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印防務合作升溫：動因、進展與影響

慕小明

近年來，美印防務合作不斷升溫，涉及防務合作協定更新、防務武器出口和聯合研發、軍事基地和情報共享等多方面內容。防務合作是美印整體戰略合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強化防務合作對美印兩國、亞太地區乃至整個世界都將產生一定影響。

美國和印度都是當今世界有重要影響力的國家。繼2014年印度總理莫迪首次訪美以來，莫迪已連續四次訪美，七次會晤美國總統奧巴馬。在高層政治熱絡背景下，美印兩國在防務安全等領域的戰略合作也有了新突破。目前，美印兩國正致力于清除國家政策和機制層面對防務安全領域合作的各種障礙，并努力在這些領域取得更多進展。

美印防務合作升溫的動因

美印加強防務合作是美加快推進“亞太再平衡”戰略，印借美提升實力與影響力的必然結果。出于各自的戰略考量，美印正致力于發展一種接近于“軍事同盟”的新型戰略關系，其中共同應對中國崛起的戰略意圖十分明顯。

一、美印戰略合作關系提升

冷戰結束以來，美印政府持續使用“天然盟友”和“戰略伙伴”定位兩國戰略關系。1998年為了減輕美國對印度核試驗制裁的影響，時任印度總理瓦杰帕伊公開稱印美是“天然盟友”。時任美國總統克林頓訪印時也宣稱兩國為“天然盟友”。小布什和辛格執政時期，兩國在“天然盟友”的基礎上發展了“戰略伙伴關系”。奧巴馬和莫迪將“戰略伙伴關系”進一步發展為“全球戰略伙伴關系”，并將兩國關系定位為“21世紀決定性的伙伴關系”。美印“天然盟友”理念宣揚美印是世界上最古老和最大的民主國家，深信多元文化、自由和法制等價值觀，而兩國的“全球戰略伙伴關系”則積極推動防務貿易、區域安全、海上安全、反恐以及經濟等領域的合作，同時強調在應對全球和區域性現實問題上開展積極合作。2016年6月莫迪訪美，與奧巴馬明確了美印關系的新定位，印度成為美國的“主要防務伙伴”，兩國將彼此視為“亞太和印度洋地區的首要伙伴”。

二、美印亞太戰略實現對接

2011年奧巴馬正式提出“亞太再平衡”戰略后，美國明確了印度在其亞太戰略中的地位。2012年美國國防部部長帕內塔首次訪問新德里時，宣稱與印度加強防務安全領域的合作是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的“關鍵”。2014年印度總理莫迪甫一上任，高調提出所謂“東向行動政策”。“亞太再平衡”戰略是在亞太地區日益成為國際政治與經濟中心的趨勢下，美國將其外交、安全、經濟等資源著重分配到該地區的綜合性政策。印度“東向行動政策”也是一項在外交、經貿和安全等方面注重實質性“行動”的綜合性政策，目的是在確保印度南亞霸主地位的基礎上，進一步深化同東南亞和東北亞國家間的經貿、外交以及安全領域的合作。2014年9月，莫迪訪美，美印兩國聯合聲明指出，“兩國領導人注意到印度的‘東進政策和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將與其他亞太國家，致力于通過對話、磋商與共同演習加強合作”。2015年1月，奧巴馬訪印期間表示，印度的“東向行動政策”與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為兩國在亞太地區的戰略合作提供了空前的機遇。美印雙方發表《美印亞太和印度洋地區聯合戰略愿景》（以下簡稱《愿景》），表明印度接受了美國對其在‘亞太再平衡政策中的角色定位——“希望印度在印太區域內做純粹的安全提供者”。

《美印亞太和印度洋地區聯合戰略愿景》突出強調“南海問題”和“確保航行和飛行自由的重要性”，并“呼吁當事國各方依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等被普遍認可的國際法準則解決領土和海洋爭端”。雖然聯合聲明并沒有明確點名中國，但“中國崛起是區域不穩定的主要根源”已成為美印共同的認知。2015年美國國防部長卡特在香格里拉對話會上，就南海問題點名要求中國停止南海基建行動。2015年11月，莫迪在東亞峰會上再次提出南海問題。2015年12月，印度與日本發表聯合聲明，也突出強調了南海問題。

三、美印防務貿易政策契合

2011年之后，美國國防預算一直處于削減當中。與之相反，2015年印度國防預算增長11%左右，同時印度也展現意愿要“扮演一個全球領導者的角色”。2012年，美國啟動了為印度量身打造的“防務技術和貿易倡議”。2014年莫迪上臺后，印度正式發起“印度制造”計劃，決定在國防工業等重要行業領域實現國產化和現代化。2015年卡特訪問新德里時表示，美國“防務技術和貿易倡議”與“印度制造”計劃具有契合點。2016年6月莫迪訪美，奧巴馬表示美國將支持“印度制造”計劃，在“防務技術和貿易倡議”下擴大共同生產和研發。在國防預算減少的情況下，印度的國防現代化計劃為美國軍火制造企業提供了絕好的機遇。據估計，未來20年印度將是世界上最大的軍火進口國之一。美國極為重視印度這一巨大的軍火市場，在“防務技術貿易倡議”與“印度制造”計劃等新政策下，兩國完全可以采用“直接商業銷售”和“對外軍售與直接商業銷售混合制”等辦法來促進防務貿易。

新時期美印防務合作新進展

近年來，美印防務關系不斷強化、成果豐碩，突出表現在：兩國高層互動頻繁，聯合軍事演習增多，軍貿合作力度加大，朝著“全方位、多領域”方向發展。

一、高層互動日趨頻繁

2015年1月22日，美國國防部副部長弗拉克·肯德爾訪印。1月25日，奧巴馬訪印參加印度“共和日”慶典，兩國發表“印美聯合聲明”和“亞太—印度洋地區聯合戰略構想”，續簽《美印防務框架協議》。6月2日，美防長卡特首訪印度，正式簽署了新版《防務合作框架協議》，明確了15個防務合作領域，其中包括簡化美對印防務技術轉讓、加強軍工生產合作。3月9日，印美首次太空安全對話在新德里進行。5月18日，印空軍參謀長拉哈訪美，與美方商討印空軍來年4月參加“紅旗”軍演及購買美軍用直升機事宜。8月12日，印海軍代表團訪美，參觀“福特”號航母。9月23日，印度總理莫迪訪美，會見奧巴馬，防務合作是重點之一。2015年12月，印度國防部長巴里卡首次訪美期間登上了“艾森豪威爾”號航母，成為第一位參觀該航母的印度國防部長。2016年4月，美國防部長卡特再次訪問印度。2016年6月，印度總理莫迪再次訪美，莫迪與奧巴馬明確了印美關系的新定位，印度成為美國的“主要防務伙伴”，兩國成為“亞太和印度洋地區的首要伙伴”。

二、聯合軍演機制化

印度是與美國舉行聯合軍演次數最多的非盟國之一，每年的演習和交流活動達五十多次。美印定期舉行的年度聯合軍事演習涉及諸軍兵種，內容豐富。近年來，兩國聯合軍演規模不斷擴大，演習科目逐步增多，并且朝機制化、實質化、常態化方向發展。其中，美印陸軍年度“準備戰爭”聯合演習，演習地點通常設在中印邊境或中巴邊境，以共同提高兩軍官兵在特殊地帶實施作戰行動的技能。1992年以來，美印海軍年度“馬拉巴爾”聯合軍演已成為全球矚目的多邊聯合軍演，演習科目包括反潛戰、防空戰和反水面戰等。美印空軍年度“對抗印度”和“紅旗”聯合軍演，增進了兩軍飛行員的交流，提高了兩軍空中聯合作戰能力。美印特種部隊定期舉行的“瓦拉吉·普拉哈爾”聯合演習，包括遠程偵察與監視、直升機機降與傘降、射擊與野外生存等科目，以增強兩軍聯合反恐作戰能力。2015年，美印先后舉行聯合反恐、“馬拉巴爾-15”等主題明確、特點突出的聯合軍事演習。2015年9月9—23日，印美陸軍在美國舉行了“準備戰爭-2015”聯合軍事演習。2016年6月10日，印美日三國在西太平洋舉行“馬拉巴爾-2016”軍事演習。在南海局勢日益緊張的情況下，演習地域移師太平洋和日本的加入耐人尋味。此外，奧巴馬與莫迪會晤期間還商定將增加兩國軍隊聯合演習數量，擴大演習規模，提高演習質量。

三、軍貿合作不斷擴大

據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統計，2006—2015年，印度軍費增長了三倍。2011—2015年印度武器進口占全世界的14%，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武器進口國。印度龐大的軍貿市場也成為美印防務合作的助推器。自2008年以來，印度已從美國采購100億美元的武器裝備，包括12架C-130大力神運輸機、8架P-8I反潛巡邏機和10架C-17環球霸王運輸機等。2013年，印度從美國進口了總值19億美元的軍事裝備，成為美國武器制造商的最大出口市場。2014年，美國向印度出售24枚“魚叉”反艦導彈，總價約2億美元。2015年6月，美國防部長卡特訪印，簽署新的《美印防務合作框架協議》，進一步推動防務技術轉讓和共同研制反導等高端技術領域的合作。新《防務合作框架協議》將目前兩國防務合作中的“買賣關系”逐漸發展成為“聯合研制關系”。同年2月，印度采購了22架“阿帕奇”AH-64E武裝直升機和15架“支奴干”CH-47重型運輸直升機，總價超過25億美元。印度還打算向美采購4架P-8I反潛巡邏機、合成孔徑雷達及“全球鷹”高空長航時無人機。9月，美國通用電氣公司向印度提供首臺F-414發動機，用于印度自產的“光輝-MKII”戰斗機。美國阿連特技術系統運營公司為印空軍和海軍研發了AN/AAR-47（V）導彈預警系統。

四、軍事技術合作日益深化

隨著美印防務關系的發展，美國逐漸放寬了對印技術出口限制，加快了兩國軍事技術合作的步伐。目前，印度正在積極爭取通過與美國聯合研發和生產，實現國防工業的自給自足，以期在未來逐步降低對進口武器的依賴。2014年7月，美國宣布向印度出口導彈、飛機和火炮等高技術武器，并準許印度軍工企業基于許可證在本國生產這些武器。這是美國首次向印度同時出口武器與軍工生產技術。2015年1月，奧巴馬總統訪問印度期間商定兩國聯合生產新一代“烏鴉”小型無人機、C-130“大力神”運輸機專用情報搜集與偵察系統、移動油電混合電源和士兵生化保護套裝。兩國還探討了合作開發導彈防御系統以及軍事設備的可能性。目前，印度正與美國航空航天局研發世界首顆帶有合成孔徑雷達的衛星，計劃于2020年前發射。在新《美印防務合作框架協議》下，美印已成立“美印航母技術合作聯合工作組”，謀求在獲得電磁彈射系統等重要技術方面開展合作。

五、共用基地和共享情報

印度擁有從冰雪覆蓋的高山到異常炎熱的沙漠等各種地形，同時印度的基地及港口將使美軍在中東及其他戰略要地的軍事行動更為便捷。為此，美軍一直謀求能夠使用印度的基地、港口及軍事訓練場所，并與印度進行了長達12年的談判。2016年4月卡特訪印，雙方原則上達成《后勤保障協定》。美印若達成后勤支援協議，兩國軍隊將能相互使用對方的海陸空基地進行補給、維修和休整。此外，雙方還在研究《通信互用性與安全備忘錄協定》和《交換地形和航空數據協定》。新德里的國防研究與分析學院專家比索伊指出，“奧巴馬的‘重返亞洲戰略以及莫迪的‘東向行動政策不謀而合。后勤支援協議目前來看是可行的。”美國官員表示，美國和印度一旦簽署后勤支援協議，其他雙邊協議將水到渠成。此外，作為加深美印防務合作的一部分，美國提出在兩國情報部門之間建立制度化的聯系，并表示愿意分享涉及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中國的情報信息。

美印防務合作升溫的影響

由于美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印度是世界上最大的所謂“民主國家”和第二人口大國且正在崛起，美印強化防務合作對兩國、亞太地區乃至世界都將產生一定影響。從美印兩國層面看，防務合作在增強雙方互信的同時，也促進了各自戰略目標的實現。印度通過美印防務合作壯大了自身的軍事力量，提升了其在世界舞臺上的地位，優化了有利于其崛起的國際環境，也在一定意義上加快了崛起的步伐。美國則逐漸打開了印度的軍火市場，為美國的軍火企業和民眾就業創造了機會，并在打擊海盜、反恐等方面讓印度為美分擔了成本、緩解了壓力。從亞太和全球層面看，美印防務合作迎合了美國“重返亞太”的戰略部署。雖然美國未能將印度完全拉入自己的戰略軌道，印度出于本國國家利益和外交傳統也不會與美國結盟，但美國至少不用擔心印度會阻礙其“重返亞太”，而且美國還促使印度成為其解決阿富汗問題和海上通道安全等難題的重要伙伴。

但是，美印防務合作也助推了亞洲地區的軍備競賽尤其是印巴之間的軍備競賽。巴基斯坦是美國的反恐盟友，與美關系密切，但與印度積怨甚深，故而一直對美印防務合作心存戒備和擔憂。美印防務合作會促使巴加強軍備以對抗印度，同時加大力度從美國或其他國家進口武器。受此刺激，印度反過來又會采取進一步應對措施，從而加劇印巴之間的“安全困境”。

美印防務合作也將對中國產生一定影響。從海上安全看，隨著崛起進程的加快以及融入全球化程度的加深，中國會不斷走向海洋尤其是鄰近的印度洋。印度洋是中國戰略資源進口與對外貿易的海上要道。中國進出口貿易的40%都要經過印度洋。因此，印度洋海上通道的安全，關系到中國的經濟發展和國家安全。美國和印度在印度洋乃至西太平洋區域以牽制中國為目標的安全合作，對中國而言，無疑增加了印度洋海上通道的安全風險，在一定程度上帶來了安全挑戰。從陸上安全來說，美印防務合作增加了中國西部陸地邊界的安全壓力。印度計劃從美國購買“復仇者”和“捕食者”系列等百架價值20億美元的無人機，分別用于監視中國在中印邊境地區的活動。印度希望借助美國的力量向中國施壓，迫使中國在邊界問題上做出讓步。對此，中國須密切關注、綜合評估，以便未雨綢繆，防止美印防務合作損及中國的國家利益和安全。

（責任編輯：張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