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無主話旨話題句簡介

摘 要：“無主話旨話題句”就是以無主結構作話旨的話題句。漢語的基本句有主謂句和無主句兩種。主謂基本句可以通過某個成分的話題化而成為話題句，無主結構也能夠通過某個成分的話題化而形成話題句。

關鍵詞：話題句 話題 話旨 基本句 無主結構

過去學術界所謂的“話題句”又叫“主謂謂語句”，僅指由主謂結構充任話旨的話題句（“話旨”也稱為“說明”“述題”）。漢語里還有一種“無主話旨話題句”，即由無主結構充任話旨的話題句。

話題句是由基本句變異而成的。若單看“話題”和“主語”，它們在所處位置上確有相近之處，若從它們所在的句子看則完全不同：“主語”句屬基本句，或稱為常規句，“話題”句屬非基本句，或稱為變異句。跟常規句相比，話題句的數量要少得多。

話題句是基本句中某個成分被話題化而形成的。漢語的基本句有“主謂基本句”和“無主基本句”兩種，后者又稱“無主句”或“無起詞”句，由馬建忠發現并視為漢語獨有的一種句子類型。馬建忠（1983）在“實字”之“無屬動字”和“同動助動”中認為，“有”字句往往是“無起詞”句，由“雨”“電”和“雪”等構成的句子也是如此。既然主謂基本句可以通過某個成分的話題化而改造成為話題句，那么無主基本句也應該能夠通過一定的辦法改造成為話題句。漢語中確實存在這種話題句。下面舉例說明。

一、“他有電腦”

“他有電腦”既不是描寫句、判斷句，也不是敘述句。敘述句主語一般是謂語的“必有論元”——施事或者受事，而在“他有電腦”中，“他”既不是“有”的施事，也不是“有”的受事。

儲澤祥、劉精盛等（1997）寫道：“前段是表物的名詞，就有‘存在‘領有兩種性質；前段是表人或動物的名詞，就傾向‘領有；前段是方位詞或方位短語，就傾向‘存在。”可見，“他有電腦”屬于表示領有的句子。

領有句與存在句的差別不僅表現在語義上，而且也表現在結構上：存在句（如“屋里有電腦”）屬于無主句，而領有句（如“他有電腦”）屬于話題句。關于存在句的無主句性質，馬建忠（1983）早已指出。周祖謨（1956：246）也有這個看法。筆者贊同這個看法。理由有六：1.在表示存在的“有”字句中，“有”的當事不在“有”前作主語，而在其后作賓語。2.處所名詞不是“有”的“必有論元”，即使居于句首也不宜充當主語。3.在古代漢語中，處所成分往往不在句首，而在句尾作補語，如《論語》“有美玉于斯”“有民人焉，有社稷焉”，其中“斯”“焉”均表處所。4.在殷墟卜辭中，不帶處所名詞的結構類型要比帶處所名詞的結構類型數量多得多，因此其出現時間也應更早。5.在現代漢語中，這種無主結構句仍然比較常見，如“有一個美麗的傳說”。6.在所謂的“有”字兼語句（如“有人在屋里說話”）中，“有”字之前也常常沒有處所名詞成分。

“他有電腦”的形成與“他”的話題化有關。在話題化之前，“他”類似于“屋里有電腦”的“屋里”。作為方所成分，“屋里”有時會說成“在屋里”，介詞一般作狀語或補語，難以話題化，而代詞“他”則不同。圖示如下：

（1）他 有 電腦（“有/沒”字謂語+名詞賓語）

（話題） （無主成分話旨）

二、“王冕死了父親”

在漢語學術界，“王冕死了父親”是一個被人們討論很多的句子。曹伯韓（1956）認為，這個句子屬于描寫句，郭繼懋（1990）將其視為“領主屬賓句”。筆者認為，“王冕死了父親”與“老趙丟了錢包”“老趙沒了財產”等沒有本質的不同，也屬于無主話旨的話題句。圖示如下：

（2）王冕 死了 父親（得失動詞謂語+名詞賓語）

（話題） （無主成分話旨）

三、“山西好風光”

這種句型看起來很特別，因為形容詞后面還跟著一個名詞性成分，而形容詞是不能帶賓語的（除非它活用為動詞）。但是在古今漢語中，這種句子并不少見。對于這類句子，有人稱為“表態句”（描寫句），有人視為“名詞謂語句”或“體詞謂語句”，有人認為是“敘述性存在句”。筆者認為，這類句子也屬于無主話旨話題句：“好風光”是話旨，“山西”是話題。圖示如下：

（3）山西 好 風光（形容詞+名詞）

（話題） （無主成分話旨）

與前兩類不同的是，該句話旨部分不是動賓短語，而是名詞性短語。

四、“這間屋子三扇門”

“這間屋子三扇門”意為“這間屋子擁有三扇門”。相關用例古今都有，如韓愈《調張籍》“光炎萬丈長”，現代漢語“老趙兩個孩子”“這棵白菜二斤重”，上述例子中的“長”“重”都是名詞。這類句子在語義和結構上跟“高祖美須髯”極為相近，也是無主話旨話題句。圖示如下：

（4）這間屋子 三扇 門（數量詞+名詞）

（話題） （無主成分話旨）

五、“這件大衣皮領子”

“這件大衣皮領子”意為“這件大衣擁有皮領子”。這種句子也通行于古今漢語。例如《左傳·宣公四年》“是子也，熊虎之狀，而豺狼之聲”（意為“這個孩子有熊虎那樣的相貌，豺狼那樣的聲音”），汪曾祺《皮鳳三楦房子》“他……虎背熊腰”。有時，修飾語并不是名詞，而是代詞，例如《古詩十九首》“虛名復何益”，現代漢語“你什么感覺”。筆者認為，句中“皮領子”是名詞性結構，“這件大衣”是句子話題，整個句子屬于無主話旨的話題句。圖示如下：

（5）這件大衣 皮 領子（名詞+名詞）

（話題） （無主成分話旨）

六、“五間上房雕梁畫棟”

“五間上房雕梁畫棟”意為“五間上房擁有著雕梁畫棟”。同類例子又如杜甫《秋興》“香稻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意為“香稻有被鸚鵡啄余之粒，碧梧有讓鳳凰棲老之枝”），杜甫《西山》“辯士安邊策，元戎決勝威”（意為“辯士擁有安定邊疆之計策，將軍擁有決定勝利之武威”）。這類句子也是無主話旨話題句，話旨部分是由“動詞+名詞”構成，這里的“動詞+名詞”不是“謂語+賓語”，而是“修飾語+中心語”。圖示如下：

（6）五間上房 雕 梁/畫 棟（動詞修飾語+名詞中心語）

（話題） （無主成分話旨）

七、“他是美國的太太”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他是美國的太太”意為“他擁有一位美國的太太”。“是美國的太太”中的“是美國的”不是形容詞、數量詞、名詞或動詞，而是“是”字結構。此類無主話旨話題句很多，如“你是什么樣的看法”（可變換為“你看法是什么樣的”）等，甚至“我是昨兒去看的戲”“我是昨天買的票”“她是去年生的孩子”“他是學校發的工資”“你是什么看法”等也可歸入此類。圖示如下：

（7）他 是美國的 太太（“是”字結構+名詞）

（8）我 是昨天買的 票（“是”字結構+名詞）

（9）我 是昨兒去看的 戲（“是”字結構+名詞）

（10）你 是什么 看法（“是”字結構+名詞）

（話題） （無主成分話旨）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意為“鋼鐵擁有怎樣的煉成方式”或“鋼鐵煉成的方式是怎樣的”。此類無主話旨話題句的特點是以“的”字結構充任話旨中心語，這種“的”字結構之后都能夠添加一個中心語。此類例子還有“我是昨天去看戲的”等。圖示如下：

（11）鋼鐵 是怎樣 煉成的（方式）（“是”字結構+“的”字結構）

（12）我 是昨天 去看戲的（時間）（“是”字結構+“的”字結構）

（話題） （無主成分話旨）

需要說明的是，“他是付的美金”“他是學的法語”等帶“（是）‘的字結構”的句子與表示領有的“有”字句并不屬于同一類，因為它們不能變換為相應的話題句：*“他美金是付的”；*“他法語是學的”。

八、“月是故鄉明”

此類無主話旨話題句跟前面各種無主話旨話題句不同，其話題與話旨的賓語或中心語之間沒有“領有者+隸屬者”這樣的語義關系。此類無主話旨的話題句也是由于無主句中某個成分發生話題化而形成的。例如“月是故鄉明”“媳婦是別人的好”“成績還是哥哥的好”，分別來自無主基本句“是故鄉的月明”“還是哥哥的成績好”。圖示如下：

（13）月 是 故鄉明（“是”+主謂結構）

（14）成績 還是 哥哥好（“是”+主謂結構）

（話題） （無主成分話旨）

這種話題句中如果沒有“是”或“還是”（如“月，故鄉明”），就會轉化成主謂結構充當話旨的話題句。

（本文為河南省教育廳項目“《唐詩三百首》歷史句法研究”，[項目編號：2016-gh-060]。）

衷心感謝郭熙先生以及信陽師院張言軍博士、牛利博士、吳鋒文博士為修改本文提供寶貴意見！

參考文獻：

[1]馬建忠.馬氏文通[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

[2]黎錦熙.新著國語文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

[3]儲澤祥，劉精盛.漢語存在句的歷時性考察[J].古漢語研究，1997，（4）：13-20.

[4]周祖謨.表示存在或出現的賓語和表示處所的狀語[A].張志公.語法和語法教學——介紹“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C].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6.

[5]曹伯韓.主語賓語問題隨感[J].語文學習，1956，（52）.

[6]呂冀平.漢語的主語賓語問題[M].北京：中華書局，1956.

[7]郭繼懋.領主屬賓句[J].中國語文，1990，（1）：16-22.

（張延俊 河南信陽 信陽師范學院文學院 46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