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戰爭何時休？

劉治琳

美國總統奧巴馬當地時間7月6日在白宮宣布，決定將駐阿富汗美軍維持在約8400人，直至其總統任期結束，這意味著美國從阿富汗撤軍步伐再次放緩。

多年來，美國為阿富汗政府培訓18.5萬國民軍，加上安全部隊和警察，共約35萬。他們有美式裝備，武器精良，有衛星定位系統等，美國夢想留下一支“永不走的美軍”。

近期，美國總統奧巴馬宣布，鑒于阿富汗安全局勢依然“不穩定”，2016年后美軍在阿富汗將留駐8400人。這標志著奧巴馬結束阿富汗戰爭政策的失敗，美國在阿富汗陷入“打不贏又撤不走”的窘境。

2001年“9·11”之后，美國以塔利班為基地組織和本·拉登提供庇護為由，于10月7日，率多國聯軍大舉入侵阿富汗，導彈轟，飛機炸，摧毀了阿富汗境內各主要城市具有戰略意義的基礎設施，到12月22日，塔利班政權——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垮臺。塔利班面對強敵，有計劃撤退，“瞬間蒸發”，保存了有生力量。

自古以來，阿富汗就沒有被征服過，亞歷山大大帝，大英帝國，蘇聯均以失敗而告終。阿富汗被稱為“帝國墳場”。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美帝國也不例外。在過去14年，美國投入了10多萬兵力，動用了最先進的武器，花費了近萬億美元，2000多美軍被打死，傷2萬，而塔利班不僅沒有被剿滅，反而更加強大。

眼下，塔利班控制了阿富汗廣大鄉村地區，不久前在赫爾曼德省多次發動進攻，襲擊位于喀布爾市中心的議會大樓，并一度攻占了北部戰略重鎮昆都士。

“民心”工程并未贏得民心

據西方報道，美國在阿富汗投入了大約2000億美元，搞所謂“民心”工程，修建公路和水庫等基礎設施。但是，阿富汗人民并不買賬，主要原因是，美軍無視阿富汗人的生命，用高端武器，對阿富汗狂轟亂炸、搞夜襲，無人機偷襲，多次轟炸正在舉行的婚禮，阿富汗平民的傷亡人數美國也不統計。2013年2月13日，美軍在庫納爾省空襲，炸死10位平民，其中多數是婦女和兒童。2012年3月，一個美軍槍殺了15位阿富汗平民，這令阿富汗人民，包括總統卡爾扎伊極為憤慨。

此外，美軍不尊重伊斯蘭教，不尊重穆斯林的文化傳統和生活習慣。美軍夜間入戶搜查，焚燒古蘭，侮辱丑化穆罕默德，向塔利班尸體撒尿等，曾激起大規模反美示威。

阿富汗戰爭已經成為美國歷史上持續時間最長，最昂貴的戰爭。一個美軍在阿富汗一年的花費高達100萬美元，美軍在阿富汗的作戰費用平均每小時400萬美元。

阿富汗軍隊不堪一擊

阿富汗政府和軍隊最大的問題是腐敗。不久前，英國首相卡梅倫在白金漢宮舉行的酒會上對女王說：“阿富汗太腐敗了。”，美國國務院公開表示，阿富汗面臨的最根本的挑戰是腐敗。在“透明國際”的168國名單上，阿富汗被排在第166位。

軍隊腐敗，軍官們克扣軍餉。在阿富汗全國的士兵和警察名冊中有許多“魔鬼兵”。在赫爾曼德省有2.5萬政府軍，經調查發現，名冊里有40%的士兵不存在。現在是無論美國還是阿富汗政府都不知道阿富汗究竟有多少士兵和警察。

腐敗比塔利班更可怕。赫爾曼德省的一個軍事基地有100名士兵，軍官宣布撤離50個，又不通知上級，為了自己侵吞軍餉。軍官們不如實上報傷亡或開小差的實際人數，一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失敗，二是為了侵吞軍餉。在馬爾賈城，一個政府軍士兵用一挺機關槍從塔利班手中換回一袋面粉。阿富汗進口的軍服和軍靴，起碼有10%丟失，被竊或轉賣。在阿富汗南部桑金地區的一個軍事基地里，共部署了300士兵，但是當基地陷落時，只剩下15個。

許多軍官吸毒，走私毒品。1/5的阿富汗政府軍是癮君子。塔利班得到他們吸毒的情報后，就去攻打。一位軍閥說，他用高于政府給予士兵軍餉的辦法滲透了阿富汗政府軍。他說，不是戰略戰術或思想優勢，而是腐敗幫助塔利班在有些省份獲得了勝利。

阿富汗是一個缺乏就業的國家，貧困率為39%，1/4的人失業。英國記者譏諷地說，阿富汗軍隊成了阿富汗失業男人們的福利機構。軍隊里起碼有飯吃、有衣穿、有地方住，還有一份軍餉，可以養家糊口。他們對于打敗塔利班不感興趣，尤其是來自本部族的士兵，他們的部族意識比國家意識要強烈的多。他們憎恨外國入侵者。阿富汗安全部隊在北約聯軍背后開黑槍，僅2012年就有60名聯軍官兵被打死，導致北約聯軍與阿富汗政府軍警之間的合作失去了最起碼的信任基礎，使聯軍惶惶不可終日。

政府軍士氣低落，缺乏戰斗力。他們對付的辦法就是逃跑或嘩變。軍隊和警察開小差的數量相當大，每年大約有5萬人。

多年來，美國為阿富汗政府培訓18.5萬國民軍，加上安全部隊和警察，共約35萬。他們有美式裝備，武器精良，有衛星定位系統等，美國夢想留下一支“永不走的美軍”。然而美國訓練的這支阿富汗軍隊根本不堪一擊。昆都士守軍7000人，進攻的塔利班只有500人，經過不到12小時的戰斗，昆都士陷落。美國防長卡特說：“我們可以訓練他們，我們可以給他們設備，但是我們無法給他們戰斗意志。”

美國為何不走？

2012年北約內部報告稱，2014年一旦美國和北約軍隊全部撤離，塔利班就會卷土重來，重新掌權，北約內的美軍高官也有相同看法。這是一場西方無法取勝的戰爭。有網民說，如果西方在13年之內都沒有取得勝利，那么他們在未來20至30年也不會取得勝利。這也是西方（美國）政策失敗的又一例證。美國總有一天要對自己的行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2014年美國和北約軍隊結束了在阿富汗的戰斗任務，但是留下1.3萬人作為訓練和反恐，包括9800名美軍。美國的意圖很明顯，力爭能夠在阿富汗長期存在下去。白宮發言人稱：“我們一直在說我們會在那里繼續存在下去。”

美國當年入侵阿富汗的目的表面上說是為了懲罰塔利班庇護基地組織和拉登。2011年5月1日，本·拉登被擊斃。拉登早就死了，美國為何還賴著不走？實際上美國入侵阿富汗是為了地緣政治利益。

因為阿富汗的戰略地位十分重要，是歐亞大陸橋，是由中亞通向印度洋的必經之路。歷史上，英國和俄國曾經長期爭奪阿富汗。90年代，我在中國駐瑞典大使館為曹克強大使做翻譯時，外國大使與曹大使交談最多的話題就是蘇聯的南下戰略—占領阿富汗南部的俾路支斯坦，取得進入印度洋的入海口，進而控制南亞次大陸。

美國早就覬覦中亞，插足阿富汗，在巴基斯坦、伊朗、俄羅斯和中國之間打入一個楔子。這樣就可以向西威脅伊朗，向東控制巴基斯坦，封堵中國，向北控制油氣資源極為豐富的中亞地區，占領俄羅斯的后院，向南可以控制南亞和印度洋沿海地區。

此外占據了阿富汗，可以控制連接里海盆地至阿拉伯海的跨阿富汗戰略交通走廊。數條穿越阿富汗的油氣管線工程已經基本完成，包括造價80億美元，長達1900公里的土庫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印度的管線工程，把天然氣從土庫曼斯坦經過阿富汗輸送到印度，被稱為“關鍵的過境走廊”。土庫曼斯坦的天然氣資源儲量位列俄羅斯和伊朗之后，屬于世界第三。在戰略上控制土庫曼斯坦天然氣運輸通道一直是蘇聯解體以來，美國戰略的一部分。

此外，阿富汗本身蘊藏著價值3萬多億美元的各種礦藏，有高達19萬億立方米的天然氣。美國五角大樓和美國公司豈可放棄這些即將到手的資源。阿富汗的毒品產值高達數千億美元，中情局豈可撒手而走！

阿富汗戰爭無窮期

美國、北約都開始意識到，阿富汗問題無法通過武力解決，只好與塔利班談判。美國提出的談判條件是：塔利班必須公開聲明支持和平進程，禁止利用阿富汗國土威脅其他國家。塔利班必須斷絕與基地組織的一切聯系，結束暴力，保護婦女和少數民族。美國和阿富汗領導人希望通過和平進程，能夠使塔利班領導人加入阿富汗政府，又不至于失去在過去10多年內美國在阿富汗取得的成果。

塔利班提出的前提條件是所有外國軍隊必須撤離阿富汗。如果還有外國軍隊留在阿富汗，就等于戰爭還在繼續。只要阿富汗國土上還有外國占領軍，塔利班就不會停止戰斗。塔利班認為，與美國談判屬于國家外部問題，美國是阿富汗沖突的主要方，而與阿富汗各個團體的談判，包括阿富汗政府，屬于阿富汗內部問題。

目前的局面是，一旦美軍完全撤離，西方停止給與阿富汗政府援助，阿富汗政府就會很快垮臺，政府軍就會很快被塔利班擊潰，塔利班就可能會重新掌權。這是美國難于咽下的苦果。

有鑒于此，今年6月9日奧巴馬下令在阿富汗的美軍要發揮更大作用，加大對阿富汗政府軍的空中支持和打擊塔利班的力度。這意味著美軍又重新承擔起了戰斗任務。看來，阿富汗戰爭，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還會繼續打下去，亦或邊打邊談。

（本文作者為外交部前外交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