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際在汝城蘇區

◎徐寶來

唐天際在汝城蘇區

◎徐寶來

開國中將唐天際

1983年5月，中共中央顧委常委、開國中將唐天際，回到了闊別55年的湖南汝城革命老根據地，會見了生死與共的老戰友鄭回科、鄭堂科等，心情格外激動，提筆寫道：“西邊山下卷紅旗，打土豪，分田地，除惡霸，廢約契，建立南洞根據地。”“南天一角新汝城，英勇奮斗六十年。從小到大游擊戰，由少而多滅敵人。青山根深千年盛，綠水長流萬代情。全面開創新局面，建設蘇區美鄉村。”飽含深情的題詞、蒼勁恢宏的書法，再現了將軍在汝城蘇區領導革命的那段悲壯歷史。

★受命于“八月失敗”

1928年7月上旬，紅四軍主力第二十八團、二十九團在朱德、陳毅率領下打下酃縣后，二十九團士兵鄉土觀念嚴重，借口湖南省委要他們去湘南的指示，強烈要求打回湘南老家。朱德、陳毅多次勸阻無效。隨軍行動的袁德生、杜修經也未能制止。軍委只得同意了二十九團士兵們的要求。為避免二十九團孤軍深入，軍委決定讓二十八團同行。紅軍大隊冒進湘南，造成了井岡山根據地的“八月失敗”。

8月13日，朱德、陳毅率二十八團唐天際等部由汝城來到桂東沙田。8月中旬，湘贛邊界特委在永新九陂村召開緊急軍事會議，決定由毛澤東率部去汝、桂接應朱德隊伍。毛澤東率部到達桂東后，23日與朱德、陳毅率領的二十八團會合，當天在桂東寨前召開前委擴大會議。會上，毛澤東嚴厲批評了杜修經：“這次到湘南，就沒有搞好！”“當時你們不要走就好了。”杜修經后來在《八月失敗》中回憶說：“這次會議仍由毛澤東同志主持，參加的僅朱德、陳毅、龔楚和我。會議決定紅軍主力隨毛澤東同志重返井岡山，并決定臨時抽幾個人，由我、龔楚、唐天際去組織湘南特委，進入資興龍溪，繼續領導資興、汝城、桂東、安仁各縣及赤衛隊，以此為基礎，開展湘南工作……第二天，……我們離開桂東，到湘南資興龍溪組織湘南特委，我任特委書記，紅軍大隊則由毛澤東、朱德、陳毅同志帶領重回井岡山。”會上，杜修經認識了自己的錯誤：“造成了井岡山斗爭的失敗……其錯誤是非常嚴重的。”會議決定由杜修經任湘南特委書記，龔楚任軍事部長，唐天際任軍事部副部長。特指派唐天際組建湘南游擊大隊，任大隊長。由朱德宣布。

對于這個決定，唐天際沒有一點思想準備。雖然他極不情愿離開紅軍主力和朝夕相處并肩戰斗的戰友。但他又想，以龍溪雷連十二洞為中心的資汝桂是井岡山根據地外圍游擊區，也是毛澤東4個月前親手開辟的根據地。這里到處崇山峻嶺，方圓百里人煙稀少，是開展游擊斗爭的好地方。資汝桂等縣委及游擊隊均活動于此，有幾百人。這里既是井岡山的大后方，也是粵漢鐵路、湘粵大道通往井岡山的咽喉，非常重要。何況自己是共產黨員，又是革命軍人，遵守紀律、聽從命令是天職。因此，當朱德宣布這個命令時，唐天際當即表示：“堅決服從命令！”

很快，唐天際就組建起了30個人、12支槍的湘南游擊大隊。

★重組汝城縣委和縣蘇維埃政府

唐天際剛剛把湘南游擊大隊組建起來，朱德就派人來找他：“唐大隊長，朱軍長要你去一趟。”

“好！等一下，我馬上和你一起去。”這時已近半夜，唐天際換上便裝，從南洞一路小跑來到朱德在汝城田莊“指頭春”藥店的住處。

昏暗的燈光下，朱德正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出神。聽到報告聲，他馬上回過頭來，招呼唐天際坐下。這時，唐天際才發現，軍長臉色凝重，似有無限心事，顯得十分悲傷。朱德見汗水濕透了唐天際全身，便強壓著內心的沉重，叫警衛員給唐天際倒了杯開水。

待唐天際坐定，朱德哽著嗓子對唐天際說：“紅軍部隊在回井岡山途中，二十八團二營營長袁崇全叛變投敵，團長王爾琢為追回部隊，竟遭到袁崇全的暗害，壯烈犧牲了。”

晴天霹靂！唐天際腦子“嗡”的一下懵了，隨即淚水模糊了雙眼。王爾琢的音容笑貌又出現在眼前……

“多好的團長啊。”朱德沉沉地說著，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似要把黑暗看穿。秋風正透過窗戶嗖嗖地灌入，桐油燈在風中左右跳躍著。警衛員用手指挑一下燈芯，屋里頓時亮堂了許多。

“朱軍長，我們要給王團長報仇，有什么指示，你盡管吩咐吧！”唐天際哽咽著。

朱德收回目光，轉過身來，一手拉著唐天際的右手，一手輕拍著他的手背，安慰他別難過，說：“本來派一個人去給你傳達一下邊界特委的指示就行了，但考慮到這項任務比較艱難，有些事還得當面交代，也就顧不得你剛組建起游擊大隊，事情多、任務重了。”

“是要我……”唐天際欲言又止。

朱德深深地吸了口氣，搖了搖手說：“特委研究，指令你負責重新組建汝城縣委和縣蘇維埃政府，你兼任縣委書記。”

唐天際聽朱德說，1927年9月，好不容易由何日升、胡偉章、范旦宇、何舉成組建的汝城縣委、縣蘇維埃政府，被國民黨軍隊、湖南省政府和汝城民團給破壞了。縣委書記何日升上了井岡山，被毛澤東委任為興國縣委書記；工農革命軍二師一團團長、縣蘇維埃政府主席何舉成在韶關壯烈犧牲；縣委組織部長胡偉章、縣農協副委員長胡書田等被胡鳳璋殺害，縣委宣傳部長范旦宇只得到上海求學……1928年4月上旬，湘南特委大部分成員在耒陽遭敵殺害，機關被破壞。8月以前，資汝桂三縣尚無統一的領導，只是與井岡山保持著黨的組織及軍事方面的聯系。紅四軍八月失敗后，位于湘粵贛邊界、湘粵大道中心的汝城對井岡山至關重要。所以紅四軍前委作出了這一決定。

唐天際有點為難地說：“軍長，我這根嫩竹扁擔，恐怕……”

朱德接過唐天際想說又沒說出口的話：“一手難捉兩條魚，是吧？”

“是的，請軍長和特委再慎重考慮吧！”

“不再考慮了。”朱德擺了擺手，用手在唐天際肩上用力按了按，“叫你走這么遠的路，就是要你接受這項艱巨任務。我看你這根嫩竹扁擔已經硬起來了，一定能夠挑得起這兩副重擔。”

唐天際見領導對自己如此信任和看重，再也不好講什么了，便向朱德敬了一個軍禮：“請軍長放心！”

唐天際在朱德的指導下，以汝桂資西邊山彩洞為據點，在資興、汝城、桂東三縣開展游擊戰爭。同時，在汝城南洞、田莊、開山召開群眾大會，重組了中共汝城縣委，在田莊重組了汝城縣蘇維埃政府。從此，這位24歲的紅四軍指揮員，挑起了湘南游擊大隊長、汝城縣委書記兩副重擔。

★打土豪、分田地

1928年7月底，朱德率紅四軍第二十八團王爾琢、唐天際等由資興進入汝城南洞，擊潰前來進剿的胡鳳璋部焦釗炎一個營。朱德隨即在南洞一帶幫助地方恢復黨組織，建立蘇維埃政府。7月29日，召開了群眾大會，高月、淇南、上淇、下淇、東邊山、西邊山、田莊、開山等幾十個村子的群眾都來參加，到會群眾有四五千人。朱德在淇南戲臺大會講了話，號召農民群眾團結起來，積極參加土地革命運動。參會農民歡欣鼓舞，不斷振臂高呼：“革命萬歲！”“紅軍萬歲！”“蘇維埃萬歲！”“共產黨萬歲！”會上，成立了北區蘇維埃政府、南洞鄉土地革命委員會，推選郭后養為主席，郭玉和、江求富、曹衛奴、李聰秀、何奇珍、何友之等為委員。唐天際帶領區蘇維埃政府、鄉土地革命委員會成員，根據《井岡山土地法》，制定具體的土地分配辦法，沒收土豪的土地，將其分給貧苦農民。同時，積極抓捕土豪劣紳，沒收其財產，5天內捉拿大土豪何英賢、何金興、何德香、朱漢文等30多名。在群眾的強烈要求下，蘇維埃政府、土地革命委員會把何德香抓到南洞墟游街。這時，群眾的革命情緒空前高漲。唐天際邊干邊學，放手大干，工作有聲有色。會后，北區蘇維埃政府開展了轟轟烈烈的丈量土地、插牌分田運動。該區農民共分得土地5798.65畝，按人頭分，平均每戶分得田土2.1畝，農民開天辟地頭一次分到土地，無不感謝紅軍。這是汝城自工農革命運動以來又一次出現蘇維埃政府與土地革命高潮。

8月，唐天際隨朱德數次在田莊墟“指頭春”藥店召集汝城地下黨員何翊奎、鐘碧楚、劉光明、何應春等秘密開會，策劃成立縣區鄉蘇維埃政府，廣泛發動群眾掀起打土豪、分田地高潮，選出蔣席珍為田莊鄉蘇維埃政府主席，羅會文為副主席，何壽恩為赤色游擊隊隊長。8月14日逢田莊墟，黨組織組織召開群眾大會，正式成立田莊鄉蘇維埃政府，在群眾強烈要求下，槍決大劣紳黃兆槐。教育、處罰、釋放了其他在押的中小地主豪紳。

不久，中共汝城縣委成立，唐天際在開山一帶住了七八天，建立開山鄉蘇維埃政府，繼續開展打土豪、分田地的工作，并編組赤衛隊，進行游擊活動。開山農民、赤衛隊中隊長羅道喜高興地說：“唐天際領導縣委在鋪前、開山成立了蘇維埃政府，從此農民有了自己的革命政權。僅幾天時間就做了3件事：鎮壓了汝城頑匪胡鳳璋的走卒、密探周全古；槍斃了地主惡霸葛兵良；收繳了幾千張名目繁多的封建契約。這次朱德、唐天際進軍汝城，前后共20余天，發動群眾破天荒地建立了紅色政權，武裝人民，擴大赤衛隊伍，沉重地打擊了向人民反撲的豪紳階級。大大地鼓舞了汝城人民的革命信心，它像一支黑夜里的火炬，指明了革命方向。”

北區的土地革命浪潮很快席卷到汝城全縣，各區、鄉紛紛成立蘇維埃政府，在全縣和周邊地區產生了巨大影響。

★兩水口脫險

1928年10月30日，唐天際率領湘南游擊大隊和汝城縣委等機關工作人員護送湘南特委書記杜修經等去龍溪。在龍溪稍事休整后，又護送他們去汝城、宜章一帶開辟新的蘇區。

這天，他們到宜汝資交界的汝城嶺秀浙江山兩水口村宿營。已疲憊不堪的杜修經等一到村里，倒頭便睡。唐天際布置完崗哨，已是深夜1點多鐘了，他剛上床準備休息，就聽到村外傳來槍聲。“有情況！”唐天際急忙從床上跳起來，迅速集合游擊隊員，掩護杜修經等湘南特委和汝城縣委、縣蘇維埃政府成員往村后山上撤。

原來，當地一個叫朱明芳的土豪曾受到農會的批斗，對共產黨刻骨仇恨。朱明芳見唐天際30多人到村里宿營，便悄悄探底，從他們言談舉止中得知是共產黨游擊隊。一面吩咐家人好酒好菜熱情招待，穩住“大魚”；一面暗中派其子朱林茂連夜到汝城縣城向國民黨密報，引湘敵陶柳團200多人來襲。敵仗著人多勢眾，又是深夜，以為會馬到成功，一網打盡，一到村口就連連放槍。

誰知，敵將村子包圍時，游擊隊已人去屋空。折騰了一陣，估計游擊隊一定隱蔽在村后山上，又將后山包圍起來，并不停地狂叫：“你們被包圍了，快出來投降吧！”

敵數倍于游擊隊，且裝備精良。稍有不慎，新生的蘇維埃政權就會夭折！怎么辦？唐天際指揮所有攜帶武器的人員，三四人一組，守住上山的各個路口。同時，安排杜修經等往西撤。

天剛微亮，氣勢洶洶的敵人開始向山上搜索進攻。唐天際指揮游擊隊打退了敵多次進攻，一直堅持到天黑，又指揮游擊隊兩次掩護后撤，陶柳團見沒有抓住一個游擊隊員，自己人還死傷了好幾個，惱羞成怒，更加瘋狂地命令連夜分頭放火燒山。這時已是10月深秋，柴干草枯，沾火即燃。頃刻間熊熊大火迅速向游擊隊隱蔽的地方蔓延，到處噼啪作響，燒成一片火海！團縣委書記唐天民、突擊隊員何至成等被大火吞噬；縣蘇維埃政府副主席朱忠良、湘南特委干部彭坤（女）等18名干部戰士被捕，被押至縣城西關口槍殺；唐天際躲在茅廠里喬裝成看野豬的農民，幸免于難；杜修經、龔楚、歐陽焜等走散，不知去向。唐天際心急如焚，連續幾天尋遍兩水口附近的絲茅崎、牛仔里、樂洞狗仔灘，最終在狗仔灘一個姓黃的農民家里找到了杜修經、龔楚、歐陽焜等，然后抄小路脫險。

湘南游擊隊腳跟還未扎穩，就遭敵人襲擊，元氣大傷。唐天際感到異常惱火和無助，他真想帶著隊伍重上井岡山，尋找大部隊。自己走固然容易，同志們怎么辦？汝城怎么辦？龍溪怎么辦？又怎么向毛委員（前敵委員會書記）、朱軍長交代？秋風中，唐天際打了個寒顫。經過冷靜思考，他認為這是沒有很好發動群眾，沒有及時鞏固根據地的結果。

隊伍到達龍溪后，唐天際對受挫后的游擊隊和汝城縣委機關進行了初步整頓。然后按照毛澤東“分兵以發動群眾，集中以應付敵人”的戰略戰術，把游擊隊員和縣委機關工作人員分成若干小組，迅速深入各地宣傳發動群眾，打土豪、分田地，建立區鄉蘇維埃政府和游擊中隊，并在游擊中隊中配備政治指導員，成立黨團支部。扎實的政治宣傳工作，很快就把群眾發動起來了，將紅軍的游擊戰爭變成了人民戰爭。有了人民群眾的支持，唐天際率領的這支湘南游擊大隊如魚得水，戰斗力更強了，汝城縣委的工作也開展得更出色了。

兩水口脫險后，杜修經、龔楚離開湘南，鐘森榮接任特委書記一職。不久，鐘森榮犧牲，湘南特委書記由唐天際代理。在唐天際領導下，湘南特委和湘南紅軍游擊大隊仍在資汝桂邊的山區堅持斗爭，直到1929年七八月唐天際離開湘南時止。

★痛擊匪首胡鳳璋

湘南游擊大隊在資汝桂邊的崇山峻嶺中神出鬼沒，經常以少勝多、以寡敵眾，不斷打擊敵人。不到兩個月，湘南游擊大隊由30人發展到300多人，由12支槍增加到100多支槍，人多了槍也多了，士氣一天比一天高漲。

湘南游擊大隊和汝城縣蘇維埃政權的發展壯大，引起了敵人的極大恐慌，敵人把湘南游擊大隊當成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

1928年12月，汝城大土匪胡鳳璋重點武裝了自己的一個營，糾集資興吳尚部、桂東各一個營的兵力，共兩千余人，對龍溪根據地進行“會剿”。

敵人的大規模“會剿”，激起了游擊隊員和群眾的憤慨。唐天際會合汝城、資興、桂東地方游擊隊，利用龍溪復雜的地形和群眾高昂的革命熱情，布下了天羅地網。采取打蛇打七寸、攔腰斬斷的戰術，各個擊破。

一天早晨，偵察員向唐天際報告說：“敵人出動了。”唐天際立刻通知各突擊隊迅速進入預定的伏擊陣地。

天陰沉沉的，樹枝上掛著雨水。戰士們盡管戴著斗笠，披著蓑衣，全身還是濕透了。但所有人都把目光死死地盯在同一條山道上。

上午10點半，雨越下越大。唐天際透過雨點，清楚地看到敵人慢慢地爬到坳上，又緩緩地下到坳背去了。1個、2個、3個……唐天際暗暗數著。

1952年，荊江分洪總指揮部總指揮唐天際（左）在施工地區了解軍民生活

翻過山的敵人已經有幾百了。唐天際估摸著兩頭的數目差不多時，一聲令下，埋伏在路兩邊叢林雜草中的游擊隊員集中火力一陣猛打，干脆利索地把敵主力攔腰斬成兩段，使其首尾不能相顧，其精心布置的蛇形陣勢無法施展威力。

走在前面的胡鳳璋聽到隊伍中間槍聲、手榴彈聲、喊殺聲大作，知道不妙，急忙轉過身來，命令隊伍趕快緊縮，拼命抵抗。然而山路崎嶇狹窄，敵軍你推我擠，相互踐踏，亂作一團。

胡鳳璋見勢不妙，就地一個驢打滾，滾入路旁的水溝，泥鰍般溜走了。

戰斗不到一個小時，近千名敵人被擊潰，死傷百余人，被俘兩百余人，游擊隊第一次繳獲了兩挺機槍。

勝利鼓舞了游擊隊員們，更鼓舞了廣大人民群眾。

唐天際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一氣呵成《我們的紅軍游擊隊》：

我們的紅軍游擊隊，

神出鬼沒出人意，

忽然東，

忽然西，

時而進，

時而退，

消滅敵人找機會。

……

我們的紅軍游擊隊，

五嶺山下展紅旗，

打土豪，

分田地，

除惡霸，

廢約契，

建立南洞根據地。