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本草中當歸產地的商榷與新考△

武延安，陳秀實

(1.甘肅省經濟作物技術推廣站，甘肅 蘭州 730030；2.西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中藥文化·

古本草中當歸產地的商榷與新考△

武延安1*，陳秀實2

(1.甘肅省經濟作物技術推廣站，甘肅 蘭州 730030；2.西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經查閱歷史地理文獻及相關工具書，并結合現代地理信息技術和資料查對，理清了當歸古產地現有考證之誤，并重新考證認為:隴西四陽黑水，應為隴西西陽黑水；西山即首陽山，西陽應為首陽山之南；當歸出隴西應為隴山之西；黑水應為今四川省九寨溝縣的黑河，為當歸產地。

本草；當歸；產地；考證

南北朝陶宏景《本草經集注》關于當歸產地有“今隴西四陽黑水當歸，多肉少枝，氣香，名馬尾當歸，稍難得。西川北部當歸，多根枝而細”的記述[1-2]。唐朝本草專家李勣、蘇獲等在《新修本草》中，又有當歸 “今出當歸、宕州、翼州、松州，宕州最勝”的記載。然而千百年來，“四陽”、“黑水”具體位置并不清晰，大多本草著作對此都避而不談。主要原因是《本草經集注》原書早已佚失，現有文獻是從其他后來的文獻中摘抄復原而來。“四陽”在不同文獻中又有“叨陽”、“四陽”、“西陽”等不同。“古本草中當歸產地的考證”[3]一文(以下簡稱“考”文)認為“四陽”應為“首陽”，但關鍵證據有誤；認為“黑水”為今甘肅武山縣洛門附近一條由南而北的河水，但具體位置仍不清。此外，有人認為“四陽”應為“汧陽”[4]。受“考”文影響，另有人將“四陽”解讀為“首陽、洮陽、武陽和岷陽”[5]。2015年發布的《岷當歸道地藥材標準》[6]，除沿襲“首陽”之說外，更認為“當州(今岷縣附近，因唐以前為‘燒當羌’族居住之地而得名)……翼州(今甘肅省甘谷縣)。”《甘肅省志農業志》[7]認為“當州(今兩當和鳳縣地帶)”“翼州(今甘谷)”。然而，《中國歷史地圖集》[8]第五冊對當州和翼州的具體位置已標示的非常清楚，當州在今四川省黑水縣，翼州在今四川省茂汶縣西北部。《舊唐書·地理志》[9]、《太平寰宇記》[10]及《四川郡縣志》[11]均認為“當州因為土出當歸而得名”。而燒當羌的興起、擴張及至東漢末年被殲滅，均在今青海境內，顯然與當州無關。甘谷縣在歷史上早期曾設置過冀縣、冀城縣，但從未設置過冀州，更未設置過翼州，“冀”與“翼”雖形似，卻不可混同。本文對此不再贅述，只重點對“首陽”和“汧陽”等說法提出一些質疑，并對“四陽”與“黑水”及具體位置做出新的考證。

1 古本草中當歸產地的商榷

1.1 關于《本草經集注》可能使用的字體

大家知道，漢字發展變化的大致階段是，金文(銘文，鐘鼎文)，主要在殷商時期形成；大篆，春秋戰國時期流行于秦國，秦統一六國后，因文書繁多，原有文字繁雜，不便應用，由丞相李斯所創成小篆，推行全國；漢朝進一步發展主要使用隸書稱“漢隸”；而“魏晉以降，真楷盛行”[12]，王羲之的《蘭亭序》受歷代文人追捧，就是有力證據；因此說，陶弘景所在的南北朝時代，主要流行“魏碑”，所以基本可以肯定，《本草經集注》撰寫不再用難寫又不方便傳播的篆書了，當然也更不可能同時用篆書和草書兩種字體書寫。

1.2 關于“首”字

1.3 關于“考”文黑水位置

我國歷史地理文獻中有多處不同位置的“黑水”，此處仍用“考”文所引北朝北魏地理學家酈道元《水經注》之卷十七的一段：“渭水又東，有落門、西山、東流三谷水注之，三川統一，東北流，注于渭水。……渭水自落門東至黑水峽，左右六水夾注。左則……。右則溫谷水，次東有故城溪水，次東有閭里溪水，亦名習溪水，次東有黑水，并出南山，北流入渭。渭水又東出黑水峽，歷冀川”。根據《甘肅省地圖集》[13]，結合網絡下載電子版衛星地圖，基本上可以標出“溫谷水、故城溪水、閭里溪水、黑水及黑水峽”的大致位置。標此圖有兩處可以肯定與《水經注》相吻合：一是溫谷水，即是有溫泉的那條河；二是“峽”，即洛門以東渭河河道的最窄處，位置在今甘谷縣城西渭河南岸三十里鋪、北岸小地名為腰崖的所在。出口正對著“峽”的水即是“黑水”，也就是今甘谷縣的武家河。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南北朝時的洛門應該在現洛門鎮南河河口東邊。由此可見“首陽”在隴西郡境內，而“黑水”在天水郡境內。武家河長10.9 km，流域面積很小，沒有什么歷史遺跡，如今也只有一個鄉鎮，流域平均海拔1700 m，而當歸只能在海拔2200 m以上地區生長。查《元和郡縣圖志》[14]，唐朝渭州(治襄武)、秦州(治天水)沒有出產當歸的記錄。再查《太平寰宇記》和《元豐九域志》[15]，宋朝鞏州(通遠軍，治隴西)、秦州(治成紀)也沒有出產當歸的記錄。至《大明一統志》[16]才有秦州(治天水)出產當歸的記錄。所以可以肯定，首陽及此黑水，并非南北朝時陶宏景所說的當歸產區。

1.4 關于四陽為“首陽、洮陽、武陽和岷陽”之誤

有人認為隴西四陽為“首陽、洮陽、武陽和岷陽”，并解釋：“首陽在今甘肅隴西首陽及渭源縣城一帶，洮陽在今甘肅臨洮，武陽在今甘肅漳縣，岷陽在今甘肅岷縣”。這是在受“考”文影響的基礎之上又加上作者新的發揮，把今隴西縣的首陽鎮、臨洮縣的洮陽鎮、漳縣的武陽鎮和岷縣的岷陽鎮四處地名當成了古代的地名，其不知時空早已轉換，豈能說今地名就是古地名。

在我國古代，縣是最小的行政區劃，在地理書中縣下也有城堡、關隘、驛站等名。查首陽縣，為漢高祖劉邦二年(前205年)從隴西郡之豲道縣分置，西魏改置渭源縣，故城在今甘肅渭源城東北。查《中國古今地名大辭典》[17](以下簡稱《地名辭典》)，洮陽縣有兩處，其一故城在今廣西全州縣，其二故城在今甘肅臨潭縣西南。查武陽，《地名辭典》有武陽、武陽水、武陽亭、武陽郡、武陽渡、武陽墟、武陽縣、武陽關等條，其中武陽縣解有10處之多，均與今甘肅之地無關。查岷陽，歷史上無此縣名，也無此地名。

1.5 關于四陽為“汧陽”之誤

汧陽縣為北周天和五年(570年)于馬牢故城(今陜西千陽縣西北)所設，為汧陽郡治，因在汧山之陽為名。歷史沿革不必談。1964年因“汧”字生僻，改汧陽縣為千陽縣。這里也不可能是當歸產區，原因有四，一是汧陽設縣時間在陶宏景去世以后；二是汧陽在隴山以東；三是后來的地理書《元和郡縣圖志》和《元豐九域志》均無出產當歸記錄；四是今千陽縣境內海拔710～1545 m，不適合當歸生長。

2 古本草中當歸產地的新考

2.1 當歸最早的出產地是宕昌

宕昌國是西晉時期我國西北羌族建立的區域性政權。在南北朝分裂分治時期，宕昌小國常受到吐谷渾、仇池等勢力侵襲，所以不斷向北魏和南梁皇帝朝貢名貴藥材等，建立從屬關系，以尋求保護。北魏和南梁的皇帝為了邊疆穩定，不僅封爵，有時還給予軍事支持。據《梁書》宕昌國[18]：梁武帝“天監四年(505年)，王梁彌博來獻甘草、當歸。詔以為使持節、都督河涼二州諸軍事、安西將軍、東羌校尉、河涼二州刺史、隴西公、宕昌王，佩以金章。” 這是當歸產宕昌見于史書最早的文字記載。早年與梁武帝肖衍過從甚密、時人稱“山中宰相”的陶宏景，這年正當49歲，當然知道朝貢當歸及封爵之事，自然了解當歸具體產地。

2.2 從宕昌國轄境理解當歸所出隴西應為隴山之西

根據《魏書》，宕昌國“自仇池(今甘肅西和縣)以西，東西千里，席水(今甘肅甘谷縣南藉水)以南，南北八百里。地多山阜。” 今人認為，宕昌國在洮河以東、白水江以北、渭河以南的地區[19]，大致包括今宕昌縣、舟曲縣、九寨溝縣黑河流域、臨潭縣南部、岷縣南部、甘谷縣南部、西和縣西部、武都區北部等。也就是說整個宕昌國轄境范圍在隴山以西，這便是“當歸出隴西”中隴西的真實含義。而武家河則在藉水以北，出了宕昌國界。

宕昌國都城一般認為在今宕昌縣舊城村，也有認為在舟曲縣峰迭城[19，20]。但今宕昌和舟曲為宕昌國核心區域的認識是一致的。而唐朝的宕州治所正在峰迭城，“宕州最勝”正是說以今舟曲為核心的宕州。

2.3 舟曲和岷縣一帶至今仍可見野生當歸

根據甘肅省第三次中藥資源普查[21]，在舟曲、漳縣都曾發現野生當歸。第四次中藥資源普查[22]，又在岷縣馬烏鄉和寺溝鄉發現野生當歸，這充分證明宕昌、舟曲、岷縣、漳縣一帶為當歸原產地。

2.4“四陽”應為“西陽”，西山即首陽山

關于“四陽”在不同版本的文獻中有“四陽”、“叨陽”、“西陽”等不同說法。因為地名中的“陽”一般指山之南或者水之北。但查各種地名書籍，并無四山或四水、四河，更無叨山或叨水。那就極有可能是西。在我國古代，書最初是靠人工抄寫來傳播的，在唐以后才開始刻木版印刷，但陽刻在木板上的文字，很可能在印刷中會因各種原因造成部分筆畫脫落，那么“西”字在部分筆畫存在的情況下，就出現了“四”和“叨”字。查《地名辭典》及《辭海》[23]，均稱我國有很多山叫“西山”，兩書只對其中著名的作解。本條下均有“西山即首陽山”的解釋。其語出《史記·伯夷傳》“伯夷叔齊，隱于首陽山。作歌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按照西山即甘肅渭源縣的首陽山來解釋，那么西陽則為首陽山之南，不難發現，如今幾乎甘肅、四川兩省所有的當歸主產區，包括甘肅的渭源縣、漳縣、岷縣、宕昌縣、舟曲縣、臨潭縣、卓尼縣、武都區、文縣，四川的九寨溝(原南坪)縣、平武縣，則基本上全在首陽山之南、東徑104°左右范圍內(表1)。也許有人會說此西陽的范圍太大了，其實不然。東晉《華陽國志》記載了公元四世紀中葉以前，今四川、重慶、云南、貴州四省(直轄市)以及甘肅、陜西、湖北部分地區的歷史、地理。華陽即為華山之南，范圍更廣。

表1 甘肅、四川兩省當歸主產縣區地理坐標

*資料來源于網絡下載整理

2.5 “黑水”即今九寨溝縣的黑河

確定了四陽即西陽，就不難找到黑水的位置了，即應該在以上(表1)縣內。查1970年代出版的《辭海》[24]和《中國歷史地圖集》第四冊北朝魏之雍夏諸州地圖[8]，均注黑水及黑水城位于甘肅舟曲縣西南部。民國時出版的《地名辭典》和《辭海》[23]，均認為黑水城“在甘肅文縣西北徼外”。前后兩說實指一處，并與今九寨溝縣的黑河完全應正。此黑水不僅是古水名，而且是古城堡名，還與古羌族名黑水羌相應，這種重合在我國歷史地理現象中也是十分少見的。此黑水比“考”文所說的黑水，無論長度、流域面積[25]都大很多(表2)，而且歷史文化積淀比較深厚。根據《舊唐書·地理志》[9]，西魏至唐代，先后有武進郡、上安郡、尚安縣、萬全縣在今黑河鄉頭道城一帶建置。黑水所屬行政區在《元和郡縣圖志》和《大明一統志》均明確記載出產當歸。再查今九寨溝縣各鄉鎮基本情況介紹，得知黑河流域的四個鄉至今依然種植當歸。

表2 甘肅四川兩條黑水基本情況比較

但“考”文認為，此黑水為“西川北部”的范圍，在此有必要再做查證澄清。根據歷史文獻，“西川”之名應起于唐朝、“四川”之名起于宋朝。在魏晉南北朝時，以成都為中心的四川一帶統稱益州，唐初為劍南道，唐肅宗至德二年(757年)分劍南道為劍南西道和劍南東道，并分別設置了劍南西川節度使和劍南東川節度使，從此始有“西川”之名。到宋朝咸平四年(l001年)將西川路和峽路合并后分為益州路、梓州路、利州路、夔州路，稱為川峽四路，后簡稱為四川，“四川”之名始有。查《辭海》[24]，宋西川路：治益州(今成都)，轄境相當今鹽亭、大竹、鄰水、永川、合江以西，邛崍山、大雪山、大涼山以東和江油、北川以南地區。這說明，西川北部指江油、北川一帶，即唐朝的當州、翼州范圍。而黑河鄉直線距離距甘肅舟曲縣44.8 km距四川江油市204 km、北川縣212 km。可見黑水距西川北部很遠。黑河流域在歷史上也曾多次被劃歸入隴西(隴右)行政區。前面所引《辭海》[24]及《中國歷史地圖集》所依據的今政區界線，就是我國1970年的行政區劃，當時的黑河流域正在甘肅省舟曲縣轄境內。

3 結論與討論

根據以上研究考證，可以得出如下結論，當歸最早的出產地在今甘肅宕昌一帶；《本草經集注》所說的“隴西四陽黑水”不應為“隴西首陽黑水”，也不應為“隴西汧陽黑水”，而應為“隴西西陽黑水”；“四陽”更不是“首陽、洮陽、武陽和岷陽”，而只能是“西陽”；西山即首陽山，西陽應為首陽山之南。當歸所出之隴西應為隴山之西。黑水也不是“今甘肅武山縣洛門附近的一條由南而北的河水”，而應為今四川省九寨溝縣的黑河，這里不僅是古代羌族一支黑水羌的繁衍生息之地，也是南北朝時當歸的主產地，自古至今一直在生產當歸。

但在考證以上當歸產地時，不難看出又有一個新的問題出現，《本草經集注》中說“西川北部當歸……”。既然陶宏景生活在南北朝時期，為什么會說出唐朝才出現的“西川”地名呢，這顯然是后來人所說的話。因為《本草經集注》本來就是后人從其他文獻中摘錄復原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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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ualResearchonAncientProducingAreaofAngelicasinensis

WU Yanan1*，CHEN Xiushi2

(1.GansuProvincialCashCropsTechnologyExtensionCentre，Lanzhou730030，China； 2.History&CultureCollegeofNorth-westNormalUniversity，Lanzhou730070，China)

History geographic document and reference books were referred，combined with geography information technology and documents，some mistakes about ancient producing area ofAngelicasinensiswere found. It is found that “Si Yang” actually should be the south of Shouyang mountain，“Hi shui” should be the black river in Jiuzaigou county Sichuan province，which was the ancient producing area ofA.sinensis.

Herbary；Angelicasinensis；producing area；textual research

10.13313/j.issn.1673-4890.2016.10.026

2016-02-25)

甘肅省中藥材產業科技攻關項目GYC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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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延安，研究員，研究方向：藥用植物栽培技術研究與推廣；Tel.(931)8489713；Email：wuya563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