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雞的尊嚴

沈曼玲

我打開門，母親提著一只雞站在門口。

她的臉上是掩不住的喜悅。她對我說：“我一大清早去集市買的，給你燉湯！”說著還將手中那只肥碩的母雞舉起來，伸到我面前。

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一只雞。它尖細的喙上還殘留著黑色的泥土，本應柔順的羽毛現在卻凌亂不堪。這怎么看都像是一只“將死”的雞。這只母雞仿佛意識到了我的不屑，睜大了黑魆魆的眼珠，直盯著我看。那樣堅定的眼神竟是從一只將死的母雞眼中發出來的，我不敢相信。

這是一只將死的雞。我對自己說道。它即將從一只活生生的雞變成餐桌上小小的一盆菜。想著這些，我便對這只命運悲慘的雞有些憐憫起來。

母親將它一把拎到廚房里。這只雞還不忘扭過頭來望我一眼。

我站在原地，目視著它走進刑場，仿佛在目送一個即將被執行死刑的罪犯，他的腳上拖著一副沉重的腳鏈，一步一步地靠近死亡。

罪犯被槍斃，那是他罪有應得；而這只雞……

心中不免惆悵起來。這只雞到底有什么罪過，要讓它承擔眾散親離，乃至“拋頭顱，灑熱血”的苦難？一聲脆響而又悲愴的雞啼喚醒了我。

一走進廚房，就看到遍地的羽毛。母親身上，頭發上也都是這母雞掙扎后的痕跡。她朝我大喝：“還不快來幫忙！”我愣住了，這只雞此時就像是一個從戰場死尸堆中逃出來的士兵，滿身傷痕，但它的眼神告訴我，它不會放棄。

我或許不應憐憫它。雞與我們一樣，誰又逃得掉命中注定的苦難？不急不慢，苦難與死亡總在遠方等待著我們。它的不幸是因為遇到了屠戶，遇到了我母親。我同情它，在它正值強壯的時候離開了家人，但我不憐憫它。它是一只小小的母雞，但更像是一個戰士，充滿著對生的渴望。它不是敗兵，更不是降兵！

當我再看一眼那只母雞的時候，它還是倒在了血泊之中。那雙充盈著堅定不移的眼神的眼睛也漸漸暗淡。我卻仿佛還能聽到它那一聲決絕的啼叫……

它還是逃不過，成為了餐桌上的湯。母親讓我吃肉，我卻怎么也伸不出筷子。眼前仍舊是一只雞，它有鮮艷的羽毛，它的眼神，堅定而自豪。

[江蘇省太倉高級中學南園文學社 指導老師：陸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