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越
2016年9月2日,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宣布將大熊貓由“瀕危”降為“易危”,這是對中國大熊貓保護工作的一種肯定。
中國的大熊貓保護采用了兩條腿走路的方針,一方面嚴格保護大熊貓棲息地,另一方面從野外捕捉大熊貓進行人工飼養和人工繁殖。事實證明這個策略是正確的,但當初這個思路曾經受到了國際環保界的質疑,質疑的焦點就在于人工飼養到底有沒有用?人工繁殖是否還屬于野生動物保護的范疇?
威爾士鳥類保護專家卡爾·瓊斯(Carl Jones)博士是堅定的支持派,他認為人工飼養不但很有用,而且絕對是瀕危野生動物保護的一項必不可少的措施。他在毛里求斯實踐了自己的想法,為后來的野生動物保護樹立了一個標桿。
毛里求斯是印度洋上的一座小島,著名的渡渡鳥(Dodo)就是原產于該島的一種珍奇鳥類,后因人類活動而滅絕,成為野生動物保護運動的象征。毛里求斯紅隼(Mauritius Kestrel)是另一種該島特有的珍稀猛禽,因為對殺蟲劑滴滴涕特別敏感而大量死亡,到20世紀70年代末期時島上僅剩下兩對具備繁殖能力的紅隼,處于極度瀕危的狀態。
國際鳥類保護協會(ICBP)早在1973年就在島上開始了紅隼保護項目,這家協會是在世界自然基金會(WWF)的資助下成立的,繼承了WWF的環保思路,把重點放在了保護自然環境上。他們相信,只要保護好紅隼的棲息地,這種鳥兒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如果它做不到這一點,那也就沒有必要保護它了,任由它滅絕吧。
瓊斯不認同這個想法,他認為動物保護一定要以保護野生動物為核心,保護環境只是動物保護的一種手段而已,絕不能喧賓奪主。1979年,24歲的瓊斯來到毛里求斯,決心以自己的方式保護紅隼,不可避免地與ICBP發生了沖突。眼看保護無望,ICBP于1984年撤出了毛里求斯,瓊斯則在其他基金會的資助下成立了毛里求斯野生動物基金會(MWF),全面接管了紅隼的保護工作。
瓊斯采用的方法和ICBP完全不同,他堅信人工干預是保護紅隼的唯一辦法,并采用了大量他在威爾士學到的猛禽人工繁殖技術,試圖加速紅隼的繁殖速度。比如,他會偷偷把雌紅隼下的蛋從鳥窩里偷走,在人工環境下孵化,以此來刺激雌鳥多下蛋。事實證明這套方法是有效的,到2014年時在野外生存的紅隼數量已經接近400只了,這種鳥的保護級別也從“極度瀕危”降到了“瀕危”。
這個方法后來在加州禿鷲(California Condor)的人工繁殖過程中也采用過,同樣收到了奇效。
值得一提的是,瓊斯并沒有忽視對紅隼棲息地的保護,但這方面他同樣采取了更加實用主義的態度。比如,紅隼喜歡用一種島上特有的草作為建筑材料搭建巢穴,但這種草幾乎被入侵物種(比如兔子)吃光了,于是動物保護組織設法將島上的兔子除盡,但效果仍然很不理想,這種草的數量進一步減少。瓊斯經過一番調查后發現,這個島上曾經遍布陸龜,這種草食動物的存在對于這種草而言反而是好事情,因為草籽經過陸龜消化系統的處理后發芽率會顯著提高。可惜這種陸龜被早期移民殺光了,于是瓊斯決定從其他海島引進一種類似的陸龜。這個建議遭到了環保原教旨主義者的激烈反對,他們認為環保就是要維持生態系統原來的樣子,絕不能人為地引入原來沒有的物種。瓊斯堅持自己的意見,引進了新陸龜,結果這種草果然恢復了生機。
因為在動物保護領域取得了諸多開創性的成就,瓊斯博士獲得了2016年度印第安納波利斯生態保護獎。瓊斯的故事告訴我們,隨著氣候變化的日益惡化,以及人類行為的加劇,很多地方的自然環境都有了大幅度變化,光靠大自然自己的修復能力是很難恢復原樣的。環保人士不能太理想主義,必須根據實際情況,依照科學原則來制定相應的措施,必要時完全可以采用人工設計和人工干預的方式來恢復當地的自然生態,拯救瀕危的物種。當初如果白鱀豚保護采用了這個思路,很可能就不會滅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