“狗騎兔子”，車上老農熱情地跟老張打招呼：“兄弟，你這車這么小的斗，能拉多少東西呀？還那么大動靜！看我這個，拉一車西瓜，一小時跑40里地沒問題！”說得老張臊眉搭眼，從此再沒騎哈雷上過那條路。

聽了他的遭遇，大笑之余也無比釋然，顯然“湊合還是講究”是個偽命題，起碼現在是這樣。“講究”的門檻，對大多數國人還遙不可及呢！我依然可以幸福地翻著穿我30塊錢4雙的襪子。當然，生活里還是有這幾樣東西是不能湊合的：綠茶、相機、朋友和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