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峰 侯長青
2000年前,古羅馬通過拓展地中海貿易航道,綜合國力漸入巔峰。
望著地中海萬頃碧波,哲學家西塞羅有感而發:“誰贏得了海洋,誰就贏得了世界。”
隨后2000余年,此“預言”頻頻應驗——大部分文明融入世界的過程,往往都經由海洋實現。
“預言”由此被奉為開放準則。
21世紀第二個十年過半之際,中國提出了深化對外開放大戰略:既向東邁向遼闊海洋,也向西進入廣袤大陸。
西塞羅的“預言”,也開始被一座位于中國腹地的城市改寫。
國家使命
2016年新年伊始,習近平總書記新年地方調研第一站,選在了重慶。
1月4日,總書記來到兩江新區果園港。
在這座成長迅猛的內河良港,習近平勉勵重慶,“一帶一路”建設為重慶提供了“走出去”的更大平臺,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為重慶提供了更好融入中部和東部的重要載體,重慶發展潛力巨大、前景光明。
這座距海岸線2000公里的城市,為何被總書記寄予厚望?
4年前,黨的十八大提出“全面提高開放型經濟水平”。
3年前,“擴大內陸沿邊開放”的新提法出現在《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簡稱《決定》)中。
其間,絲綢之路經濟帶、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及長江經濟帶戰略相繼啟動。
對外開放“大招”頻出,傳遞出一個重要信息——中國開放大格局即將改寫。
按照《決定》規劃,中國將提速內陸開放,通過擴大“向西開放”,使開放總體格局從以往的“向東開放”轉型為“雙向開放”。
這場變革,賦予了重慶獨特而重要的使命。
翻開地圖,人們會驚喜地發現——重慶正好位于“一帶一路”和長江經濟帶“Y”字形大通道的聯接點上。
在建設內陸開放高地過程中,重慶也聚集了一定比較優勢。
國家大戰略催生的地方機遇,由此凸顯。
“一個地區的發展,必須積極主動地融入全國的發展戰略,在服務全局當中去審視自己、發展自己、提升自己。”市委書記孫政才說。
因此,市委提出,進一步擴大對內對外開放,積極融入國家“一帶一路”和長江經濟帶戰略,加快建設內陸國際物流樞紐和口岸高地,全面提升開放深度、層次和水平。
要達到這個目標,重慶必須首先改變限制內陸開放的既往規則。
產業驅動
2016年2月19日,南岸區,重慶百立豐科技有限公司。
生產車間里,600名工人一字排開,一臺臺4G智能手機被組裝出來。
盯著忙碌的工人,公司負責人喜上眉梢:“今天是正月十二——因為要趕工一份400萬臺手機的訂單,我們提前召回了80%的工人。”
百立豐的喜悅,源自當地手機產業的迅猛增長。
新世紀之初,南岸手機產量尚為“0”。2015年,這個數字激增為1億臺,產值達到497億元,其間45%用于出口。
南岸手機產業何以“速成”?
通過垂直整合,打造手機產業集群。
日本經濟學家小島清有個論斷:在直接投資條件下,跨國公司主導的國際分工決定了東道國產業升級的限度。
形象地說,就是東道國處在“兩頭在外”的“微笑曲線”底層,獲利微薄。
重慶也曾面臨如此尷尬。
如何破題?
改寫“兩頭在外”的外向型產業發展規則。
“‘十二五’期間,重慶打破加工貿易‘兩頭在外’的傳統思路,創造出‘一頭在外’的‘整機+配套’的垂直整合模式,實現80%零部件本地生產。”市發改委主任沈曉鐘說。
憑借垂直整合,重慶緊盯歐洲市場,培育出產值達5000億元的筆記本電腦產業集群,實現全球三分之一筆電“重慶造”。
而這場勝利,僅僅是一個序曲。
2016年《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提出:培育新的外向型產業集群。
這正是重慶下一個目標。
“通過培育電子終端制造、集成電路、顯示屏等新興產業,拓展信息產業鏈條,保持外向型經濟較快增長。”沈曉鐘說。
在汽車、服務貿易、機器人等產業領域,這樣的拓展也在持續。
干道“進化”
1951年11月,東歐八國鐵路部門負責人齊聚一堂,締結了《國際鐵路貨物聯運協定》(簡稱《協定》)。
其間有一條明文規定:禁止鐵路運輸國際郵包。
此后大半個世紀,東歐國家對《協定》奉行不二。
出乎人們意料的是,“鐵律”竟會被重慶改寫。
作為“重慶向西”主動脈,“渝新歐”國際聯運班列(現更名為中歐班列)運行之初,不僅列車開行班次較少,返程也常常是空車。
這讓“渝新歐”運費一度高達每標箱1萬美元。
要降費提效,“渝新歐”必須改變國際規則,逐級實現“進化”。
首先就要破除禁運郵包陳規,拓展運能。
為此,“渝新歐”密集進行了國際鐵路郵包運載實驗,摸清了實戰操作“瓶頸”,又積極開展協商,通過國家相關單位向國際鐵路合作組織提出修改《協定》的申請——2014年6月,“郵包禁運”內容被刪除。
至此,國際電子商務產生的龐大運輸量,被“渝新歐”收入囊中。
與此同時,“渝新歐”又積極爭取鐵路部門支持,通過增開運行班次降低運價。
2014年,“渝新歐”開行班列達到130趟,運價進一步下降。
同年,重慶還獲得了設立汽車口岸以及鐵路物流保稅中心(B型)的資格。
這意味著重慶擁有了開展進口保稅、出口退稅、轉口貿易、國際采購分撥等權限,“三個三合一”口岸優勢進一步凸顯。
通過“進化”,“渝新歐”競爭力激增——今天,“渝新歐”貢獻了中歐班列總運量的80%。
拓展“網絡”
73歲的王華安,在萬縣(現萬州)老碼頭旁住了40年。
“以前,江面上輪船過往,那叫一個繁華!”王華安說。
三峽庫區蓄水后,王華安舉家搬遷。
王華安本以為,港口的繁華,會和老碼頭一同沉入水底。
三峽水庫啟動蓄水之際,中國東西部開放進程正“兩極分化”。
以進出口為例——10年前,東部占全國91%,西部僅占3.5%。
差距為何如此巨大?
德國經濟學家阿爾佛雷德·韋伯說:“影響工業區位及發展的主要因素有三——運輸費用、勞動力成本和生產集聚力。三者中,交通運輸更加重要。”
在“向東開放”規則下,東部交通依托近岸優勢得到優先發展。
西部則情況相反——區域越封閉,交通越落后。
要扭轉劣勢,重慶不僅要拓展“渝新歐”等國際通道運能,還必須改寫“近岸優先”的區域交通發展規則。
2016年5月23日,王華安在友人陪伴下,到萬州新田港一期碼頭工地參觀。
面前,岸基混凝土攪拌場、鋼筋加工區和臨時碼頭巍然聳立,運輸車、挖掘機不停穿梭,上百根高大樁基屹立江面……一座年集裝箱吞吐能力150萬標箱的新型內河樞紐港,正破“水”而出。
“瞧瞧這港口,一個港區就比以前整個萬州港還大——現在我有信心了。”王華安眉飛色舞。
如果知道另一個事實,王華安將更有信心——新田港,僅僅是重慶在建的九大鐵公水聯運樞紐港口之一。
這就是重慶破解內陸物流“瓶頸”的答案:打造水陸空互聯互通的開放式立體交通體系,積極融入“一帶一路”和長江經濟帶建設戰略。
水運,啟動“1+3+9”港口群建設,力爭實現2.5億噸貨物、集裝箱900萬標箱的運力。
空運,依托江北國際機場建設通達五大洲、吞吐能力達4500萬人次的空中運力。
陸運,建設主要對外通道方向上的高速鐵路。
同時,積極打造鐵、水、空口岸和保稅區,同時推廣“鐵水”“江海”“鐵空”等聯運模式,實現物流形態靈活轉換。
一張覆蓋東西、聯通全球的物流之網,就這樣越織越密。
“高地效應”
2016年5月底,重慶經濟技術開發區。
蘇琮杰的心情,像天氣一樣漸漸熱烈。
作為新加坡耀杰國際集團有限公司執行主席兼CEO,蘇琮杰正和一群東南亞企業家考察重慶投資機會。
“中國與新加坡第三個政府間合作項目——中新(重慶)戰略性互聯互通示范項目(簡稱‘重慶項目’)落戶重慶后,不少新加坡企業都來重慶尋找機會。”蘇琮杰說。
來渝三天,一行人考察了經開區,又來到南濱路歷史文化街區徜徉。
蘇琮杰來渝5天前,重慶項目第二批重點項目剛剛簽約——共25個項目簽約,總投資金額達65.8億美元,涉及金融服務、航空產業、交通物流等六大類。
細心人士發現,較之前兩個中新項目,重慶項目的戰略支點“有點不一樣”。
“通過積極開展金融服務、航空產業、交通物流和信息通信技術等層面的深度合作,重慶項目正在打造一個全域性互聯互通平臺,以降低整個西部的融資和物流成本——這是依托國家項目,改變內陸開發開放規則的一次戰略實踐。”有媒體人士如此評價。
對此,市委書記孫政才說,中新(重慶)戰略性互聯互通示范項目以“現代互聯互通和現代服務經濟”為主題,契合中國“一帶一路”建設、西部大開發和長江經濟帶戰略,將成為又一個高起點、高水平、創新型的示范性項目。
這意味著,內陸開放高地在“長高”的同時,也可以輻射整個西部。
在內陸開放其他戰線,這樣的“高地效應”正在“外溢”。
2015年7月,300噸越南咖啡豆搭乘“渝新歐”銷往德國,吹響了重慶轉口貿易“集結號”。
同年11月,重慶與貴州簽署了《共同推進烏江流域水運發展合作備忘錄》,攜手開發烏江水運大通道。
2016年5月,重慶和四川簽署《關于加強兩省市合作共筑成渝城市群工作備忘錄》,協力打造輻射西部的重要增長極。
…………
在對內陸開放規則的“刷新”中,重慶在全球化天空下漸漸找到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